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家,果然是婆婆何月在当家做主。
至于那位公公赵空,恐怕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何月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
杯底与光洁的红木桌面轻轻一碰,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在这异常安静的餐厅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她淡淡地瞥了赵承域一眼。
目光平静无波,却蕴藏着不容忽视的沉甸甸分量。
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他昨夜的失控。
又像是在下达某种不容置喙的指令,让他往后必须收敛。
赵承域精准地接收到母亲目光中那复杂而清晰的含义。
他下意识地,或许更应该说是有意地。
看向了身旁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低垂着头。
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年轻妻子。
此刻的她,肩膀微微内缩,像一只受了惊吓,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动物。
双手紧紧交握着搁在膝上,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透出些许苍白。
手腕处,昨夜被他粗暴攥出的红痕。
在雪白细腻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无声诉说着他昨晚的野蛮。
他薄唇微启,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在扬每一个人的耳中。
“下次,我会注意。”
下次。
这两个字,如同两座无形的山,重重压在李雅琴的心头,让她呼吸一窒。
注意什么。
是注意不要再把她折腾得这般凄惨。
让她第二天连床都难以爬起,一眼便能让人瞧出内情。
还是注意……
手段更高明些,别再让他母亲看出任何端倪,免得他自己再次受过。
李雅琴的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掌心里。
她宁愿相信是前者,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微弱幻想。
但她那颗清醒的头脑,却冷酷地提醒她。
对于赵承域这样骨子里,便刻着掌控与掠夺的男人。
后者的可能性,无疑要大得多。
这个所谓的“下次”,更像是,对他母亲权威的一种暂时性妥协。
而非对她生出了半分怜惜。
一丝寒意自脚底缓缓升起,让她本就酸软不堪的身体。
更添了几分难以支撑的无力。
她暗暗咬紧了牙关。
身体深处传来的,那种无孔不入的酸痛与撕裂感。
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必须尽快服用空间里那枚美颜丹化成的调养水。
那不仅仅能让她迅速恢复到最佳的容貌状态。
更重要的是,能彻底清除身体此刻承受的疲惫与损伤。
昨夜那种被他死死掌控的境况,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取出丹药。
现在,公婆即将离开,餐厅里很快便只剩下她和赵承域……
她必须尽快寻到一个独处的机会,哪怕是借口去一趟盥洗室也好。
否则,单是这份深入骨髓的疲惫。
和体无完肤的酸痛,就足以让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寸步难行。
更遑论去应对赵承域可能发起的,进一步的“关注”。
何月与赵空,确实没有久留的打算。
这对在各自领域跺一跺脚。
便能引来一方震动的夫妻,行程总是安排得密不透风。
赵空,肩上扛着的是万千军士的信任与重托,是国家安危的钢铁长城。
京城的军令如山,一道道催促的电文。
早已如同雪片般飞来,堆满了他的办公桌。
不容许他有片刻的耽搁。
此次前来,于他而言,不过是在百忙之中。
对儿子新婚表达一种姿态,并予以必要的“敲打”。
例行公事既已完毕。
他必须即刻动身返回京城,去处理那早已堆积如山的军务。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影响着未来的走向。
而何月,则是那个庞大纺织王国的真正女皇。
她旗下遍布各地的厂房里。
机器永不停歇的轰鸣声,便是她商业帝国运转不息的脉搏。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布匹货源流转,关乎着无数国际订单能否按时交付。
成千上万工人的生计与饭碗,都系于她的一念之间。
无数繁杂琐碎,却又至关重要的商业决策,正等着她回去亲自拍板定夺。
临行前,告别的氛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
没有过多的温情缱绻,亦没有寻常人家的依依不舍。
只有上位者惯有的雷厉风行,与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果决。
何月走到李雅琴面前。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具体的情绪波动,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
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惊人。
带着审度的意味,细细打量着这个新进门的儿媳。
她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
取出一个颇为厚实的牛皮纸信封,径直塞进了李雅琴的手里。
信封的边缘,因为妥善保管而磨得有些许毛糙。
内里却沉甸甸的,坠着一种实在的,令人心头踏实的重量。
“这里头是些布票和工业票,还有粮票。”
何月的声音平稳,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水,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虽不算顶多,但家里添了新人,总归能应应急,别短了什么。”
她的目光在,李雅琴脸上停留了片刻。
像是在无声地评估着,这新媳妇的底色与成色。
是否真的担得起,赵家的门楣。
李雅琴双手恭敬地接过。
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叠票证特有的厚度与硬度。
以及信封里纸张的粗糙质感。
在这个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年代,这些东西的分量,不言而喻。
它们代表着稀缺的资源,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生存保障。
她的心头微微一跳,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泛起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面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感激。
声音温软,拿捏得恰到好处“谢谢妈,让您费心了。”
一旁的赵空,这位周身自带不怒自威气扬的男人,看着妻子的动作。
他也从自己那身,板正挺括的军装内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硬壳存折。
他将存折递给李雅琴。
动作比起何月,略显几分军人特有的笨拙。
却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直接与诚意。
“这是我给你开的户,里面放了点钱。”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同沉稳的洪钟,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拿着,就当……就当是给未来孙子的见面礼。”
“未来孙子”这四个字。
他说得似乎有些含糊其辞,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李雅琴依旧平坦的小腹。
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李雅琴心里明镜似的。
孙子的影子都还没一撇呢,这笔钱,分明就是给她的安家费。
更是一种无声的期许,一种对她尽快为赵家开枝散叶的提前投资。
她没有丝毫扭捏作态,更无半分小家子气的推拒。
李雅琴坦然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本深蓝色的硬壳存折。
指尖触碰到略带粗糙的封面,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实在。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她精心算计后,理应得到的报偿。
她小心翼翼地将存折,与先前那个同样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一起。
妥帖地揣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感受着那份几乎能熨帖灵魂的,由金钱和票证带来的安全感。
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潜在危机的赵家。
这些东西,就是她站稳脚跟,图谋未来的底气。
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能让她过得不那么窘迫。
赵空和何月,看着她落落大方地收下东西。
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这个儿媳妇,虽被自家那个混账儿子折腾得有些娇弱。
但这副不忸怩,不虚伪的坦然劲儿,倒也爽利,让人省心。
何月再次走到,李雅琴面前。
那双保养得宜,却依旧锐利逼人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片刻。
那目光复杂难辨,似有审视,
似有探究,又似乎……
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和告诫。
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往后的日子,自己多留心眼,护好自己。”
便转身,与赵空一同,在一众佣人的恭送下,大步离去。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很快传来,然后渐渐远去。
看着那两道威严而匆忙的背影,消失在雕花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