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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探流珍

作者:烟火暖人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晌午的日头晒得集市街道石板发烫,热气裹着瓜果、熟肉和汗水的味道在人群里蒸腾。顾震四人走在喧闹的主街上,脚下稳当了许多。


    上次来还是仓惶逃脱,这一次众人走得不快不慢。拐进那条稍显僻静的岔巷,“流珍典当行”那块褪了金漆、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旧木招牌,就藏在巷口几尺高的地方摇晃。金字蒙尘,像是在无声地蔑视巷外鼎沸的人声和阳光,巷子里光线一下子就暗下去,空气也闷浊起来。


    “到了。”林晚晚声音不高,目光扫过巷口环境。


    “啧,每次来都一股子霉味。”萧杭宇撇嘴嘟囔。


    顾震眼神锐利如常,低声提醒江婉柔:“按路上商量的来。”江婉柔搂紧了怀里有些不安的雪豆,点头嗯了一声。


    四人径直走向巷子深处那扇熟悉的半掩木门,没半点犹豫。推开门,熟悉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灰尘、朽木、劣质烟草。店堂里比上次更暗。


    上次的那个青年,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条纹汗衫,正大剌剌地靠在一张嘎吱作响的藤条椅里。一手捏着个大白搪瓷缸子,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算盘珠,眼睛盯着摊开的一本卷了毛边的账本。门响,他眼皮子抬了抬,懒洋洋地在四人身上溜了圈,尤其是抱着猫的江婉柔,似乎觉得有点新鲜,但随即又垂了下去,带着一股子懒散劲头。


    “找谁啊?”声音拖着长调,头也没抬,“要当还是赎?”


    萧杭宇那股邪火“腾”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上次吃的亏,被众人追堵的憋屈,一股脑全涌上来。再看看这小子那副全不认识、混不吝的样,心里的火压都压不住!


    “艹!真他妈眼瞎!”一声怒骂炸雷似的响起!


    “哐——当!!!” 根本没给那青年反应时间,萧杭宇跟变戏法似的,猛地从后腰皮带上抽出那根不知从哪找回来的铜棍,使足了力气狠狠抡砸在面前的木头柜台上!


    木屑飞溅!硬木的台面生生留下一个浅坑!那巨大的闷响和震动让藤条椅上的青年浑身猛地一哆嗦,手里的大茶缸子“哐啷”一声脱手砸在地上,凉水泼了一脚面!他魂飞魄散地抬头,仓惶的目光正对上萧杭宇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和他手上的铜棍!


    脑子里“嗡”的一下,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一股混杂着惊惧和被挑衅的火气直冲头顶,脸色先白后红!


    “是…是你?!”青年像被针扎了屁股,嗷一嗓子从藤椅里弹起来,手指头哆嗦着点向萧杭宇,又扫过顾震、林晚晚,最后死死盯住抱着猫、脸色冰寒的江婉柔,“你们还敢送上门来?!


    可一看对面四个人,都脸色不善地盯着他,尤其顾震那眼神像剔骨刀,他脑门上的汗“唰”就下来了。刚才的狠劲瞬间变成油滑的虚张声势:“啊呀!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哇!自己人自己人!”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拔得老高,一边往后退,一边慌张地瞟着通往后屋的帘子,“嗨呀!兄弟快把家伙收起来!上次纯属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 脚下拌蒜似的就想往后门溜去!


    “误会你大爷!把那黄毛和大鼻环叫出来,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萧杭宇铜棍一指,往前逼近一步。


    “轰——嚓——!!!” 那扇本就朽得不结实的破木板门,被外面一股蛮横的暴力轰然踹开!整扇门板带着凄惨的断裂声狠狠拍在旁边的墙壁上,震落一片陈年灰土!“谁要找爷爷我!”


    最先挤进来的,就是黄毛那颗标志性的、乱得像鸡窝的黄脑袋!头上的淤肿消了不少,但眼神里的怨毒和疯狂比上次更烈,几乎喷出火来。紧跟着他,完全堵死门框的是大鼻环那张脸——鼻子肿得愈发显眼,配上他不协调的粗蠢身板,凶横里透着一股滑稽。脖子上挂着的廉价大铁片子环叮当作响。身后的几个混混手里都攥着沉甸甸、胳膊长的铁管,在地上拖着,发出刮铁皮的刺耳怪响。


    “关门!今儿个一个也别想跑!”黄毛目光瞬间就咬死了最前头的萧杭宇和他身后的江婉柔,狂喜和恨意烧得他眼睛通红,“跪下来喊爷都晚了!今天不把你俩废在这,老子跟你们姓!”


    大鼻环也咆哮一声,挺着身子把门口彻底封死,铁管凶狠地指过来:“干他娘的!” 店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暴力就在一线间!


    “吵什么!”


    一句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有力、仿佛含着冰渣子、每个字都带着千斤份量的话,突兀地劈开了所有混乱!


    所有动作齐齐定格!


    黄毛举到一半的铁管停在空中。大鼻环堵在门前的身子僵住。众人惊愕地望去。


    流珍典当行那窄小的破门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塞满了一排人。清一色的藏蓝制服,笔挺利落,身材精壮,脸色冷硬得如同铁板。眼神扫过来,刀子似的剐人。那股子肃杀之气瞬间塞满了这条阴暗的小巷,也塞满了整个破败的店堂。


    被这群汉子拱卫在门口正中的,正是江家那位向来沉稳、做事滴水不漏的大管家——江福海!他一身深灰色中山装纹丝不乱,手背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像是在看一堆尘埃。


    那眼神冰冷而平静,扫过黄毛和大鼻环时,两人如同被冻僵的鱼,脸上的疯狂和凶戾瞬间凝固、碎裂,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恐惧!“咣当!”一声脆响,黄毛手里的铁管子直接掉在地上,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福海的目光几乎没有在两人身上停留一秒,直接越过他们,精准地落到了柜台后面、脸色有些发白但依旧挺直脊背的江婉柔身上。当他注意到她怀中被惊扰、正警惕地竖着耳朵的白猫时,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东西融化闪动了一下。他向前一步,对着江婉柔的方向,动作标准又恭敬地微微一欠身,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大小姐,让您受惊了。家主放心不下,吩咐我带人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是碰上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惊扰了您。” 语气里带着自责。


    “江家”“大小姐”! 这几个字,就像在小小的当铺里投下了一颗无形炸弹!


    “噗嗵……” 墙根那青年腿一软,直接瘫坐下去,一股尿臊味儿瞬间弥漫开来。门口的黄毛和大鼻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噗通”、“噗通”两声闷响,俩膝盖硬生生砸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巨大的恐慌这才慢半拍席卷大脑,两人连滚都忘了,只剩下死命地磕头,脑门撞地的声响又沉又闷。 “爷爷!祖宗!我们眼瞎!狗眼不识泰山!求您饶命啊!” “大小姐!我们错了!我们猪狗不如!饶了我们吧……” 哭喊求饶声混合着磕头声,凄惨又刺耳。柜台后面也传来一声轻微的扑腾和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声。


    福海对脚下的哭爹喊娘视若无睹,仿佛那只是几件碍眼的垃圾。他对着江婉柔再次开口,语气关切而坚决:“家主和老太太那边都很担心,特别交代务必接您尽早回家去歇着。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干净就好。”


    威胁瞬间烟消云散,顾震紧绷的神经也微微松弛。林晚晚抓住这一瞬的机会,上前一步,对着那个磕头磕得快背过气、额头淤紫渗血的青年冷冷逼问:“那东西呢?!上次我们来找的那个小吊坠!藏在哪了?说!”


    青年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血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说!我说!我全都说!小…小坠子…真没了!你们走…走了没多久…就…就让人买走了!”


    “被谁买走了?”


    青年急得口齿不清,生怕慢一秒钟就会被拖走,“一个男的!戴…戴着顶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口音像是…是蜀地的!蓉都那边的!肯定!他…他给钱特别痛快!东西当场就拿走了!真不…真不在我们这儿了啊老天爷!”


    他喘得像破风箱,“上次…爷几个来问…老头…老头他…瞧你们穿着…不像本地大户…倒像是…是东西主家来找的…怕惹上事儿…就…就悄悄报了信给虎哥那边…” 他手指哆嗦着指向地上如同死狗的黄毛。


    顾震的心沉了一沉,福海眼神微凝。


    穿藏蓝制服的护卫动作迅捷无声,如同拎小鸡仔般将瘫软在地、抖若筛糠的黄毛和大鼻环,以及墙角尿裤子的几个青年一把抓起拖了出去。巷口,两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静静停着,车门已经打开。


    “大小姐,车在旁边,请。”福海侧身让开通道,微微低头。


    江婉柔抱着雪豆猫率先走出这间充满了腐朽的小屋。阳光重新落在身上,曾经在当铺里被堵在角落、被那几道凶戾目光逼得透不过气的一幕,毫无预兆地又跳进脑海。冰凉的柜台边缘硌着脊背的触感似乎还在。谁能想到呢,才多少日子过去,当初那几个要把他们生吞活剥的家伙,会像断了脊梁的癞皮狗一样,蜷在地上摇尾乞怜。她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抚摸雪豆后背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怀中的小猫仿佛感知到了她内心深处那股复杂交织的情绪,扭过头来看她,清澈的猫瞳里映着阳光,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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