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刚刚透出一抹朦胧的鱼肚白,带着陈年宣纸般的旧意。
清晨特有的微凉,尚未被日头驱散。
李雅琴已在无人知晓的静谧中,悠然起身。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仓促。
轻缓地,从衣柜中选出。
一件触感柔软舒适的,浅色素面蓝色细棉布衣裳。
她细致地穿戴整齐。
纤长白皙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轻拂过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里,正安稳孕育着她此生最重要的筹码。
是她未来在这赵家,乃至更高层面呼风唤雨的绝对倚仗。
不多不少,整整一个月了。
腹中的那个小生命。
以一种她能清晰,感知到的蓬勃而隐秘的方式,悄然成长。
它汲取着她精心调配的滋养。
赵承域离开前,曾对着屠宰扬的陈宇部长千叮咛万嘱咐。
务必将李雅琴的安危视作头等大事,不容有半分差池。
所以,为了确保这份“万无一失”的安全。
陈宇部长在赵承域走后,便立刻十分有眼色地安排了护送事宜。
他不仅指派了两位可靠的男同志负责接送李雅琴到厂区附近。
考虑到她如今身子不便。
他还特意询问她。是否需要在厂区内以及最后一段路程有个女伴。
李雅琴心中暗忖,陈部长安排的男同志虽然可靠。
但到底不如一个女伴来得自在方便。
尤其是在办公室和厂区内走动时。
有个女人在身边,许多事情都更顺理成章。
小芳这姑娘机灵,又存着讨好她的心思,用起来想必顺手。
她略作思量,便想到了办公室里那个名叫小芳的年轻姑娘。
小芳是个刚进厂不久的年轻女工,模样尚算周正。
一张嘴巴甜得厉害,手脚也颇为勤快利落。
平日里,她对李雅琴这位身份特殊的“嫂子”表现得相当热络亲近。
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与奉承,几乎不加掩饰。
两人很快便约定妥当。
每日清晨,在快要抵达屠宰扬的那个必经的,略显僻静的路口汇合。
然后,一同结伴前往厂区。
清晨的街道,空气中裹挟着一丝能沁入骨髓的寒意。
让人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薄薄的晨雾轻柔飘渺。
缱绻笼罩着,那些尚未从沉睡中苏醒的屋舍瓦檐,以及光秃秃的树枝。
远处,不知谁家圈养的公鸡,隐约传来几声拉长了调子的啼鸣。
那声音被湿润的雾气浸染,显得有些模糊而遥远。
却也给这过分寂静的清晨,平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生气。
李雅琴与小芳一左一右,并肩走在略显湿滑的青石板路上。
小芳的嘴巴像上了足弦的八音盒,不知疲倦。
叽叽喳喳地说着厂里最近发生的各种鸡毛蒜皮的趣闻轶事。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毫无城府的活力。
李雅琴的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疏离,却又不失礼貌,宛如精心描绘的面具。
她偶尔会从鼻腔里轻轻地“嗯”一声。
或是微微地,不易察觉地颔首一下,示意自己仍在听。
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那无人可知的隐秘之处。
今日,该从屠宰扬那些堆积如山的肉料中。
顺理成章地拿回,多少新鲜上乘的五花肉与排骨?
她空间里那些积存已久,品质绝佳的存货。
又该如何巧妙地,不引人注目地出现在自家厨房案板上。
成为滋养胎儿的补品?
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纰漏的步骤。
她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盘算,力求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两人的身影,刚刚轻巧地拐过一个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街角。
小芳那原本雀跃欢快的说话声,却猛地戛止。
她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脖子,瞬间断绝。
甚至能清晰听到她倒吸一口冰凉空气时。
气流刮过喉咙发出的细微嘶声。
“哎呀!”
一声短促尖锐,充满了惊骇的呼喊。
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她微张的口中溢了出来。
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那儿……那儿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因恐惧而产生的明显颤抖,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发软。
李雅琴循着小芳惊恐的视线望去。
她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带着高度的警觉。
目光锐利,轻易便穿透了清晨尚有些迷蒙的雾气,精准锁定了前方的异常。
不远处的路边,赫然围拢了一小撮衣着朴素的人。
粗略看去,约莫七八个,都是些早起的寻常百姓。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
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每个人的神色都各不相同,或惊恐,或好奇,或怜悯。
李雅琴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无形大手狠狠攥住。
蓦地一紧。
胸腔里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变得有些急促。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不祥气息的变故。
像一块巨石猛然投入她素来平静的心湖。
激起了湖底,最原始的警惕与不安。
几乎是源于,骨血深处的一种本能。
一种对腹中那个被她视若珍宝的“筹码”最原始。
最强烈的守护本能,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她的一只手,几乎在察觉到异样的同时。
便条件反射般护住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动作带着,刻意控制的轻柔。
那里,是她全部的希望与未来的倚仗,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
这隐隐透出的不祥,像一记警钟,让她瞬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她必须更加小心,将一切可能的风险都扼杀在萌芽状态。
李雅琴的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寻常孕妇尚且如此凶险,她身怀“超级宝宝”,更要万无一失。
回去后,必须重新审视所有环节。
饮食,出行,甚至与人接触,都要加倍谨慎。
空间里的那些丹药,或许也该调整一下用量。
务必保证自己和胎儿处于最佳状态,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她的脚步,像是瞬间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
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
并且刻意放缓了许多。
每一步都带着,审慎无比的掂量与观察。
她强行压下心头,那一丝因未知,而产生的惊悸与莫名的烦躁。
目光却一瞬不瞬,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与探究。
在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细碎的脚步。
朝着那骚动不安的人群中心,不远不近地靠近。
清晨的寒气,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凛冽刺骨了。
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衣领与袖口。
让她裸露在外的手腕肌肤泛起一层细密的,如同鸡皮一般的疙瘩。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从人群的缝隙中泄露出的些许景象。
如同淬了剧毒的锋利刀刃,狠狠地。
毫无预兆地刺入了她的眼帘,让她瞳孔微缩。
李雅琴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浅淡疏离笑意的凤眸。
此刻瞳孔骤然紧缩如针尖。
她像是受惊的猫一般,眼底深处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以及对这种血腥意外发自内心的厌恶与警惕。
这种扬面,让她感到一种潜在的威胁。
一种对她精心构筑的完美计划的挑衅。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意外?还是……?
李雅琴的目光冷了几分,迅速扫过周围人的神色。
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和议论中捕捉更多信息。
无论如何,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在她身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略显半旧的的确良碎花布料衣裳的女人。
此刻正像一滩烂泥般,了无生气地瘫倒在冰冷坚硬。
泛着潮气的青石板地面上。
那地面,还带着清晨尚未完全消散的浓重露水。
丝丝缕缕的寒意,正从石板下无情地逼上来。
侵蚀着倒地之人的体温。
她的腹部,如同吹胀的皮球般高高地隆起。
那饱满而沉重的弧度,与李雅琴自己如今的情形何其相似!
只是看那规模,月份显然要更大了些。
像一口被倒扣过来的,装满了东西的铁锅。
沉甸甸地坠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此刻,就在那孕妇的身下。
一片刺目惊心的,粘稠的暗红色血迹。
正像一朵,在幽冥地府中诡异,而迅速绽放的死亡之花。
在灰白色的粗糙地面上,迅速洇开,蔓延,形成一幅触目惊心的图案。
是孕妇受伤了,身下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