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唳猛地从混沌中脱离,神志抽回大脑,他睁开眼,白炽的灯光刺激下眼角分泌的生理性泪水溢出滚落,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接住。
林唳愣了愣,抬起头向上看,视野恢复清晰,对上了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眼,他睥睨地看着林唳,仿佛是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是他?这又是哪?基地么?不对,我已经离开基地了,那这里应该是……
林唳挪开放在高野身上的视线,打量起陌生的环境,心下有了答案,
“喂,你可睡太久了吧,怎么,是不是感觉一睁眼就到家了?”高野突然笑了,笑里夹着调戏和逗弄,
“……”
林唳无语,这人怎么这么无聊,这又不是他家,明明是一睁眼就掉进狼窝了!看着就不怀好意。
“对了,忘了说,欢迎来到高原野战区。”高野正色起来,看着倒像是个主人热情欢迎客人来家里玩,可眼底的戏谑又在暗示这是披了羊皮的狼在诱哄着猎物上家里“做客”。
“张秉义呢?”林唳觉得不太舒服,扭过头不去直视高野的眼睛,他怕会陷进去,尸骨无存。
“哦,张记者啊?他去休息了,奔波了一路,也只有我在这耐心守着你这个病人。”他打了个响指,漫不经心道,却又特意加重了“病人”二字。
林唳不说话了,他不想理这个无聊找人戏弄的人,他又不是任人消遣的玩具,他现在已经确定第一次见面时正经的高野只是伪装出来的,不正经、爱戏弄人才是这个武装行动队队长的本性!
“行了,我带你出去,老杨在等着见你。”高野毫不在意自己被人看穿了本性,失去乐子的他有些烦躁,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带着林唳走出了病房,向指挥中心走去,一路上给林唳简单粗暴地交代了医生开的服药示项,
“那个,那个,还有这个,都是一天三次,口服,剩下都是一天一次。”
“还有吗?有需要什么注意的服药反应吗?”
“呃……好像有,但是我没记住。”高野抚了下鼻尖,但毫无愧疚之心,医生说了那么多,他哪记得住啊?拥有堪比城墙厚的脸的高野理不直气也壮地暗暗想着,
算了,回来再找医生问下吧。林唳无奈想着,虽然他是基因医药研究的专家,但毕竟不是专门研究临床医学的,再说他对高原反应方面的治疗牵扯不到 ,自然就有所欠缺。
很快,他们便到了指挥中心,这里的设计明显比外面普通的集装箱房要更精致和先进,纳米材料改装的智能温控地板和墙面,富有科技感的内饰,但和地下基地的指挥中心总部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唯一让林唳感兴趣的是那面挂满功勋章的墙壁,这些功勋章有的金质边框已经氧化,表面掩着岁月的痕迹,棱角磨的温润,有的则依旧锃亮如新、枕戈待旦。
“这里的功勋章是一些已故的老战士们留下的,当然还有些年轻的英雄英年早逝留下的,
有的甚至连亲友都没有就埋骨于黄沙之下,有的他们的亲友难以来到战区接回他们的尸骨,战区会派专车护送这些英雄的遗体回家,但路上往往会遇到变异植物的袭击,很难将其完整送回,
后来就和他们的亲友达成约定,这些英雄的遗体由战区妥善安葬在他们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地,他们的功勋由战区保留,成为后来的戍边战士为之宣誓的不朽英碑,他们的功绩将为后人永远铭记,他们的意志将为后人传承。”
高野看到林唳一直盯着满墙功勋章出神,开口解释这些功勋章的由来,眼神里收起了懒散与傲慢,身体挺直,语气里充满敬意和沉重,
林唳像触电了一样,浑身一激,他不由得肃然起敬,面向满墙的勋章,身体下弯,深深鞠了一躬 ,抬起身,眼里的光亮大盛,像是迷途的旅人找到了方向。
“走吧。”他坚定地迈出脚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高野从他眼中的熟悉光影里回过神来,看看林唳远去,轻笑一声,
“你方向走反了,指挥室在这边。”
林唳身体僵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同手同脚地朝高野手指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但耳尖上的薄红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怎么办?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把他摁死得了,省得被人笑话。”
林唳思索了片刻后,觉得好像打不过高野,人家可是特种兵,精英队队长,他一个小小的研究员怎么打得他?
林唳果断放弃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他刚刚想摁死的人正盯着他的后脑勺偷笑,笑得牙不见眼,潋滟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状。
指挥室内,
两鬓斑白,浑身气质犀利肃杀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对着指挥室大屏思索着什幺,身后的两个较年轻些的军官,一脸严肃地也盯着大屏,然而大屏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林唳他们的脚步声传来时,他们便第一时间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在林唳没来得及敲门时就一把推开了门,
“你好,欢迎来到高原野战区,我是这里的总司令,杨敬忠。”为首的男人率先开口,常年的战场厮杀让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得冷峻,但不知为何,冷峭如钨的语调下似乎夹杂着几分柔和,
“您好,杨司令,我是林唳,是来这里学习的基因研究员,可能要在贵地叨扰一段时间。”林唳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才会认为对方声音里带着慈祥,但身体本能的敏锐又告诉他那不是错觉,
“小林研究员客气了,你是我们这里最尊贵的来客,把这里当作自己家,让高野这小子带着你在战区转转吧。”
林唳听着有些别扭和不自在,最尊贵的来客?是上面那些人插手了吗?他突然感到几分愠怒和厌恶,但还是表面应下,
“好。”声音却掺了几分冷意,他道了别,扭头就走,也不管认不认得路,身后的高野赶忙追上,
“唉,这小家伙也长这么大了……”目睹他们离开后,男人冷峻的面具产生了一丝裂痕,
“司令,您认识他?”旁边的军官刚从基地调来不久,但由于出色的战略才能而被司令赏识,带在身边,
“嗯,他和他父亲长得很像。”杨敬忠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荒芜冷寂,寸草不生的废土,
他永远记得那个儒雅俊秀的青年来时,雪原上迎来了一场久违而短暂的春天,春雨霏霏,给这片废土染上几分新绿,高原上亘古的冰雪也有了消融的痕迹,陵嘉江在冰封中获得了新生,湛湛江水自在地奔涌着,穿过千山万壑,宣泄着流淌向更广阔的天地……年轻的士兵们高兴极了,少年意气的呼声回荡在这片醉在春天里的高原上,
再后来啊,那样美丽的春天再也没回来过,这里的废土便又恢复了一滩死水般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