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所有可能的途径,都被她过滤了一遍。
万全之策,却始终没有寻到。
她秀丽的眉毛,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这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它又似乎带着某种冥冥之中的定数。
命运在她面前,轻轻推开了另一扇门。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
阳光透过屠宰扬办公室那扇积着油污的玻璃窗。
它斜斜地,艰难地挤了进来。
在弥漫着淡淡血腥。与消毒水混合气味的空气中。
光线切割出几道浑浊的光柱。
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漫舞。
李雅琴的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桌上摊开着几份无关紧要的采购报表。
密密麻麻的数字,印刷模糊的文字。
在她眼里,这些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符号。
她真正的思绪,早已飘向了别处。
突然。
办公室那扇有些掉漆的木门,被人略显急促地推开了。
吱呀一声。
在安静的午后,这响声显得有些突兀。
王科长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略带油光的脸,率先探了进来。
他的眼神快速,在李雅琴脸上扫过。
确认她的存在后,笑容愈发灿烂。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板正中山装的男人。
他们的神色庄重而肃穆。
这与办公室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仿佛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
约莫四五十岁。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已染上风霜的痕迹。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鲜艳红绸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那姿态,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另一个年轻些。
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
他此刻神情略显激动。
手中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网兜。
透过稀疏的网眼,能看见里面红彤彤的苹果。
还有几罐,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的麦乳精罐头。
这份礼品,在这个物质不丰裕的时代,算是相当体面厚重了。
李雅琴的目光,如羽毛般轻柔掠过。
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飞快地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她身上是一件浆洗得平整无一丝褶皱的浅灰色确良衬衫。
熨帖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下面配着一条深色长裤。
面料普通,款式更是寻常。
就是这般朴素至极的装扮。
反而像一块粗糙的画布,愈发衬得她那张脸庞美得惊心动魄。
周身那股子,与这屠宰扬格格不入的清冷矜贵气质,更是分毫未减。
旁人看她,总觉得她不像个,屠宰扬的小小办仓库管理员。
那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优雅。
李雅琴嘴角勾起,了然弧度。
鱼儿,上钩了。
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
完美地掩饰了,心底的算计。
寻不出一丝端倪。
“雅琴同志。”
王科长脸上,堆满与有荣焉的笑容。
声音比平日里,高亢了几分。
带着一丝刻意的热情。
他侧过身,将身后的两人完全让了出来。
用近乎夸耀的语气,热情洋溢地介绍。
“这两位,是何敬远同志和他父亲。”
“他们啊,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李雅琴闻言,微微一怔。
那恰到好处的惊讶。
既不显得突兀,又带着几分真实的意外。
完美地掩饰了她内心的了然。
何敬远。
这个名字在她清明的脑海中,轻轻触碰了一下。
如同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激起清晰的记忆涟漪。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办公桌不起眼的一角。
那里,静静地躺着她的临时工作证。
工作证上印着清晰的名字和“市屠宰扬”字样。
她那天在医院,看似无意间“不小心”遗落的那枚小小的金属工牌。
已经无比精准地发挥了它应有的,预设的作用。
她心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
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那位名叫何敬远的年轻男子。
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出当日在医院门口的焦急与无助。
他正是那日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位昏迷不醒老大爷的儿子。
此刻,他身旁的父亲,也就是那位老大爷本人。
面色依旧残留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
身体看上去还有些虚弱。
但眼神依然清明透亮。
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不再是那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
“李同志。”
何敬远的情绪十分激动。
他几乎是抢着上前几步。
在大爷开口之前,便紧紧握住了李雅琴礼貌伸出的手。
她的手纤细莹白。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
充满了力量。
因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的手微微颤抖。
力道握得,李雅琴的手指有些发紧。
她不动声色地承受着那份力道,指尖传来的微麻感让她更加清醒。
心下冷冷盘算,这何敬远的感激如此真挚。
甚至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激动,正合我意。
情绪越是外露,便越容易被引导,这份人情的分量。
也会比预想中更重几分,为她接下来的谋划铺平道路。
“真是太感谢您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眼圈迅速泛红。
几乎要当扬落下泪来。
可见他感激之情的真挚。
“要不是您,要不是您当日及时出手相救,还毫不犹豫地垫付了那笔救命的医药费。”
“我父亲他……还有,还有我爱人,那后果……后果我真是不堪设想啊。”
老大爷颤巍巍地,在儿子的搀扶下上前一步。
身子骨到底还是有些虚浮。
仿佛一阵稍微大些的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抬起头。
用那双略显浑浊,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深后怕的眼睛。
紧紧地看着李雅琴。
声音沙哑。
带着大病初愈,特有的虚弱与嘶哑。
每一个字都透着,发自肺腑的真切。
“是啊,姑娘。”
“你,你可是我们老何一家的大恩人呐。”
何敬远微微松开了,紧握李雅琴的手。
脸上带着一丝急切。
转头示意了一下他父亲。
老大爷立刻会意。
将手中那个,用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郑重地,带着几分仪式感地递到了李雅琴面前。
红绸被缓缓揭开。
动作小心翼翼。
生怕有所损坏。
一面崭新夺目的锦旗,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金黄色的绒布底子上,几个遒劲有力的烫金大字熠熠生辉。
“见义勇为,品德高尚”。
字迹工整,笔力沉雄。
李雅琴心底冷淡盘算。
这锦旗虽然形式俗套,在这个时代却极具分量。
它不仅是一份荣誉,更是一层绝佳的保护色。
能为她添上几分“品德高尚”的光环。
日后她若要做些什么,这“美名”便能堵住不少悠悠众口。
让她行事更加方便,也更容易获取他人的信任,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是这个时代最常见,也最能表达郑重谢意的感谢方式。
李雅琴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以及一丝受宠若惊的谦逊与不安。
她连忙伸出双手,轻轻摆了摆。
姿态优雅而温婉。
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何大哥,还有大爷,你们,你们这真是太客气了。”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
如同春雨般滋润人心。
带着令人感到无比舒适的真诚。
仿佛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当时碰上那种危急情况,换了谁,都会伸把手的。”
她浅浅笑着。
语气温婉,目光真诚。
“我不过是,不过是做了点自己应该做的小事罢了。”
何敬远听了,更是感动不已。
连连摇头。
“李同志,您太谦虚了。”
“这对您是小事,对我们家可是天大的事啊。”
王科长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看向李雅琴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佩与信服。
何家父子在,王科长格外热情的招呼下。
在办公室里,那几张略显陈旧的木椅子上坐了片刻。
他们翻来覆去地说着,那些重复过数遍的感激的话。
言辞恳切朴实。
几乎要将李雅琴,夸成救苦救难的在世活菩萨。
李雅琴始终保持着,那副得体温婉的微笑。
耐心地倾听着。
不时轻轻颔首回应。
表现得既亲切,又不过分热络。
她心里飞快盘算着。
这份“救命之恩”的人情,究竟价值几何?
关键在于,这何敬远父子是什么身份?
他们的社会地位,人脉网络。
能否在她最关心的养狗一事上,提供关键的助力?
若是他们恰好与部队。
或是那些能接触到,优良犬只的特殊单位有所关联。
那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她需要一条忠诚强大的护卫犬。
狗市之行失败了。
王科长提到的军犬方向,是可行的。
但她不想麻烦赵承域。
也不想通过,正规渠道申请。
那太慢,也太容易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