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今日心情不错,端坐于大殿宝座之上,摆着一副和善样。
他虽为宗主,度过春秋千载,于一众峰主长老之中,年岁最为高长,奈何生了一副潘安之貌,俊逸清秀,宛如谪仙临世。
再看其他峰主,虽亦是仙风道骨,面上保养却不似玄真子那般年轻。
因此殿中众弟子见之,不时发出几声娇呼,目光如丝,缠绕不休。玄真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以示回应。
但巫岫知道,这老道是真的被哄开心了,毕竟玄真子的教诲是“喜怒要显于色”,这样别人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巫岫往玄真子身后躲了又躲,倒不是不适应同门的热情,而是明晃晃的几处鄙夷目光是针对她而来的。
加之昨晚无功而返,心中更是郁闷万分,本没有心思待在此。但上一世她便没有参加墨寒川拜师典礼,那时她虽不想和其他同门接触,却也有几分驳面之意。
拜师大典共分三程,一为测灵根,二乃师徒互选,三则敬茶赐礼。
每一流程皆引众人瞩目,毕竟修道无趣的很,若有极品灵根现世,或弟子拜入哪位长老门下,抑或是赐予徒弟何等厉害法器,都会成为众人未来几个月的八卦内容。
巫岫对此却无甚在意,毕竟在墨寒川来之前太虚峰也只有她和一个自恋的师尊,好不容易盼来新人却还是个闷葫芦,她能找谁八卦?
因此她只盼大典快快结束,然后用自己最甜的声音发自内心地向墨寒川道一声恭贺,再奉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向她抱紧大腿的目标前进一步。
这礼物是她用灵石炼的,本想着昨晚送的,可他却一夜未归。
她忽地想起来上一世墨寒川也是大典前一夜去了霏微峰,只是彼时她心生嫉妒,早早睡下,未曾留意他回来与否。
墨寒川是第一个上去测灵力的,许是因为是宗主亲传,内定了的人选,那一群老头好奇心最是强,一边盼着出个极品灵根,一边又怕宗主再瞎了眼收个废灵根。
墨寒川将手覆在测灵石上,刚释放了灵力,那灵石却兀自碎了。
殿下一片哗然,长老峰主们是见过世面的,常长老只是挥一挥手,身边的大弟子沈清然便飞了下去。
“大家稍等,上一次拜师大典用的便是这测灵石,许是这测灵石用的久了寿命到了。是我准备不周,还望大家见谅”,言毕,不忘向墨寒川投去一抹安慰之笑。
墨寒川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仿若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墨寒川身姿卓绝,气度非凡,巫岫望着他,忽然想起萧明翊,即使他后来登基为帝,历经数年沉淀,都没有墨寒川这般风姿。
她当初是怎么瞎的眼,明明身边已有两位美出尘世之人,却瞧上了凡珠萧明翊。
哦,不是瞎,是自卑,她自觉配不上才跑的。
巫岫一阵苦笑,又看向台上,墨寒川刚出现之时,众人已是一片沸腾。想必昨日他的身份便已传遍各峰了吧。
殿下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瞧这架势,看来宗主这次收的徒弟定是天赋卓绝,灵力强大给,竟将测灵石震碎了。”
“正是,正是,还好不像那个废人,否则我们太虚宗真要没落了。”
“哈哈,她也有点用途,至少测灵石没了,还能用来报灵根。”
“对啊,她不是亲师妹嘛,还去拿什么测灵石,直接让她报给大家听不就是了?”
“师弟所言极是,不过就怕她信口雌黄,只怕也是废材,非得说是天才诓骗了大家不是?”
“嗯,说不定灵石碎了,也是他们故意搞的鬼。”
巫岫虽站在师尊之后,与众人相距甚远,但到底是修仙之地,她虽为废灵根,或许因着妖身的缘故却也听得见众人碎语。
这些言语她倒不像上一世那般在意,反倒生出一丝看热闹的心情,毕竟皇宫中的闲言碎语,舌头根子比这还碎。当年萧明翊冷落她时,她不知听了多少,又于夜深人静之时,反复咀嚼了多少回。
她抬眸望向众长老峰主,有的面露尴尬之色,有的佯装未闻,手中却多了一盏茶。
她又看向自家师尊,果然他老人家眉头微蹙,似有不悦。
待巫岫回过头来,场上已换上新搬来的测灵石,沈师兄朝着墨寒川微微点头,示意他再次进行测试。
墨寒川刚将手放上,那灵石便闪烁了几下,紧接着“咔嚓”一声,又成了一对碎石。
沈师兄到底是心思缜密之人,刚才便多备了一块测灵石过来,眼见着这块测灵石也成了碎块,他手一挥抬上了另一块。
这块测灵石相较于先前的,明显大了许多,看样子应是宗门内最大的一块了。
然而沈清然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生怕再次碎了,朝着殿上看去,常长老微闭双眼,点了头,他才凑近墨寒川低声道:“师弟,这次可千万莫要让石头再碎了。”
说完,他又自这话有些多余,如若真是极品灵根,测灵石碎掉也只能怪这石头不行,他叹了口气,向墨寒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测灵石闪烁出耀眼的白光,众人均是面露喜悦,竟是和宗主一样的天灵根,常长老摸着胡子正准备向玄真子道喜,却听殿下传来倒吸声。他又往下看去,却见刺眼的白光隐隐透着一股黑气,众人还未及细看,只听“砰”的一声,测灵石竟化成了齑粉。
沈清然离的近,自然将那黑气看得真切,心中顿时一惊,暗自揣测:莫不是有魔修混入宗门?可转念一想,这可是宗主亲自收的徒弟,怎会是魔修呢?
于是,他强压心中的疑虑,按捺住手中的剑,抬眼望向殿上,等待师父定夺。
殿上之人到底是活的年长,心中皆清,看到玄真子依旧淡定坐着,自己自也坐地安慰。
常长老看着殿下弟子求助的眼神,先不说这黑气是什么,再让墨寒川测下去,恐怕后面弟子都没有测灵石可用。于是赶忙开口道:“不愧是宗主收的徒弟,灵力高深莫测竟是测灵石也无法测出。不过,测灵根这一项本身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了解自己的属性,以便更好地修炼,既然测灵石对于墨寒川无用,那便继续后面弟子的灵根测试罢。清然,你再去取块测灵石来。”
沈清然得领命下去,但常长老的话却未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反而像是一把热油,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叫高深莫测测不出来?那巫岫师妹不是能看见吗?怎么不让她说出来?”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是不是不好说啊?”又有人小声嘀咕。
“对啊,刚才测灵石碎的时候隐约有股黑气渗出……”
“不会和魔族有关吧?”
这“魔族”二字一出口,殿上常长老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宗主,那模样在巫岫眼中竟有几分可怜。
玄真子恨极了魔族,有那么一段前尘往事,大概是他曾经的道侣,那位爱之极深的道侣死在了魔君手中,这件事只有跟随玄真子日子最长的几位长老峰主知道。
因此要说“魔族”二字,对于这些乳臭未干碰都没碰过的弟子来说,只是不知者的诳语,对玄真子来说却是恨之切之,谁敢在他面前提“魔族”二字?
常长老终是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说了也不堪甚用。
玄真子一阵传音入耳,声音温润:“这孩子是我从魔族所救,这是他与魔族的唯一关联,但他不是魔修,只是人罢了。刚才测灵石上的黑气,也不是魔族特有的,小岫乖徒,你说那黑气是什么。”
常长老连忙掏出传音玉牌递给巫岫,巫岫接了过去,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玉牌说道:“师兄的灵力是黑色的,但也不全是黑色,那黑中又有无数细碎彩光,像是绸缎上点缀着宝石,是巫岫见过的最好看的灵力之色。巫岫虽没见过魔族的魔气,但在书中读到过相关描述,师兄灵力之色,倒是与混沌灵根颜色描写一致。”
听到“混沌灵根”四字,全场倒吸一口气,一下子全噤了声。
巫岫心思一动,目光灼灼望着殿下的墨寒川继续道:“师兄姓墨恰与其灵力颜色一致,灵力幽谧如寒川,深邃而奔涌,激荡出无数璀璨水光,恰似浩渺星辰缀于宇宙,或许墨师兄之名便是因此而取。”
这真是一个拍马屁的好机会,上一世她好像私下也说过这些来着,那个时候墨寒川眼中闪烁了几分光。
她将传音玉牌还给常长老时偷偷瞧了一眼师尊,却见他脸色竟比刚才还要阴沉几分,难不成自己说错什么了?
常长老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拍手道:“恭喜宗主,恭喜宗主,收得此徒,我们太虚宗也是有后继有人了。”
常长老说完,场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喝彩。
而台上的墨寒川,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清冷勿近的模样,只是巫岫不看见他眼中的复杂晦涩。
巫岫看着他的样子想起师尊刚才那句话,墨寒川竟是师尊在魔族救的,他那一身的伤痕究竟是经历了多少苦难……
恍惚间,巫岫听到一句带着几分生气的质问:“小巫岫不是说我的灵力最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