周霖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宿舍床上，眼前不断闪现两周前自己壮志凌云对他哥放狠话的那一幕。
那时，他正死皮赖脸地抱着周启的大腿。
“哥！亲哥！我英俊潇洒能力超群尊老爱幼的绝世好哥哥！弟弟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滚蛋！少拍马屁！”周启没好气地想把腿抽出来。
周霖撇撇嘴，仰起脸，一双眼睛湿漉漉地写满委屈。周启被盯得心头一软，可一想到这小子最近的“丰功伟绩”，那点火气又蹭蹭往上冒。
远的甭提：一个月前，这小子不知抽什么疯，顶着一头刺眼的黄毛回家，还大言不惭地跟老爷子谈“时尚”，气得老父亲差点请出家法。
半个月前，加入个什么“烟花社”，大半夜不睡觉在楼顶搞“艺术”，炸飞俩垃圾桶外加半堵墙，差点酿成大祸。周启瞒着老爷子，亲自去学校收拾残局，愣是捐了个新操场才把事儿压下去。
一星期前，这小子倒是“幡然醒悟”，递上一封声情并茂的忏悔书。周启嘴角的欣慰还没落下，美院的电话又来了——周霖跟人争风吃醋打起来了！打架就打架吧，结果还是单方面被人围殴，被揍得鼻青脸肿。
周启气急败坏地揪着他耳朵拎回家，本想再教训几句，可看着那张肿得无处下手的脸，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
想着让这祖宗在家消停几天吧，结果昨天半夜，周启接到了周霖的电话，那一瞬周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通，电话里鬼哭狼嚎：“哥！我撞人了！”
说话颠三倒四。等周启赶到现场，人早被送医院了。一打听，心凉了半截——撞的竟是姓岑的。这姓不多见，但关键的是，人是被大禹集团总裁禹雪辰亲自抱走的！
周家最近和大禹合作不少，周启深知这位新总裁的底细：一个五年内从籍籍无名的私生子爬到权力顶峰的狠角色。而被周霖撞的，正是这位阎王爷心尖儿上的人！
想到这儿，周启太阳穴突突直跳，恨铁不成钢地踹了周霖一脚。
老爷子五十六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比他小了整整一轮，全家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如今都十八了，上了大学还是这副混账样！这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将来怎么扛得起周家？
周启很是心累。
周启二话不说，揪着周霖衣领直奔医院负荆请罪。更让他血压飙升的是，都快到病房门口了，这小子还在嘴硬：“哥！我真没撞到他！真没有！”
周启脑瓜子嗡嗡作响，好容易请罪完了这家伙还在那里哔哔叭叭，忍无可忍再次一脚踹过去：“闭嘴！”在周霖“嗷呜”的惨叫声中，他斩钉截铁地低喝：“从今往后，谁都不准给他一分钱！”
周霖也是个犟的，也梗着脖子和他哥叫嚣：“行！小爷就不信了，离了你的臭钱，我还活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摔门回了学校。
事实证明，没钱，他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周霖绝望地望着天花板上的霉点，肠子都悔青了。
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史小强背着个巨大的旧书包，风尘仆仆地钻了进来。周霖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
这室友是个神人，除了上课，基本见不着人影，成天泡在各种兼职里，两人碰面多半在熄灯前。
啧，真是个大忙人。
“小强啊～你可算回来了！”周霖瞬间挤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
史小强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小强啊”喊得浑身一激灵，汗毛都竖起来了。
周霖嘿嘿一笑，利索地下了床搂住史小强的脖子：“小强啊，你路子广，人脉深，肯定……还有别适合我的活儿，对吧？”他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
“霖哥……”史小强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满脸写着真诚的为难，“真没了，真没适合你的了。”
不怪他。就这一星期，周大少爷已经托他找了五份兼职了！史小强不由想起周霖第一次找他时的场景：
“霖哥……你真要做兼职？”当时的史小强简直怀疑自己幻听。
“当然！从此以后，爷要自力更生！”周霖那天豪情万丈，用力拍着史小强的肩膀，“人的一生，不能碌碌无为！回首往事，我绝不能因虚度年华而悔恨！所以，小强，快看看你那兼职群里，有啥适合哥发光发热的任务没？” 他眼睛亮晶晶，充满对新生活的憧憬。
史小强当时确实被这“富二代的觉醒”震住了，加上也想结个善缘……但现在，他肠子都悔青了。
第一天，这位爷去餐厅端盘子，噼里啪啦硬是摔了十几个，老板的脸当场就绿得跟盘子里的西兰花似的。
第二天，转战食堂帮厨打扫，七把拖把在他手里壮烈牺牲，拖把头跟抹布一样散架。
第三天，史小强给他找了个高端活儿——当汽车发布会礼仪。结果这位少爷倒好，不知怎的跟客户起了冲突，愣是把人家客户揍了个鼻青脸肿。
史小强没辙了，第四天给他找了个补课的美差，对象是个初中生，还是初一的小朋友。结果呢？周霖气鼓鼓地回来，控诉自己被那个“小破孩儿”给狠狠鄙视了。
第五天？史小强痛苦地捂住脸，实在不想回忆——就让他当个直播间背景板，他都能把整个直播间搞到被封禁！
史小强思前想后，终于憋出个主意：“霖哥，你要真想干，其实……倒是有个活儿，挺适合你现在的……呃，‘技能点’。”
周霖眼睛一亮：“啥活儿？快说！”
史小强掏出手机，点开一份名单：“喏，这些都是咱们学校的‘潜力股’，学业忙得分身乏术，时不时需要人帮忙去点个卯，答个‘到’。就是……”他顿了顿，“报酬不高，一次就五十。”
“才五十？”周霖顿时泄了气，这点钱连杯像样的咖啡都买不来。
史小强赶紧劝：“哥，不是我说，钱多的活儿……您瞅瞅您现在这战绩，谁敢介绍啊？这点卯的活儿，胜在轻松、安全，量大管饱！”话一出口，史小强也觉着有点扎心，讪讪地看向周霖。
周霖倒没生气，只是蔫蔫地“哦”了一声，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那……行吧。”
史小强麻利地把名单发给他，顺手将他拉进了一个名为“烧根香”的百人大群。群里消息刷得飞快，全是求代课的。
“嚯！这么多！”周霖眼睛亮了，数了数，短短几分钟就有七八个单子，还都是同一节课！五八四十……接八个就有四百！好像……也还行？
史小强瞄了眼群消息，赶紧提醒：“霖哥，悠着点！咱们学校有几个教授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特别是计院那位‘司魔’，龟毛得很！接单时千万避开他！”
“哎，知道了知道了！”周霖随口应着，压根没往心里去，手指翻飞，眨眼就抢了三单。
半小时后。
周霖裹紧大衣，站在计算机系那栋灰扑扑的教学楼前，望着门洞，心中豪情万丈——人生的第一桶金，就从这里开始掘起！
他推开302教室厚重的门，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顶个跟头——能容纳两百人的阶梯大教室黑压压坐满了人，清一色神情紧绷的计院学子，空气里弥漫着代码和……某种无形的压力。
讲台上，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在调试投影仪。他身形挺拔，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腕间名贵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啧，这教授……够年轻的啊？”周霖暗自嘀咕，忍不住多瞄了几眼。金丝边眼镜后是一双狭长锐利的眸子，鼻梁高挺，下颌线如刀削斧劈，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更添几分冷峻的精英气质。
他猫着腰，鬼鬼祟祟溜到后排角落刚坐下，一个低沉、冷冽、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便从讲台传来，瞬间冻结了教室里的最后一丝杂音：“上课前，点名。”
司珏拿起花名册，目光淡淡地扫过台下，开始用那毫无波澜却压迫感十足的嗓音念名字。
“张重。”
“吕冉。”
……
“王林。”
周霖觉得无聊透顶，两三百号人挨个点名？这教授怕不是有什么强迫症晚期？
“王林？！”司珏的声音略略抬高。
周霖一个激灵，赶紧捏着嗓子，拔高音量：“到——！”
喊完，他感觉讲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这个角落。周霖的心猛地一悬。
还好，下一秒视线就移开了。
“李慕。”
“到……”他赶紧压低嗓子，换了个声调。
“赵钱。”
“到……”他又憋出另一种古怪的音色。
司珏念名的声音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目光锐利如刀锋，在花名册和周霖的方向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周霖的心跳几乎骤停，大气不敢出。好在，那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司珏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念。
“呼……”周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一层。他偷偷掏出手机，飞快地给三位金主发了“OK”的表情包。几乎是同时，三个红包“叮叮叮”地跳了出来。
周霖心中狂喜，仿佛看到钞票在招手。他一边庆幸任务完成准备开溜，一边美滋滋地点开了第一个红包——
“微信收款——50元！”
“微信收款——50元！”
“微信收款——50元！”
清脆响亮、抑扬顿挫的电子女声，如同三颗惊雷，在死一般寂静的阶梯教室里轰然炸响！
周霖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倏地褪尽，整个人僵成了石雕。教室里，几百道目光“唰”地一下，像探照灯般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操！”周霖尴尬地低骂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