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家似乎也发现了漆序在看自己。
仅仅半息之间，眼神中令人窒息的寒意便稍纵即逝，迅速褪去，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可眼底深处却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冲着漆序笑了笑后，便转过头继续加入到与村民的交谈中。
这一番操作，倒是整得漆序云里雾里。然而，方才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并不假，似有一只猛兽在他身后舔舐着爪子，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哪位村民可以带路到人失踪的地方？”一名玩家问。
“你们不能进山，那里有山神居住，万万不可前去打扰。”年迈的村长拨开人群，劝诫道。
“我可以带路。”
漆序按照剧情，应下导游的任务。却不知人群中那玩家一直玩味地观察着他。
任村长如何阻拦，漆序坚持要给探险队道路。于是，五名玩家加上漆序，稍事休整后便马不停蹄向着山中出发。
刚进山，还有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但随着往山林深处行进，逐渐没有了可以清晰分辨的路。头顶的天空，被越来越茂密高耸的树冠遮盖，周围光线开始变暗，虫鸣鸟叫声也逐渐微弱，直到全部沉寂下去。
一行人进入了无人区。
眼前遮挡视线的树枝越来越密集，漆序走在人群最前面，正用手拨开树枝。
突然，他的背上一阵寒意，一股带着敌意的视线从身后注视自己。
回头，那视线却又消失不见。
两边是没有尽头的森林，五名玩家正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并未有一人看向自己，就连之前那个在人群中看自己的男性玩家，也正在和身旁人投入地交谈。
可等漆序把头转回去，视线又再一次出现。
他强压下内心的不安，转头继续前进，他只想尽快结束这次带路任务。
周围空气变得潮湿，雾气弥漫。走着走着，路边开始时不时出现动物残骸和骨骼。
不久后，一块老旧石碑歪歪扭扭出现在众人眼前。
石碑旁边建有一座长满青苔的石牌坊。与平常的石牌坊不同，它只有两米左右高度，且极为简陋，牌坊的石柱上绑有白黄麻布条。
漆序：“从这里开始，进入这座山的人都有去无回。久而久之，这一带便流传开关于这座山的传说。人们都说，山中有通往神明居所的入口，人之所以失踪，是因为误入后被带走了。”
有玩家点击石碑提示，空中弹出对话框。
【此山名为迷谷山，向西走可抵达神明栖息之地，凡人不可踏足。】
“漆序，这么危险你居然愿意带我们进山？”
之前那个一直看向漆序的玩家开口，问了一个不在剧情范围内的问题。
查看此人游戏名：【申扬】。
约莫二十六七岁，穿了一身黑。黑色冲锋衣，黑色登山裤，黑色运动鞋。皮肤白净，正笑着看向漆序，眉眼间却又透着戏谑。黑发修剪细致，却又造型随性，有几缕头发往外翻翘，额前发丝隐有些许凌乱，遮挡住眉毛，却又恰到好处地修饰着额头。
可惜漆序并不感兴趣。
“我们继续出发。”
并未理会申扬的提问，漆序没有感情地念着剧情设置好的台词，转身继续前进。
走了没几步，又听见那个叫申扬的玩家喊自己。
“漆序，失踪的都是村里人？”
不想理会。
山路陡峭，继续向前走，漆序扶着身边的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然后一点点往山上攀爬。山中的湿气使得路面变得异常湿滑，漆序没注意，不小心脚下一滑，手没能来得及抓住身旁的树干，身体就往下栽。
就在漆序要滚落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拖住漆序的背，直到他站稳后才离开。
“不是山里长大的吗，真的会爬山？”
刚想说谢谢，可一转头发现是申扬，漆序默默闭上嘴，差点就翻了个白眼，这人怕不是没憋好屁。
没成想，申扬直接快步走到漆序旁边，动作自然地抬起手臂，搭上了漆序的肩。
“漆序，你一直住在山下？”
……
“漆序，喝水吗？”
……
问题越来越离谱，已经到了和游戏毫无关系的地步。漆序继续不予理会，他得保持人设，游戏设定的台词里并没有能回答他的话术。
“申扬，你问npc这些问题，他怎么可能回答你。你到底玩没玩过游戏？”
队伍中一名玩家嘲笑道。
申扬转向说话的玩家，眼神变得冰冷。那玩家竟被一个眼神生生呛住，不敢再开口。
——
一路上，漆序始终能感受到，那股子强烈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惹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控制不住地双手抱着手臂搓了搓，有些冷。
天色渐渐变暗。
一行人恰巧来到一处平坦地势，申扬提出，队伍休息后，天亮再出发。
《迷途》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其全息技术的熟练运用，和有趣的探险剧情，更在于其能够通过连接玩家意识，最大限度还原真实感受，肌肤触感、冷暖温度，甚至饥饿、疲倦、困意、疼痛等等一切感官。
当然，对身体有负面影响的感受，都会控制在一定程度内，以免对人体有损害。
此时，玩家们点了火堆，支起帐篷，晚饭后便睡下了。
照理来说，漆序作为npc本该没有感官，也不会感受到疼痛和疲倦，可是自从他意识觉醒以来，身体发生变化，似是产生出人类的五感。
现如今，爬了一天山，竟也十分疲惫，尤其还得一直维持npc人设，简直就是折麽。
于是，漆序来到离帐篷较远的一处树林。
他活动累了一天的筋骨，伸了个懒腰，打出大大的哈欠，手指揉揉困倦的眼睛，打算刷一刷短视频，看看这两天加关的博主们都更新了没。
突然——
那股熟悉的黏腻视线再次从漆序身后出现。
他猛地一回头，身后只有漆黑的一片树林，树影重重，树叶沙沙。一阵夜风吹过，他打了个颤，带起一片鸡皮疙瘩，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的。
确认没有异常，漆序回过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一屁股坐下，细长手指在空中划开游戏页面。没想到，竟是来到联网页面，打开了短视频，津津有味刷起来。
每一个视频，漆序那可都是，仔细观摩学习。可爱的毛茸茸、无敌爆笑段子……漆序笑得前倒后仰。可当他随意向下滑开一个新视频，眼睛却像被什么东西蛰到了，手指迅速在空中比划着滑走。
漆序心脏狂跳，再也平静不下来。
因为那个视频，竟是一个上身没穿衣服的精壮男子，正在跳舞！
脸红心跳止不住，漆序已经丝毫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身后有谁在观察自己了。
而此刻，树干后。
申扬抬手划开游戏页面，发出一条讯息。片刻，对方便回来消息。
【好的，冷总，已经对npc漆序的异常行为进行监控。】
——
早上，天蒙蒙亮。
一行人继续出发，前往山林更深处。
四周更加潮湿多雾，植被浓密遮天蔽日，必须打开手电筒，才能看清前面的路，辨别方向也变得十分困难。跋涉变得艰难，脚下泥泞湿滑，杂草丛生，稍有不慎失足，就有滑落山崖的危险。
“走这边。”
申扬拿着指南针握住漆序的手腕，指了指他左手边。
按照申扬指的方向，一行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四周雾气更甚，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摸黑前进，不久后，突然指南针的指针开始不停乱转，漆序带队停下脚步。此处地势变得平坦，周围有微弱光线照进，雾气开始消散。
一座巨大得离奇的山洞口展现在眼前，深渊通向一个未知的领域。走进山洞，两侧石壁上画着一些原始图画。山洞虽大但却不深，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尽头的石壁上刻着一副大得不像话的地图。
就在众人感叹时，空中弹出提示框：【恭喜您抵达「神明世界入口」。目前所处地图入口，地图标注各副本地点，后续可从此处进入第一个副本。玩家需选择，后续是否由导游npc「漆序」跟随。npc跟随，直走剧情无福利；无npc跟随，自由探索地图有福利，获得积分较“跟随导游”模式高百分之三十。】
“各位玩家，自由探索地图有福利。”
“地图设置多处隐藏福利点，找到可兑换奖品。同时，抽奖可获限定皮肤、游戏内道具奖励，甚至实物奖品等等。跟我走可就没这种好事了……”
顾不上人设，漆序多次重复强调。他只祈祷玩家都去自由探索，走剧情他真的会死。却未注意到一旁，申扬正看向他。
最终，大部分玩家选择了自由探索，点击副本后消失在了原地，眼看玩家都被自己劝走，漆序很满意。
可等他转过身，却发现还有一人未动作。
是申扬。
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眼神，他在笑，但却是副带着些邪性的笑，双手插兜一动不动，愣是把漆序吓了一大跳。
漆序内心：大哥，你怎么还不走。
“玩家申扬，请尽快选择玩法模式。”
“导游跟随。”
“玩家申扬，请谨慎选择。自由探索福利多多，导游跟随模式积分少，无奖励。”
“直接走剧情，我只对最后的秘密感兴趣。”
申扬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步步靠近漆序，他比漆序高了许多，倾身向前缩短与漆序之间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漆序有些心虚，眼睛往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申扬的眼睛。与此同时，一丝异样的既视感袭上心头，这幅场景，他之前好像也经历过，是在哪里？可不等他多想，申扬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
“拜托。”
语调看似带着委屈，可语气却不带一丝请求，反而透露着胁迫，不得不从。
“……”
“死机了？”
“玩家申扬，请谨慎选择。自由探索福利多多，导游跟随模式积分少，无奖励。祝您探索愉快。”
又差点翻个白眼，漆序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说罢，转身就要往山洞外走。却不料，刚一转身，腕骨突然被死死扣住，他试图挣脱，用力甩手，可对方的手却像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漆序眼神中漫上一丝不悦。
“玩家申扬，请尽快点击适合您的通关模式。”
“你这npc怎么不听话？”
温热气息喷洒在漆序后脖颈，他皱起眉头，有被冒犯到。一张小脸被气得泛起红，猛地甩开申扬的手，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玩家申扬，我只是作为npc，在向您推荐更为适合的游戏通关方式。”
申扬看着眼前装模作样，又倔倔的小东西。从他的角度俯视，和意识空间里一样的银白色短发，小巧的鼻尖，扑闪的霜白色睫毛，瞪着自己的深紫色眸子。肩膀微微颤抖，后颈微长的发丝随着动作散开，露出莹白肌肤。
眼前男孩的反应不出他所料。
“现在游戏npc这么智能？我都不知道我更适合。如你所见，我是个新手，需要导游。”
“自由探索更能体现《迷途》的乐、趣、所、在。”
“这乐趣，比刷短视频还有趣？”
漆序：！！！
回想起这一路上，总感觉有谁盯着自己，难道那个人真的是申扬。
没等漆序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那人竟是直接划开对话框，点击【跟随】，然后投给漆序一个坏笑，耸肩摊摊手。
漆序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双手不自觉攥紧，缓缓将手背到身后，试图用这个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怒意。但那微微颤抖的纤细手臂和单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走吧，导游。”
装作没有看到，申扬转身走到地图旁，点击了第一个副本的进入键。
两人消失在山洞。
[紫糖][紫糖][紫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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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