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声纸醉金迷的盛宴,陈嘉月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股不对劲的情绪是为什么了。
她暗暗唾弃自己。
不能因为那是个帅哥就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因此吃醋。
他们结束了,所以他有女伴也是他的自由。
甚至更糟糕的可能是,他们在她之前。
毕竟那天她色令智昏,没有问他是否有别的关系。
甲板上的风有点大。
陈嘉月抱紧手臂,打算用冷风吹醒自己的恋爱脑。
有举着托盘的侍者路过她,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停下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陈嘉月摆手:“谢谢,不用了,我要回房间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邮轮有点大,居然迷路了。
陈嘉月叹气,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小黑点,像个小孩。
她脚步一顿。
一瞬间,各种悬疑故事、诡异怪谈在发散思维的大脑跳出。
加上此刻附近空无一人,海风呜咽,居然有种莫名的恐怖氛围感。
陈嘉月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相信科学,然后小跑过去查看。
那是个年轻的金发小男孩,穿着定制西装,他弓着身,手掌撑在胸口,身体不停的颤栗着,是窒息的表现。
陈嘉月看到他的脸以及脖颈上的皮肤布满了一点一点红点。
是过敏。
她连忙上去抱起他:“你怎么样了,需要帮助吗?”
男孩声音细若蚊蝇,他颤栗着,长而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小声的挤出了一句:“help!”
来的时候路上侍者很多,然而陈嘉月抱着这小男孩跑了一会都没再碰到一个人,她也不知道邮轮里的医务室在哪里。
高跟鞋跑步太危险,怕崴脚,她干脆把鞋脱了,赤脚在邮轮里奔跑,风吹乱她的头发,不关心撞到了什么,钻心的钝痛让她皱眉,男孩的体重对她来说已经是负担,可是人命关天,她好像不知疲倦一样的奔跑。
终于,前方奔来几个好像保镖一样的人,陈嘉月一边跑一边大声求救:“这里有人需要看医生。”
男孩被人从怀里夺走,有人按住她的肩膀,扣着她的手腕,像对待犯人一样反扣在身后,慌乱间,她扫到有人腰上挂着枪袋。
“你们干什么!”陈嘉月全身血液一瞬间倒灌,恶寒沁入心底,脑袋发蒙,是吓的。
“抱歉,小姐,在查明真相之前您有故意谋杀的嫌疑,请跟我们来。”保镖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谋杀?
这两个字眼跳出来,陈嘉月连忙解释:“我只是在路边看到他而已!”
然而话说完,她又有些无力,自己现在确实有嫌疑,毕竟贼喊抓贼的案例不少,哪个杀人犯愿意承认自己杀人。
“请配合我们。”保镖依旧在重复这句话。
陈嘉月看了眼那真理,怂了。
“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最后,她只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小小自由的权力。
手被松开,她皮肤娇嫩,保镖力气大,两边手腕已经发红,甚至破皮,陈嘉月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自认倒霉的跟着他们走。
走廊灯光冷白,船舱的地板太过冰凉,脚板有点僵硬,陈嘉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面前的路就好像一只张开大口的恐怖巨兽,要将她吞没。
恐惧在心里蔓延,她喉咙发干,摒弃了一切杂念,第一次有种直面死亡的恐惧。
这里是意大利,不是港岛,这里合法持木仓,甚至是在邮轮之上,一个人可以消失的很容易。
他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房门打开,是一个高级套房,冷白的灯光亮如白昼,穿着白色礼服长裙的女人在一间房门口踱步,她挽起的金色长发上插着一支流苏发簪。
华美古典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黑衣的保镖站在他身后,面容冷肃。
听到门开的声音,男人与女人都一起看过来。
“家主,夫人,是这位小姐发现了小少爷。”保镖的声音好像一把尖刀刺破她的耳膜。
陈嘉月意外的心一跳。
男人依旧是那副矜贵淡漠的模样,房间里好像点着香料,但是她的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几个词汇。
家主、夫人、小少爷。
大脑犹如长久不用而迟钝生锈的机器再度开机一样,缓慢运行着,思考着。
舞池里般配的两人,难怪她觉得那么般配,原来本就是皇帝与皇后。
真是让人意外的发现啊。
那一刻,犹如吃寿司吃到讨厌的部位,被那那极致的腥膻呛到反刍,卡在咽喉不上不下的恶心感。
她在冷白的灯光下面无血色,皮肤呈现白纸一般的惨白。
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又格外刺眼。
躺在病房里的女儿,着急的母亲,冷漠坐在一旁的父亲。
从高级病房隔音极好的窗户依旧能听到的争执动静。
“离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她才五岁,你就要她面对一个不完整的家庭?”
“你也知道你女儿才五岁吗?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
她好像被困在巨大的编钟里,那些话语好像一柄沉重的锤,撞在钟上,响起沉闷的嗡鸣。
陈嘉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他看到她时似乎有一些意外,但是并无多少波澜,依旧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深不可测模样。
他对她说了句请坐,然后微偏头,跟旁边人说了一声:“去拿一双拖鞋过来。”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陈嘉月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他们没有交流。
只有没过多久后过来一个穿着女佣服的女人,她躬身将拖鞋放到陈嘉月面前。
陈嘉月小声的对她说了句谢谢。
许久后,有保镖开门走进来,凑到艾伦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点点头,摆手,让人退下。
“特蕾娅,查清楚了,是照顾梅里的佣人混进来了不干净的人。”他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让人信服的威严。
特蕾娅看起来教养很好,所以在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就向陈嘉月表示感谢。
“谢谢你,小姐。”特蕾娅无疑是美的,她的美符合东方与西方的审美,优雅,高贵,那双同样如海一样深邃的眼眸摄人心魄。
陈嘉月看着她,清了下嗓子:“他没事吧。”
“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陈嘉月摇头,说了句没事。
她已经词穷,不知道再说什么。
房间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出来,向他们汇报情况。
“他大概再睡半小时后就会醒来。”
陈嘉月适时的开口:“既然已经解决了,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当然。”特蕾娅点头,她走到艾伦旁边拍拍他的肩,语气熟稔的说:“你的人搞出来这么大动静把她吓到了,不送送人家?”
陈嘉月瞪大眼,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她必须要和已婚人士保持距离。
艾伦却好像没听到她的拒绝一样:“要人走,先得把脚处理好吧。”
陈嘉月低头,看到自己小腿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划痕。
痛感好像后知后觉的回来,痛的蚀骨钻心。
私人医生得到吩咐,连忙提着医药箱过来:“小姐,我来帮你处理下伤口。”
男主人与女主人一起去看伤患,陈嘉月沉默的坐着,让医生帮她用碘伏消毒。
床上躺着的男孩睡颜安静,特蕾娅低头亲了一口他的额头。
刚才有外人,不好提其他,此刻两人才能聊要事。
“是费德里科那边动手的吗?”
“嗯。”艾伦声音平淡。
“他们还不死心,即使我和梅里放弃了继承权回来意大利,他们依旧觉得我们是威胁。”特蕾娅叹了一口气。
“你们打算一直这样躲着吗?特蕾娅。”他问。
“你是打算做什么?”
“你说让梅里当我的继承人,怎么样?”
特蕾娅皱眉:“你疯了?那你以后的孩子怎么办?”
“我不想当种猪,所以我不会有孩子。”他说。
“而且你是我姐姐,血脉上梅里也可以当我继承人。”
“你真是很任性。”特蕾娅无奈,像看一个让人头疼的弟弟。
她和艾伦算是很堂的姐弟,如果不是因为家族人丁稀少,他们这一代只有她和艾伦这两个后裔,不然她这样的旁支如何有资格与家族继承人以姐弟相称。
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那位小姐,你认识?”
他没回答她,只用修长的手给梅里掖了掖被子。
熟知他脾气的特蕾娅继续说:“你虽然从小就在绅士教育里长大,但是你内心很冷漠,只有没什么威胁的人你才会散发自己的善意,刚才没查清她嫌疑时,你就注意到她是光着脚过来的。”
艾伦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走吧,该去送那位小姐了。”
房间门被推开,陈嘉月抬起头,与艾伦的视线对上,那一刻她有些腿软,心虚、后怕等等情绪抛开,空气里仿佛飘动着似有若无的悸动。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特蕾娅上来与她拥抱。
“Luna。”温热的触感让陈嘉月的声音发虚,特蕾娅是标准的欧洲女性的高大骨骼,虽然纤细却又力量感,自己在她怀里好像一只娃娃。
“明天,梅里醒了以后我们可以请你一起吃个早餐吗?”
陈嘉月想拒绝,但是又拿不出别的借口,一向巧舌如簧的她此刻想不出谎言。
“走吧,我送你回去。”艾伦看着她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是躲不过了,只好摆出疏离的模样:“麻烦您了。”
男人把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笑了声,那笑带了点嘲意。
陈嘉月跟在艾伦身后走出房间,一路沉默。
男人挺括的背就在眼前,依旧是好看的,只是之前的赏心悦目,如今在她看来就好像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