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抱紧师兄大腿不放了》 第1章 咱们是风……是云……天地为庐… 空旷的山头,一边是气势浩荡的精兵,一边是壁立千仞的悬崖。 萧明翊带着兵马追上来时,远远看见巫岫佝偻着背坐着,衣衫褴褛,随风纷飞。 追的近了才发现,她眼神木讷,正怔怔望着东边,怀里躺着紧闭双眼的白芷,身上一片褐色血迹,许是已经死了。 健硕的白马长嘶一声,拉紧绳子后,萧明翊终于忍不住,嘶哑喊道:“巫岫,和朕回去吧。” 巫岫瞧了过去却发现对方嘴上挂着克制后的浅笑,不是失而复得的笑,而是如释重负的笑。 跟他回去他好交差? 她撇过脸不再看萧明翊,紧了紧怀中冰凉的白芷,寻思着从这跳下去落到地上需要多久? 会不会很痛? “巫岫,随朕回去吧,朕定护你周全。”白马上的萧明翊意气风发,一如当年。 那年云隐峰顶,雾霭流岚间,便是他这句承诺教巫岫眸中星辉璀璨,携着满袖山风与他私奔红尘。 昔年温存如镜花水月,只道是黄粱未熟,鸩毒已浸。 是从什么时候起?是萧明翊说她太过多疑之时?还是萧明翊说她刁蛮无理之时?亦或是他发现她是妖怪之时? 对,或许是那个时候吧,她犹记那时他眸中嫌恶如见腐蛆。 他保护她?巫岫嗤笑。 景和五年,京中妖事起,无数女子被吸了血扒了皮,他龙袍染霜满目冷意,质问她是不是她做的。 景和六年,他背弃诺言带回一女子纳入后宫,为她赐名颜瑶。她一眼便瞧出那女子是魔界中人,几番劝阻却被安了个善妒之名,终日禁足。 景和八年,疫病起,死伤无数,流言飞传皇后是妖后,众人愤愤不平,上告着萧明翊处置巫岫。 可再如何不堪她也曾是修仙第一宗太虚宗的弟子,如何会做出如此腌臜之事? 那夜他带着一壶鸩酒踏着满地残雪而来,身后颜瑶发间九尾凤钗轻晃。 那夜一向怯懦的白芷冲撞了萧明翊,她紧拽着巫岫的手对她说,“娘娘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那夜白芷替巫岫挨了颜瑶一掌,她一边拉着她跑,一边不断吐着血,青砖白雪尽是血痕,直至四处无人之地她才倒下。 "娘娘……奴婢跑不动了……"。 "娘娘,您说过的……咱们是风……是云……天地为庐……"。 手心的温度迅速散去,那时巫岫才意识到原来这半生自诩的洒脱,不过是攀附乔木的菟丝花。 太虚宗时承师尊庇佑,即使宗门垫底,顶着修真界的废材之名,也潇洒数载春秋,直到墨寒川的出现。 曾经她的确是恨他的,可如今这般惨境之时,巫岫倒有些怀念,像是怀念一个故人。 萧明翊没有给她时间回忆,他觉得自己一句话落了地没有回应,君威有损,语气陡然凌厉威胁说道:“颜瑶找了仙长,说只需取你三碗心头血就可救全城百姓。随朕归去,你仍是中宫之主,百姓自当为你立生祠……。” 巫岫只觉聒噪的很,她摸了摸白芷苍白的脸,“当年你我将白芷从死人堆里抱出,她怯生生唤''爹娘''的模样,陛下可还记得?她如何死的陛下不知?” 萧明翊面上浮起羞愧,旋即又化作雷霆之怒:“如果你不逃,乖乖顺从,何至于此?”他顿了顿,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巫岫,说到底她是因你而死!” 巫岫忽地仰首而笑,朝日曦光,寒鸦四起。 原来人真的会气极而笑。 这笑声让萧明翊心头直发慌乱,他陡然生出一阵恐惧——生怕巫岫褪下银铃镯,现出原形将他们尽数吞噬。他目光急扫身后士兵,只觉自己追得仓促,带来的人手实在不够。 但他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只见那抹素影笑出泪光,俯身抱起白芷尸身:"小白最怕孤寂,黄泉路冷,我怎忍留你独行?" 萧明翊心中又是一紧,暗道不好,急急下马,却终究没赶上。 巫岫将白芷冰冷的身躯锢在臂弯,冬日朔风掠面如刀锋剐骨。 疼,太疼了,疼的麻木时,墨寒川的脸却突然在脑海闪现,过往种种,走马观灯在她脑海如风般掠过。 师尊飞升后他如今应是那万人尊敬的太虚宗主罢!而她现在却是要落个粉身碎骨之果。 十六岁那年师尊带着重伤的墨寒川回来,只道是她师兄,命她照顾他。 自幼被宠惯地巫岫如何乐意?论山上年岁她本该是师姐才对,可是她的抱怨却莫名惹得师尊一腔怒火,她第一次看见师尊对她生气。 墨寒川的天赋如悬空皓月,资质恰似一滩烂泥的巫岫日日夜夜望着,妒着,恨着。 昔日同门对她的暗讽也皆化作对墨寒川的赞誉,字字淬毒刺入心脉。他踏着祥云修炼,她蜷在阴影里发霉,恰似天际骄阳与沟渠蝼蚁。 他与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她只觉太虚宗再无容身处。 后来她不再出门,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足不出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墨寒川站在她门前,说是师尊闭关,而他要下山历练几年。 少年白衣胜雪,她隔着门缝望他背影,竟不知此一别,便是妖身现世、红尘辗转的开场。 第2章 若真有来世,她愿做嶙峋山石… 死原是刹那事。 万丈断崖吞云裂帛,摔得巫岫粉身碎骨,坠地时她却觉得倒也没有多疼。 但看着糊了一地的自己肉身时,巫岫胃疼的痉挛。 倒也荒唐,明明已成鬼魂,却会觉得痛。巫岫对着自己的碎肉几声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是为何她成了鬼魂,却不见白芷,是已入了黄泉路吗?可为何不见来接她的鬼差? 巫岫蜷在崖边老松下,不敢离尸身太远,只怕离远了鬼差找不到她。 她等啊等,等得腐蝇绕骨,等得秃鹫振翅,等得野狗垂涎…… 自己的尸体倒无所谓,只是坠地时她特意护住白芷的尸体,于是她不停在一旁劝阻,“秃鹫大姐,你别吃白芷!“ “哎哎,野狗大哥,都说了吃我的肉就行,好歹留她个囫囵。” 忙来忙去只恨鬼差来得太慢,最后没等到鬼差,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墨寒川。 他一身玄衣,广袖卷着冥雾,眉眼如覆霜雪,巫岫闭嘴了,好似他站在那便能听见她说话一般。 他一掌打死秃鹫野狗,提起上边白芷的尸体,一点点拢起她那粉碎的肉渣和白骨。 巫岫不禁好奇他是如何从那碎尸中判断出的自己? 拢完残尸,他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浅黄布料,然后将那尸体又一点点移到布上。 等看清那布,巫岫忽地鼻子一酸,豆大的泪水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原是他拿来给自己装尸体的布竟是有市无价的灵蚕金丝织成的。 她曾在他面前提过一嘴,说是此生能有块灵蚕金丝做的手帕便足矣。不曾想有一天他却拿此为她敛尸,同门之情,他算是做足了。 想起来生前她待他并不算好。 师尊刚带回他时,他重伤垂死,师尊命她取药,她却因"师兄"二字负气,拖到他高热昏厥才奔去药庐。 她也从未喊过他师兄,反而常以师姐自居,吩咐端茶倒水。纵使自己连引气诀都使不利索,也要对他修行指手画脚。 那个时候她还会找墨寒川给她炼丹,她采灵草,墨寒川则守着丹炉数个昼夜。丹成后她便转手卖给外门弟子,挣到的灵石一颗也未分给过墨寒川。 后来墨寒川越发出众,二十岁结金丹,仙门大比独占鳌头,九霄剑气惊破云海。而巫岫依旧是炼气废材 ,自那天起她便渐渐断了和他的来往,时常关在门中,偶尔墨寒川来给她送练好的丹药她也只是冷冷的拒绝,到最后竟是连话都不与他说了。 想不到最后他还念着她。 巫岫感叹完,墨寒川也收好了她的尸体,随后他一手提着尸体包裹,一手提着白芷的尸体准备御剑。 看来是要走了,也不知他要将她葬于何处。 巫岫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盘算着鬼差何时到,却不曾想忽然一股吸力,她瞬间撞在了墨寒川的背上。 人还在空中的墨寒川身形猛然一抖,像是被撞到一般,往后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巫岫皱皱眉,随后便想明白了,许是自己的灵魂不能离肉身太远罢。 罢了,索性就跟着他看看他将自己葬于何处吧。 墨寒川的速度很快,巫岫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的魂差点被风吹散,好不容易落地,愣是摇摇晃晃许久才稳住了身形,等睁了眼才发觉自己已到太虚峰的回音坛处。 回音坛其实就是一块空地,中间置了一盘青髓灵石,石上打坐可闻灵力激荡之音,故得此名。 这处曾是师尊最喜欢的地方,巫岫觉得此处太过寡淡,用三十个上等灵石问管灵植的师兄换了种子,取了经验,又从藏书阁借来种植的书籍,盘地浇水呵护了半年才开出一片花海。 此后这片地方便一直是她在打理。 她依稀记得当初她第一次带墨寒川来时,他素来如寒谭的眉眼竟泛起一丝涟漪。 后来她师尊将这块地方让给了墨寒川,他在石上修炼,她便赌气日日提着水壶,看那白衣身影端坐石上,碎碎念着"呆子占我花田"。 再后来她闭门不出便再也没管这片花海。 不曾想时至今日,这花开的仍是当初那般,巫袖再次鼻子一酸。 倒是好久没回来了。 一旁的墨寒川指尖术法流转,靠着青髓灵石一侧的花被清了干净,随后又出现一个坑,坑中又落入一个玉棺。 原来他要将自己埋在此处。 等埋好巫袖,墨寒川又看了眼远处白芷的尸体,思索稍许,才用剑挑着尸体的衣领往后山走去。 巫袖想去瞧个究竟,奈何魂魄离不开多远,只得蜷在青髓石上数落花。 未几,墨寒川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壶酒,携着一块碑。石碑上只有四字,巫袖之墓。 墨寒川将石碑立好,便提着酒坐在灵石上一口一口喝着,喝到半中间又将酒在巫袖的坟上倒了一圈。 巫袖刚觉着感动,一圈酒水洋洋洒洒从头而落糊了她一脸。 我请问呢? 巫袖拨开眼前的湿发,刚要教训墨寒川,那人却事先倒了下去。巫袖凑上前看去,只见他双颊泛着红晕,眼尾洇着水光。 他竟当真如此再乎她吗? 可为何她死后才发现?想来当初她根本没有理由恨他,从始至终他都没做错过什么,所有的缘孽烦念不过是自己太过愚笨,而她却将此怪在他头上,对他百般挑剔使唤。 墨寒川醉酒睡着了,巫袖坐在自己墓碑上,月光倾泻而下,鬼差依旧没来。 第二日,墨寒川醒来,瞧着巫袖的墓碑看了好一会,施了个清洁术离开了回音坛。 巫袖守着这方青髓石,看四更露重,五更星沉,约摸四五日的光景后的一个傍晚,才等到墨寒川再次到来。 今日的他不如往日清冷,倒是浑身煞气,没有任何情绪的脸透着疲惫,突然有了丝破碎美人之姿。 墨寒川的颜巫袖是一直喜欢的,但正是他的这份完美让她愈发自卑,她不愿凝视也不敢凝视。 如今死了只剩个游魂多瞧一眼又何妨?可偏偏墨寒川走的这几日巫袖发现自己愈发疲惫,竟是站都站不起来。大多数时日都在灵石上睡觉,中间有几次醒来看见天地时光流。 墨寒川在灵石上坐下,刚一坐下人便倒了下去,巫袖甚至听到了头骨撞在石头上的声音。 她用了点力气挪了过去,想要探探他鼻息碰碰他额头,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明明刚死的那天还能碰到他,为何那时自己没有再多碰一下他?哪怕是捉弄也好…… 巫袖放下手,怔怔地看着墨寒川起伏的胸膛,她想,鬼差应该快来接她了又或许她蠢事做尽地府不收她,直接魂飞魄散了吧。 那便趁这最后的时光再多看一眼他吧。 “巫岫” 巫袖猛然听到墨寒川喊了她,她急急凑近,却发现一股股黑气从墨寒川身上冒出,一层一层萦绕着他。 这是入了魔? 不对,他这么厉害,又成了太虚宗主怎么会入魔? 可那魔气愈发浓厚,几乎已看不到其中人,巫岫急地大喊,她试着用衣袖扇开魔气,却丝毫无用。 “墨寒川,你快醒醒。”巫袖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却渐渐失了力气,最后发不出一丝声音。 突然一声钟响震得满林飞鸟散去,震得她头晕眼花,只觉灵魂要四散开来,她感觉自己全身化作一粒粒尘子漂浮在空中,就连意识也要化作虚无。 她终是要魂飞魄散吗? 她还没喊醒墨寒川。 她还没碰到他。 就这样留他入魔吗? 残阳坠入墨色,狂风卷起千堆叶。 她不甘心,只恨自己蔽心迷窍,作茧自缚,愚行累累。 她望着漫天流萤般消散的魂光,唇角泛起苦涩笑意。若真有来世,她愿化作嶙峋山石,伴他左右,再不负他半片真心…… 第3章 谁让你是我要抱的大腿 连日细雨,檐角垂落千缕银丝,将青瓦黛墙浸得透湿。 ”啪嗒“ 一滴雨水正中眉心,惊醒床上躺着的人。 巫岫猛然睁眼,凤目流转,熟悉的屋顶,熟悉的陈设,她愣怔了两秒,连忙用手摸了床榻,摸了衾被,又摸了脸上的雨水,确是实物。 她,她重生了吗? 巫岫还未细想,一道传信符穿过半开的屋门,飞到她眼前停下,化作五个金字——“速来飞云殿”。 飞云殿是师尊的住处。 她慌乱起身,撑了伞向飞云殿跑去,顾不得泥水脏了罗袜污了裙裾 ,雨水混着泪水糊了一脸,直到了飞云殿门前才堪堪擦了几下,理了理散落在额头的几缕碎发,深深做了几次呼吸,缓缓推开了门。 果然,榻上躺着墨寒川的身影。 她重生回了第一次见墨寒川的那天。 “这是墨寒川,为师新收的徒弟,他年长于你,亦有数年修炼根基,我已传了他太虚心法,今后他便是你的师兄。” 师尊的声音隔着数年光阴乍然入耳,巫岫骤然哽咽,泪水在眼中打转,她低着头,生怕师父瞧出异样来。 玄真子见她垂首不语,想是她不开心,又宽慰道:“近来为师频感劫动,这一次不知是形灭道毁还是终得圆满,今后有个师兄也能庇佑你。” 巫岫心头猛地一紧,泪眼婆娑,喃喃地喊了句“师尊”。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上一世,师尊下山两年杳无音信,她在山中受尽同门嘲讽,好不容易盼得师尊归来,却带了个师兄给她,巫岫只当师尊讥她是废物,说"得太虚心法真传"时,更疑心要弃了她这个不成器的徒儿。 太虚心法,师尊从未传授于她。 那时她第一次顶撞了师父,后面更是赌气跑了出去,以至于后面地话师父再也没和她说出来。 玄真子听她声音微颤,只当她是担心自己,柔了语气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为师要去做闭关准备。你师兄受了重伤,你去王长老那取一枚百脉复,我已和他传过信,你取了回来给寒川服下,这些时日就麻烦你照顾他了。” ”嗯,我这就去。“巫岫哑声应下转头便向外走去,再迟一秒那泪水怕是要滴落下来。 玄真子一脸欣慰看巫岫撑了伞出去,又突然在后面嘱咐道:“等他伤好了就搬去你那,那几个空房子随意给他一个。还有,你跑慢点,小心摔着。” 巫岫远远的应了声好,及至取丹回来,云榻上只余半盏残茶,玄真子已闭关去了。 巫岫先将丹药用水化开给墨寒川服下,又打了水给他擦拭血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血渍,也不知流了多少血。 待剪开玄色劲装时,饶是早有准备,巫岫仍被惊得指尖发颤——新伤叠旧痕,如虬枝盘踞精壮身躯,最深那道剑伤从肩胛斜劈至腰际,皮肉外翻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清冷如谪仙的师兄,衣袍下藏着这般狰狞过往,她想象不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累累伤痕,最后还落得个筋脉具断。 而上一世她却只是给他喂了个药,后面他醒来也只是给了他金疮药便不管了,思及此更觉愧对于他。 几分暗色染上窗户时,巫岫方为最后一道伤口裹上白纱。烛火将二人影子投在素屏上,她望着墨寒川襟怀尽敞的剪影,忽觉桃腮飞霞,慌忙拽过锦被掩住那片莹白。 窗外雨打芭蕉,她踱至门前,但见远山如黛,雨帘似织,恍若重生的心绪般纷乱难平。 此后三日,巫岫日日为墨寒川擦拭换药,又煮了灵粥,奈何昏迷之人难进汤水,她又在粥中化入辟谷丹。 不过她倒乐得这般光景——褪去清冷疏离的墨寒川,眉眼温顺如幼兽。想着等她醒来便要喊他师兄,每次换药的时候巫岫都会叫上一声“师弟”或者自称”师姐“,趁他没意识总要占些便宜才够。 第四日晨光熹微,连日细雨也止了势头,巫岫捧着粥碗推门而入,正对上那双如若深潭的墨瞳。 "可算醒了!"她将青瓷碗搁在案几,回身却见那人目光如刃,周身泛起淡淡血气。巫岫心尖一颤,这是在戒备她?想来也是,这一身伤痕他又能信得过谁? 巫岫张了张嘴,顿了一下道:"这是太虚宗……"她尾音发紧,眼风不自觉掠过窗棂外树影婆娑,又深吸一口气,回眸时已带出三分笑意:“我是你师……师姐巫岫。” 墨寒川喉结微动,目光掠过她发间颤动的碧玉簪,复又落回自己襟怀尽敞的寝衣上,终是未语,倒像是在思索什么。 巫岫又道:”要喝粥吗,你昏迷了三日,该补充些体力。“说着将粥端了过来,坐在床边举着汤匙,吹了吹热气,送到墨寒川的嘴边。 墨寒川倒也乖巧,就着汤匙喝了下去,几缕乌发垂在鬓边,衬得肤色近乎霜雪,连唇上血色都淡得似宣纸上晕开的胭脂痕,巫岫一时怔住,直到听到有人唤师姐,她才回过神来。 果然,美人不能细看。 只听墨寒川道:”师姐,师尊带我回来前说过……”他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睛“太虚宗还有位师妹,名巫岫。” 巫岫面上顿时燃了一层绯红,将汤碗塞入墨寒川手中:“你既已知,又何故来捉弄我。” 墨寒川哑然,半晌才道:“师妹捉弄我在先。” 巫岫脸又红了一分,只觉他说的在理,又想起适才心中的愧疚,便夺了碗回来舀起一汤勺递过去:“我开玩笑的,只盼来世我早生几年于你。” …… 等汤喝完,巫岫收拾了准备出去,却见墨寒川一直看着她,她回望过去,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敞开的胸膛。 “衣物……”他喉结微动,“可否劳烦师妹?” 巫岫这才惊觉自己早已将他衣袍剪作破布,当时只找了一件师父的衣衫随便披上,雪色衣料松松垮垮挂在肩头,露出半截清瘦锁骨,倒像是话本里被山匪劫了衣衫的落难公子。 “我、我这就去取!”她玉颊飞红,逃也似地奔出门去。 太虚宗的弟子服要去霏微峰领取,离太虚峰不远,就在隔壁,御剑两分钟即到。 虽然巫岫没有灵力御剑,但也有师父给的飞天灵符,只需一枚下品灵石便可催动,但她着实不想去霏微峰。 太虚宗五峰并峙,主峰太虚为宗主清修之地,其余四峰各有所长:霏微峰剑气冲霄,斜织峰符箓流光,晦暝峰丹火不灭,银线峰琴音绕梁。然玄真子为天下第一剑修,自其继任宗主以来,太虚峰便成了剑修独尊之地,霏微峰弟子无不以拜入宗主门下为荣。 也因此四峰弟子中最仇视巫岫的便是霏微峰的弟子。剑修心高气傲,最不齿的便是巫岫一介废材,更何况这废材还是宗主亲传。 巫岫攥着飞天灵符立在院中,望着隔壁霏微峰上缭绕的剑气,贝齿将下唇咬出月牙印。自她被玄真子收为亲传,那些流言蜚语便如附骨之疽——“废灵根也能当亲传?怕不是宗主私生女”“霏微峰的剑都比你配得上这身白衣”。 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恰似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若踏足霏微峰,少不得又要听那些冷言冷语;若不去,难道要任由墨寒川一直光着? 巫岫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墨寒川的雪色中衣下的身子突然浮现脑中——清瘦腰线,玉色胸膛,这样想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罢了。"巫岫自怀中取出灵石,符篆腾起青光时,她望着霏微峰方向轻叹,"谁让你是我要抱紧的大腿呢。" 第4章 自是惦记师兄的事 一颗灵石用完,巫岫便到了霏微峰,她加快步伐,想尽可能少遇见一些人,但偏生怕什么来什么。 “哟,这不是巫岫师姐吗,师姐素日里高居太虚峰,怎的今日舍得纡尊降贵?” 这声莺啼燕啭的招呼,惊得她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抬眼正对上苏柔柔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活似开坛三百年的女儿红,甜腻中透着呛人酒气。身旁还立着个青衫玉带的少年郎,她记得是今年新入门的师弟韩星野,也是个天之骄子。 巫岫暗道麻烦,纡尊降贵?人尽皆知的废灵根,如何担得起这词?可这话茬怎么接都不对,忽觉前世今生都活得憋屈。 这世道偏生如此,你越要清静,那些腌臜事儿越要往跟前凑。若较真起来,倒像与狗抢食的乞儿,平白失了体面。 “师妹这话说得,太虚宗何时讲过这些?人若自轻,何以承世之重;心若自贱,焉能得人之尊,师妹莫要忘记。”说罢也懒理苏柔柔瞬间僵住的笑靥,径自越过二人。 身后隐约传来少年带笑的劝解:“苏师姐莫恼,巫师姐想来是急着……” 话未听完,巫岫小腿猛感剧痛,顿时失了重心摔倒在地,腿部一阵火辣辣的疼,泪水直在眼中打转,她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子,上面还有灵力残留。 “师姐怎的如此不小心?”苏柔柔摇曳生姿地踱步过来“霏微峰的路可不如太虚峰平坦,师姐还是慢些走。” 日头悬至中天,金芒如剑劈开云絮,灼灼投在青石阶上巫岫掸了掸裙裾尘埃起身,青玉簪在日头下泛起清凌凌的光,恍若碎冰坠入琉璃盏。 “苏师妹的这手‘穿云子’使得愈发精进了?”她忽地勾唇,指尖掠过石上,“太虚宗宗规,无故残害同门轻则逐出山门,重则废除修为或是……” 巫岫顿了顿,转而道:“你说这石头上的蓝色灵力足不足以定罪?” 太虚宗秉持礼义之道,欺凌同门之举在他宗或可姑息,然于太虚宗必按门规严惩不贷。早年有内门弟子欺侮外门弟子者便是废了修为逐了出去。 苏柔柔脸色骤变:“你血口喷人!不过区区碎石,谁能证得灵力所属?” “师妹所言极是。”巫岫轻笑,“最近师尊练出一法器,名为照灵鉴,找我试了几次,映出的灵力颜色和我看到的分毫不差,马上就要到拜师大典了吧,这不让我拿来给常长老瞧瞧能不能用于代替测灵石。” 她忽地倾身,语调染上三分寒意,“你说若我持此物往常长老面前一跪,再问这腿伤从何而来,长老可会信你清白?” 苏柔柔踉跄后退,鬓间珠钗撞得叮当响:“你、你休想诓我!霏微峰水灵根弟子又不止我一人……” 适才听到她说诓她的时候,巫岫心下一惊,还以为苏柔柔识破了她的谎言,可又听到她说水灵根之事便知她信了照灵鉴的存在,可哪有这法器,不过是她随口胡诌。 巫岫轻笑,指尖轻叩石面,“可巧我只遇见了师妹。何况照灵鉴可不是测灵石那种低级之物。” 热风卷着落英掠过青石阶,苏柔柔唇色褪尽,整个人丧如败柳。 巫岫懒地理那摇摇欲坠的身影,转身时忽闻清朗少年音:“巫师姐,留步!” 少年追至阶前,眸子亮得惊人,笑意直要溢出来,连鬓边碎发都似沾着光尘,活脱脱像从话本里走出的少年侠客。 “师姐好,我是新入宗的韩星野,师姐能看见灵力对吗,可以烦请师姐帮在下看一下灵根吗?” “韩师弟。”巫岫抬眸,想起前世惊鸿一瞥的天纵之才,前世她和他交际不多,只是见了一次,后又略有所闻。他的灵根和师尊一样,如果不是墨寒川的出现,下一任宗主或许便是应是他了。 “师弟可知‘欲得甘果,必先耐其涩’,拜师大典近在眉睫,那时知道结果肯定比现在从我这儿知道要好。” 韩星野眸光骤亮,这意思便是他的灵根不会差,因此点了个头谢过。 这孩子倒是聪明的,巫岫回了个微笑向处事堂走去。 霏微峰半腰的处事堂掩在竹影里,巫岫忍着痛拾级而上,山风卷起她染尘的裙裾。管事的陈青师姐恰自外归来,见她跛足而行,忙不迭搀她进去在青竹椅上坐了。 “巫岫师妹,腿怎么回事?” 陈青师姐是个坦荡之人,从不揶揄嘲讽她人,是少有的几个不会欺负她的人,因此巫岫也喜欢与其打交道。 巫岫抿唇笑笑:"不妨事,被野犬扑了一下。" 陈青如何不知霏微峰素无犬迹?却也不点破,只转去内室取了紫檀匣来:“前日得了件流云纱法衣,正愁寻不到合身的主儿。” “师姐待我真好。”巫岫望着匣中泛着月华的纱衣,倒想起太虚宗宗那身银丝暗绣的弟子服来。她在师门倒不是缺法衣,只是贪图自在平日里穿的都是些素衣。但见师姐眸中盛着真挚,终是含笑接了:“如此便谢过师姐,改日请师姐吃我酿的青梅酒。” 竹影摇曳间,陈青提起正事:“师妹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她知道自己师弟师妹的德行,如非有事,巫岫也不会来此。 “师姐聪明,师尊新收了徒弟,我来帮他取弟子入门礼。” 入门礼素来是两套云锦弟子服并十枚上品灵石,剑修另配玄铁剑。陈青将包裹系好,眉眼尽是笑意:“那可恭喜宗主了,只是怎不见你带来一起转转呢。” 巫岫指尖微蜷,想起墨寒川此刻正裹着中衣倚在榻上,她总不能说他光着身子不便来拿,只好道:“他受了重伤,不便来拿。” “原是这般。”陈青不疑有他,将包裹递来时忽地压低声音,“师妹且留步,我前日得了个固本培元的丹方……” 待巫岫抱着包裹踏云而归,已是暮色四合。太虚宗主殿的琉璃瓦上栖着几只仙鹤,见她归来便振翅而飞。 巫岫径直闯进居所,将包裹往案几上一撂:"喏,你的入门礼,里面有太虚宗弟子服。" 墨寒川自屏风后转出,月白中衣松松垮垮系着,露出半截清瘦锁骨,眸光落在她的腿上:“你的腿怎么回事?” 这句话倒像是一把盐洒下,巫岫后知后觉感到小腿处锥心刺骨的痛,适才奔忙时竟浑然未觉,此刻被墨寒川目光一扫,才觉伤处如火灼般抽动起来。 她暗吸冷气,面上仍作云淡风轻状:“无妨,刚才跑的急,摔倒了,我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太虚峰的路师妹走了十余载,霏微峰也是剑修第一峰怎会有路不好走?” “自是……自是惦记师兄的事。”巫岫别过脸,望着窗外流云,想着这正是抱紧大腿的好机会:“今日为取这包裹,我可险些摔断腿呢。师兄来日可要记着我今日的好。” 墨寒川忽地轻笑,“那是自然。师妹稍候,待我穿衣束发便为你疗伤。”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上药就好。” 巫岫说着转身出门,可心思突然一动,总觉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什么来。 第5章 这般荒唐想法,却再不敢滋生 待巫岫回到住处,天又飘起蒙蒙细雨,霏霏细雨将瘀伤浸得隐隐作痛,褪了罗袜才见小腿淤青一片。 她叹了口气,上一世她将委屈一并吞下,想着得过且过,用忍让换取安身,她自诩为大度包容,能忍他人所不能忍,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刀刃最是噬心,每逢细雨料峭之时便要剜出血肉来。 屋外一声惊雷乍响,雨噼里啪啦打下来,窗户锵锵作响,巫岫起身关上窗户,又在柜台中取了玉肌膏,一点点涂在伤处。 “自己当真要困在这废灵根里一世么?” 又一道闪电劈开夜幕,巫岫打了个寒颤,慌慌地从枕头下翻出一块玉牌,撑了伞往山顶跑去。 山顶那是化雷阁之处,化雷阁存着各峰藏书的备份。上一世她时常待在那儿找书看打发时间,后来她不愿见人后便时常深夜去借了一堆书拿回来看。 彼时她醉心丹道,所看之书不过是些丹药匮方之类,却忽视了化雷阁第六层所藏之书。 化雷阁第六层所集之书皆为秘术奇要,仔细翻阅或许能找到重塑灵根之法。 而且就算为废灵根,她也可以继续练剑,就如山下人间的侠士,防身自保也是够用的。 如此这般想来,巫岫愈发觉得上一世过于颓废,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路过飞云殿时,墨寒川只见窗外雨中一袭素衣撑着青纸伞,急雨又逢急影。 那身影消失在路尽头后,窗边人的目光依旧盯着,剑眉微蹙,心中似有舒展不开的心结。 巫岫先去在第一层找了两本剑法,一名为无妄决,一名为归藏引。 无妄,承"元亨利贞"之天道。 归藏,蕴“万物归寂“之玄机。 二者乃太虚宗镇宗双绝,亦乃太虚剑修必修剑法。 她刚入宗时,师尊便给了她这两本剑法,也在她面前演示过无数次,奈何前尘往事里她只做了些捉蝶弄花之事。 如今师父还在闭关,这些书刚好给墨寒川,也好在他面前刷刷好感。 取了剑法,巫岫便直奔第六层,可是真到了那层,满室典籍如星河垂落,且不说这其中是否有重塑灵根的法子,就算有,估摸也要找到猴年马月去了。 巫岫忽然想起陈青师姐和她说的固本培元的法子,那法子所用之物皆不普通,不过仔细寻找或是花高价也能得到,只是其中一物她是听也没听过——九转玉髓,是一种植物的根茎。 据陈青师姐说此物有重塑灵根之效,但也只是传闻,不知真假,但到底也是条线索。 因此巫岫先找起灵植类的书籍,或许是兴奋,巫岫在此待了两天却毫无自知,直到几声脆铃响起。 那是警雷铃的声音,入化雷阁需持云隐玉牌方可进入,无牌则铃动。 巫岫匆匆收了卷下楼,但见月白身影伫立石阶前,墨寒川定定望着她,眉宇间凝着慎人的寒霜,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刚入宗,并发誓要好好相待的师兄不管不顾了两天两夜。 霞光从墨寒川身后照来,在他发丝上留下金光,脸却难以瞧得真切,不知是蒙了一层暗影还是一层冷意,巫岫尴尬地扯出笑容,喉间泛起涩意:"师兄的伤……可大好了?" 墨寒川不语,似要将她心是何种颜色瞧个明白。 "这两日……"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竹叶,忽眼眸又明亮起来,用蜜糖般得声音道:"我在化雷阁寻到太虚宗的入门剑法。"说着双掌托着两册古卷奉上,"师尊在闭关,我是个没灵根的废材,不堪大用,只好先找了剑法来给师兄先看着。虽说是入门,但宗门上下……" "先吃饭。"墨寒川忽然截断话头,转身时月白袍角扫过阶前青苔。 巫岫杏眼微睁,怔怔望着那道清癯背影,她是不是听错了?他何时会煮粥了? 山径蜿蜒如带,巫岫踩着墨寒川投在地上的影子。看了两日的书,都是求知欲撑着,现下脱离了环境,只觉饥困交加,步子虚浮,摇摇欲坠,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撞上墨寒川。 好在墨寒川从未回头,踉踉跄跄至住处,米的香味勾着巫岫在石凳上坐下,麻溜给自己盛了一碗,端起碗刚要入口,却又放了下去,学着酒楼小二的模样,将粥碗在掌心转了三转,八分满的米粥腾起袅袅白雾,正巧笼住墨寒川微挑的眉梢。 “师兄请。” 墨寒川眉眼稍霁,她倒还顾着他。 喝完粥巫岫才意识到这里是自己住的地方——清风轩。墨寒川怎知这地界? “师兄似乎对太虚宗很熟悉,竟知道我住哪里。”巫岫收了碗,忽有想起那天送衣服的事,灵光一闪,继续道:“还有先前我给你拿的入门礼你怎知是从霏微峰拿的?” 难不成你也是重生?这句话巫岫却没了底气问出来,只好目光灼灼等着墨寒川的回答。 “我在昏迷时,隐约听见师尊说让我伤好后搬到你这里。“他语速极缓,怕她听不真切似的,巫岫却是心中咯噔,她讪笑着去摸鼻尖,却摸到满手冷汗——那些"师弟师弟"的糊涂话,莫不是全被他听去了? 墨寒川望着她眼睫乱颤的模样,心中愉悦面上却极为真诚地道:”我寻了两日,整座山除了飞云殿便只有此能住人了,况且这后院还种了许多灵植,师父大境修为……。”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霏微峰?” 墨寒川还未说完,巫岫便打断了他,后面无非是揭她短的话,这山中也就她没有辟谷了。 墨寒川嘴角微起,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拿起巫岫的碗又给她盛了份粥,看她神色又急了几分才道:”师妹可是忘了?那包裹上明晃晃的用金丝绣着霏微峰三字?况且太虚宗的名声哪个散修不知呢?“ 几个反问让巫岫只觉自己像个傻子,脸上薄红泛起,不敢抬脸却又不想承认,只好低着头道:“师兄聪慧。我……我两日未睡,现下困意起来,先去睡了,师兄你随意,空余的房子你随便选罢。” 说罢便起了身走向屋里,他也是重生的这般荒唐想法,却再不敢滋生。 墨寒川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院中坐到月上中天,夜风卷着露水浸透衣襟,才进了另一方向的屋子。 第6章 你的灵力真好看 次日,巫岫睡到日上中天才起了身,行至院中,日朗天清,院中那株海棠,几日摧残,花落了个干净,泥泞一地,恍如隔世。 巫岫摇摇头,不想在此情绪中纠缠过多,继续寻找办法才是,刚出了院子却想起不见墨寒川踪影,又回至院中喊了几声师兄,不见应答,却也不知人在何处。 刚欲出门寻找,肚子又愤懑叫了几声,巫岫转头便进了自己的小厨房,只见灶台上放着一碗粥一碟青菜,还有一张纸条,上书七字——晚起的鸟,有饭吃。 不正常,此事绝不正常,巫岫头顶三个问号,却还是愤懑吞下了这碗饭以及这份嘲讽。 简单收拾一番便向山上走去,经过回音坛处,见几只惊鸟忽地飞起,斑斓色光隐隐从林间传来。 想必师兄是在此练剑了。 她自小能见旁人看不见的光色,灵力的光色朦朦胧胧,有时亦会亮的刺眼,不过只有在修者用时才能看见。 师尊的灵力是月华般的银,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她夸了师父一句他的光真好看。师尊说她把他夸开心了所以才收的她为徒。 当然这些事情是师尊告诉她的,那时她年岁尚小,她早已不记得半点。 她能看见灵力之色的本事是太虚宗尽知之事,有一年有位师兄渡劫,劫来的突然,他刚好在霏微峰测灵石附近,天雷把那一屋子的灵石都给劈了粉碎。 于是那年师门收徒她被拉了过去当测灵石。因此那年她也见识了各色各样的灵力颜色。 虽然金木水火土对应五种颜色,但是相同的颜色也有细微不同的差别,比如蓝色有天蓝浅蓝深蓝,甚至还有形状的区别,只是形状做不了区分灵根的依据罢了。 在她见到的各种颜色里,墨寒川的灵力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她一直觉得灵力之色像是光的一种,但直到看到墨寒川的灵力,她便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 因为墨寒川的灵力是黑色的,却非单纯黑色,她在黑色中看见了光,五彩斑剥的光,荧光流转,蜿蜒浩荡,似银河落下。 这也是当年巫岫恨的原因之一,他人流光溢彩,而自己黯然无光。 现如今回想,才惊觉自己如此荒唐,竟把他人之才当作原罪。 巫袖清了清思绪,往林中走去。墨寒川却不是在练剑,只是坐在灵石之上打坐。巫岫忽地想起,上一世她葬在此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情绪,道不清言不明。 周围无色的灵力在墨寒川周围汇聚,进入他体内,然后变作泛着点点波光的黑色,如丝绸银锻流动在花间,巫岫情不自禁伸手触摸那灵力,突然一丝黑色灵力竟顺着指尖钻入巫岫身体,似一股暖流窜入,但又突然的散开,消失不见。 巫岫倏的收回手,抬眼瞧了下墨寒川,他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刚才那一瞬间的事情从未发生,可那温暖的余味还在巫岫指尖回荡。 难不成自己不是废灵根?而是灵力被这镯子一起给压制了? 手上的银铃镯从她记事起便带着,上一世便是在这回音坛处,一只藤蔓成了精,蔓丝缠绕着她的手腕,她只当是玩闹,结果那藤蔓竟将手上的银铃镯给她摘了下来,她瞬间妖性大发,变成一只九尾狐,在花间四处撕咬。 好在藤蔓本性不坏,只是喜欢闪闪发光之物,见日夜给自己浇水之人变成那样,生怕再无人给她浇水,也怕自己根基被毁,用尽全力缠住她,又将那镯子戴了回去,自那之后本本分分做着花藤。 那时起巫岫知道了自己是妖怪的真相,她看着被她毁的残花败叶,怔怔盯了许久。 巫岫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或许她可以试试感受下灵力,刚才温丝丝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指尖,挥之不去,勾着她再试试。 于是她坐在灵石一旁,试着感受周身的灵力,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仍是没有找到那温热的感觉,就在她要放弃时,寒墨川的灵力竟然有几丝泄入她的心口,她瞬间觉得心脏万分有力的跳动了几下,脸上也暖了起来,不仅如此头顶也是热的发痒,她忍不住用手去挠,却是把吓的她心脏又漏跳了几拍。 那头上分明长出了一对毛绒绒的耳朵! 巫岫不敢想自己现在是何模样,紧紧捂着头顶的耳朵,逃命似地跑走了。 等跑到化雷阁,那耳朵才消失,巫岫又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还是人的样子。 等那股热潮散去,巫岫也逐渐冷静下来,她把自己埋在一堆书中,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一堆想法在她脑海中翻滚。 比如为什么她能吸入墨寒川的灵力? 为什么她吸入的是灵力自己却露出了妖耳朵? 难不成妖修炼起来是把灵力变为妖力? 她抓着头发。思来想去,却得不出个所以然来,猛然间她忽地想起…… 他看见她妖怪的样子了吗? 第7章 我是妖怪吗? 第一次灵力丢失墨寒川便有了感觉,谁曾想这事还能发生两次,而且第二次流失的更多。 他缓缓睁开眼,试图弄清楚周遭发生了什么,却见不知何时一袭青衣坐在远处,素缟罗裙随风晃动,乌发间忽地冒出两只白绒绒的耳朵,紧接着黛眉蹙起,眸光乱颤,裙衩纷飞,人便消失在了林中。 墨寒川原地怔愣许久,眼中微光流转后却是凝出一抹厌恶之色,他的脸愈发阴沉,眼神低垂下来,每一寸神情都写满了对眼前之事的抵触。 化雷阁中巫岫仍自恼着,恨自己当时没分出一心去瞧墨寒川的反应。 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妖化的模样?他会厌恶这样的自己吗? 她越想心思越是如乱麻般纠缠不清,前世种种也随之浮现,不知不觉间竟累的睡在书中,直至日落西山,化雷阁没入夜色,她才悠悠转醒。 萧明翊和颜瑶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梦中,她怔怔坐在黑暗中,夜微凉,偶有冷风拂过几张书页,风干滴落在上面的水渍,她将梦中遗留的情绪消化许久,才从空间袋中摸出一夜明珠。 阁内不能点火,凭着微弱的光亮,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墨寒川的身影撞入眼中,月光如华,他负手站在青松下,身影修长孤寂,孤松绝壑。明明月色寂冷,巫岫却莫得生出一股温润感来。 听到后面动静,墨寒川转过身来,对面人却是避着他的目光,只是盯着自己身后的青松,朱唇微启:“师兄……怎么来了?” 墨寒川神色淡然,如千年古潭,波澜不惊。他微微垂眸,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盏灯笼,也不作言语,径直将灯笼递过去,便转身向山下走去,衣袂随风飘动。 巫岫跟在身后,抿着唇,眉头微蹙,说好要对他好来着,结果自己几日都关在书阁之中,一时心中忏愧,便挂了笑颜,带着几分讨好快步撞上墨寒川,脆生生地道:“谢谢师兄的灯笼。” 墨寒川依旧未语,山间静谧得只闻风拂枝叶之沙沙声,以及二人慢踏山地之声。 巫岫倒也不恼,她对墨寒川寡淡性子早已习以为常,还记得前世初识时她还问过他是不是哑巴,对他可怜许久。彼时记忆犹如清茶,巫岫不自觉地挂上一抹笑,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墨寒川脚下微微一顿,巫岫一时不察,竟直直地撞了上去。她揉了揉额头,正欲开口,却听墨寒川那清冷的声音传来:“已无大碍。” 巫岫闻言,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连忙说道:“那便好,那便好。离飞云殿五里地有一处灵果林,明日我便去给师兄摘些来,吃了对恢复伤势大有裨益。” “师妹不必费心。”墨寒川声音淡淡,如微风拂过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巫岫摆摆手颇为豪迈飒爽地说道:“小事,总归闲着也是闲着”,说罢,她眼珠一转,却问道:“你今日可有练剑?” 墨寒川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愧是师兄,如此勤奋。”巫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满是崇拜,“师兄一般何时练剑呀,我也去瞧瞧。” 墨寒川顿住,却是淡淡一笑,眉眼微挑,眼帘半阖,睨向巫岫:“卯时。” 这声笑让巫岫有些手足无措,眼前人忽的陌生起来,她倒不曾见过师兄如此,恍惚了半晌,竟忘了自己懒惰的习性,囫囵答道“好。” 墨寒川眼神滞了一瞬,随即竟是有些气恼般向前走去,巫岫不知何故,但想起正事,又追上墨寒川,笑着问道:“师兄今日在回音坛修炼的如何?” “回音坛?”墨寒川眼前闪过今日之景,那双粉白耳朵依稀在眼前微动着,像是一根鸦羽轻拂过他心尖。 巫岫长舒一口气。他若是知道她今日去见过他,他便应该知道她说的回音坛是那块石头,如今他显然一副不知之情,说明他并不知她去看过他修炼。 她声音明显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就你今天修炼的地方,一片花海包裹一块大灵石,那块灵石名青髓灵石,修炼的时候可以听到灵力的回响,故名回音坛。” 墨寒川微微挑眉,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哦”,似有所悟。随后,他嘴角轻扬,缓缓道:“原来今日师妹竟去瞧我修炼了。” 巫岫一怔,脸边泛起红晕,竟是自己暴露自己,不过好在他并未瞧见自己那副模样,忙不迭应道:“是啊。” 话音刚落,只听墨寒川淡淡道:“原是师妹,我说怎么总感觉有视线盯着我。” 巫岫闻言,顿时咂舌,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权当应付。心中暗自嘀咕,师兄好似不仅话多了些,还变得如此毒舌。 …… 自那之后,巫岫当真每日早早起身。每日清晨,她都会静静地看着墨寒川练剑,起初只是默默在心中记下招式,后来竟也提了剑,跟在后面依样画葫芦地练起来。 上一世,她也曾记下不少招式,只是久不常练,后来便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还在有基础,如今再练,倒也轻松许多。 下午时分,她便前往灵果林采摘灵果,随后给墨寒川送去,接着再赶往化雷阁寻找秘术。如此这般来来往往,日子竟比上一世充实了许多,巫岫心中渐渐涌起一种细水长流的幸福之感。回音坛的夏花落尽秋花将开之时,玄真子出关了。 这一世,与上一世竟大不相同。巫岫记得上一世师尊不过闭关一个月余便出关了,而此次,竟直至秋末才出关。 所幸,赶上了收徒大太虚宗收徒大典。入门试炼早在前几日便结束了,众弟子兴奋了好几日,日日盼着大典。负责大典事宜的常长老来了数次,眼巴巴盼着玄真子能出关主持大典,若真还不出关,便打算先举行了典礼。 巧的是,仪式前一天师尊出关了。在回飞云殿的路上,恰好碰上了正在唉声叹气的常长老。 常长老一见玄真子,顿时精神一振,气也不叹了,腰也不弯了,倒是白眉弯的要折了,左右摆着衣袖,风风火火跟着玄真子进了殿内。 然而,巫岫瞧着师尊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想来此次闭关或许又是一无所获。 几盏茶后,玄真子召了墨寒川过去,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最后墨寒川竟跟着常长老走了。 待人走完,巫岫端了壶灵茶进去,又颇为乖巧地喊了声:“师尊,喝茶。” 玄真子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走到窗户边,将头伸出窗外瞧了瞧,又手卜了一卦,才回过头来道:“今日天无异象,徒儿这是作何怪?” 巫岫撇撇嘴,心中暗自腹诽,偶尔孝敬一回,这老道还不领情,便也不再端着,一双碧波眼望着师尊,眸光颤动。 “师尊,我是妖怪吗?” 玄真子刚入口的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直呛了好几声,许久之后,那张清俊的脸才恢复端庄:“我就说你今日作怪,你虽平日里爱作怪,但也不至于成了妖怪。” 知他是装糊涂,巫岫举起手腕,在玄真子面前晃了晃,银铃清脆作响。 “可是师尊,这镯子可是你给徒儿的,还特意嘱咐徒儿永远不能摘除。” 玄真子脸色骤变,慌乱之色尽显,嘴张了几下,才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摘掉镯子了?” 第8章 小巫岫不是说我的灵力最好看吗 玄真子今日心情不错,端坐于大殿宝座之上,摆着一副和善样。 他虽为宗主,度过春秋千载,于一众峰主长老之中,年岁最为高长,奈何生了一副潘安之貌,俊逸清秀,宛如谪仙临世。 再看其他峰主,虽亦是仙风道骨,面上保养却不似玄真子那般年轻。 因此殿中众弟子见之,不时发出几声娇呼,目光如丝,缠绕不休。玄真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以示回应。 但巫岫知道,这老道是真的被哄开心了,毕竟玄真子的教诲是“喜怒要显于色”,这样别人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巫岫往玄真子身后躲了又躲,倒不是不适应同门的热情,而是明晃晃的几处鄙夷目光是针对她而来的。 加之昨晚无功而返,心中更是郁闷万分,本没有心思待在此。但上一世她便没有参加墨寒川拜师典礼,那时她虽不想和其他同门接触,却也有几分驳面之意。 拜师大典共分三程,一为测灵根,二乃师徒互选,三则敬茶赐礼。 每一流程皆引众人瞩目,毕竟修道无趣的很,若有极品灵根现世,或弟子拜入哪位长老门下,抑或是赐予徒弟何等厉害法器,都会成为众人未来几个月的八卦内容。 巫岫对此却无甚在意,毕竟在墨寒川来之前太虚峰也只有她和一个自恋的师尊,好不容易盼来新人却还是个闷葫芦,她能找谁八卦? 因此她只盼大典快快结束,然后用自己最甜的声音发自内心地向墨寒川道一声恭贺,再奉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向她抱紧大腿的目标前进一步。 这礼物是她用灵石炼的,本想着昨晚送的,可他却一夜未归。 她忽地想起来上一世墨寒川也是大典前一夜去了霏微峰,只是彼时她心生嫉妒,早早睡下,未曾留意他回来与否。 墨寒川是第一个上去测灵力的,许是因为是宗主亲传,内定了的人选,那一群老头好奇心最是强,一边盼着出个极品灵根,一边又怕宗主再瞎了眼收个废灵根。 墨寒川将手覆在测灵石上,刚释放了灵力,那灵石却兀自碎了。 殿下一片哗然,长老峰主们是见过世面的,常长老只是挥一挥手,身边的大弟子沈清然便飞了下去。 “大家稍等,上一次拜师大典用的便是这测灵石,许是这测灵石用的久了寿命到了。是我准备不周,还望大家见谅”,言毕,不忘向墨寒川投去一抹安慰之笑。 墨寒川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仿若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墨寒川身姿卓绝,气度非凡,巫岫望着他,忽然想起萧明翊,即使他后来登基为帝,历经数年沉淀,都没有墨寒川这般风姿。 她当初是怎么瞎的眼,明明身边已有两位美出尘世之人,却瞧上了凡珠萧明翊。 哦,不是瞎,是自卑,她自觉配不上才跑的。 巫岫一阵苦笑,又看向台上,墨寒川刚出现之时,众人已是一片沸腾。想必昨日他的身份便已传遍各峰了吧。 殿下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瞧这架势,看来宗主这次收的徒弟定是天赋卓绝,灵力强大给,竟将测灵石震碎了。” “正是,正是,还好不像那个废人,否则我们太虚宗真要没落了。” “哈哈,她也有点用途,至少测灵石没了,还能用来报灵根。” “对啊,她不是亲师妹嘛,还去拿什么测灵石,直接让她报给大家听不就是了?” “师弟所言极是,不过就怕她信口雌黄,只怕也是废材,非得说是天才诓骗了大家不是?” “嗯,说不定灵石碎了,也是他们故意搞的鬼。” 巫岫虽站在师尊之后,与众人相距甚远,但到底是修仙之地,她虽为废灵根,或许因着妖身的缘故却也听得见众人碎语。 这些言语她倒不像上一世那般在意,反倒生出一丝看热闹的心情,毕竟皇宫中的闲言碎语,舌头根子比这还碎。当年萧明翊冷落她时,她不知听了多少,又于夜深人静之时,反复咀嚼了多少回。 她抬眸望向众长老峰主,有的面露尴尬之色,有的佯装未闻,手中却多了一盏茶。 她又看向自家师尊,果然他老人家眉头微蹙,似有不悦。 待巫岫回过头来,场上已换上新搬来的测灵石,沈师兄朝着墨寒川微微点头,示意他再次进行测试。 墨寒川刚将手放上,那灵石便闪烁了几下,紧接着“咔嚓”一声,又成了一对碎石。 沈师兄到底是心思缜密之人,刚才便多备了一块测灵石过来,眼见着这块测灵石也成了碎块,他手一挥抬上了另一块。 这块测灵石相较于先前的,明显大了许多,看样子应是宗门内最大的一块了。 然而沈清然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生怕再次碎了,朝着殿上看去,常长老微闭双眼,点了头,他才凑近墨寒川低声道:“师弟,这次可千万莫要让石头再碎了。” 说完,他又自这话有些多余,如若真是极品灵根,测灵石碎掉也只能怪这石头不行,他叹了口气,向墨寒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测灵石闪烁出耀眼的白光,众人均是面露喜悦,竟是和宗主一样的天灵根,常长老摸着胡子正准备向玄真子道喜,却听殿下传来倒吸声。他又往下看去,却见刺眼的白光隐隐透着一股黑气,众人还未及细看,只听“砰”的一声,测灵石竟化成了齑粉。 沈清然离的近,自然将那黑气看得真切,心中顿时一惊,暗自揣测:莫不是有魔修混入宗门?可转念一想,这可是宗主亲自收的徒弟,怎会是魔修呢? 于是,他强压心中的疑虑,按捺住手中的剑,抬眼望向殿上,等待师父定夺。 殿上之人到底是活的年长,心中皆清,看到玄真子依旧淡定坐着,自己自也坐地安慰。 常长老看着殿下弟子求助的眼神,先不说这黑气是什么,再让墨寒川测下去,恐怕后面弟子都没有测灵石可用。于是赶忙开口道:“不愧是宗主收的徒弟,灵力高深莫测竟是测灵石也无法测出。不过,测灵根这一项本身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了解自己的属性,以便更好地修炼,既然测灵石对于墨寒川无用,那便继续后面弟子的灵根测试罢。清然,你再去取块测灵石来。” 沈清然得领命下去,但常长老的话却未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反而像是一把热油,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叫高深莫测测不出来?那巫岫师妹不是能看见吗?怎么不让她说出来?”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是不是不好说啊?”又有人小声嘀咕。 “对啊,刚才测灵石碎的时候隐约有股黑气渗出……” “不会和魔族有关吧?” 这“魔族”二字一出口,殿上常长老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宗主,那模样在巫岫眼中竟有几分可怜。 玄真子恨极了魔族,有那么一段前尘往事,大概是他曾经的道侣,那位爱之极深的道侣死在了魔君手中,这件事只有跟随玄真子日子最长的几位长老峰主知道。 因此要说“魔族”二字,对于这些乳臭未干碰都没碰过的弟子来说,只是不知者的诳语,对玄真子来说却是恨之切之,谁敢在他面前提“魔族”二字? 常长老终是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说了也不堪甚用。 玄真子一阵传音入耳,声音温润:“这孩子是我从魔族所救,这是他与魔族的唯一关联,但他不是魔修,只是人罢了。刚才测灵石上的黑气,也不是魔族特有的,小岫乖徒,你说那黑气是什么。” 常长老连忙掏出传音玉牌递给巫岫,巫岫接了过去,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玉牌说道:“师兄的灵力是黑色的,但也不全是黑色,那黑中又有无数细碎彩光,像是绸缎上点缀着宝石,是巫岫见过的最好看的灵力之色。巫岫虽没见过魔族的魔气,但在书中读到过相关描述,师兄灵力之色,倒是与混沌灵根颜色描写一致。” 听到“混沌灵根”四字,全场倒吸一口气,一下子全噤了声。 巫岫心思一动,目光灼灼望着殿下的墨寒川继续道:“师兄姓墨恰与其灵力颜色一致,灵力幽谧如寒川,深邃而奔涌,激荡出无数璀璨水光,恰似浩渺星辰缀于宇宙,或许墨师兄之名便是因此而取。” 这真是一个拍马屁的好机会,上一世她好像私下也说过这些来着,那个时候墨寒川眼中闪烁了几分光。 她将传音玉牌还给常长老时偷偷瞧了一眼师尊,却见他脸色竟比刚才还要阴沉几分,难不成自己说错什么了? 常长老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拍手道:“恭喜宗主,恭喜宗主,收得此徒,我们太虚宗也是有后继有人了。” 常长老说完,场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喝彩。 而台上的墨寒川,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清冷勿近的模样,只是巫岫不看见他眼中的复杂晦涩。 巫岫看着他的样子想起师尊刚才那句话,墨寒川竟是师尊在魔族救的,他那一身的伤痕究竟是经历了多少苦难…… 恍惚间,巫岫听到一句带着几分生气的质问:“小巫岫不是说我的灵力最好看吗?” 第9章 不要问她为何如此清楚 巫岫怎么也没料到,师尊竟如此在意自己的那句话,她也万万没想到大典结束后,师尊竟会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她今日本是跟着师尊来的,身上既无灵石傍身,也无飞行符可用。眼下被撂无法,只好匆匆下了殿去寻墨寒川的身影,只盼他千万别已经离开了。 长梯刚迈完,平地上刚要迈脚,却不知被谁一绊,巫岫眼看着要磕个响头,她心中暗自腹诽,若前面站着师尊,这响头倒也能顺势讨个红包,可如今…… 不过在那张美人脸离地面几寸时,一双手拉着她的腰带硬生生给她提了起来,然后又像一个玩偶一样被摆好站姿。 惊魂未定,巫岫抬头,发现救自己的正是墨寒川,顿时欣喜万分,眼中光芒闪烁,正要开口道谢,却被一道娇柔造作、甜腻得让人发齁的的声音生生打断。 “师姐可要小心点呀,莫要再摔了去。师姐身娇体弱,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言语中带着一分怜惜九分嘲讽,声音又甜得让人发腻,不用看便知是苏柔柔。 果然苏柔柔带着一群同门,如众星捧月般从旁边袅袅婷婷地走来。 巫岫心中暗忖,方才绊倒自己的,十有**便是这苏柔柔。每次来霏微峰都能遇到这群人,当真是晦气至极,她心中厌烦,懒得理会苏柔柔,只将目光投向墨寒川,让他带自己走。 墨寒川察觉到巫岫的目光,乌瞳闪着微光,黛眉微蹙,他心中一颤,却又别过头去:“师妹,可是来找我的?” 巫岫还未来得及回答,苏柔柔抢先一步,娇声道:“墨师兄,我是苏柔柔,昨晚我们见过,以后来霏微峰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巫岫倒是没想到苏柔柔这么快就贴上来了,怪不得刚才为何对她说话那么甜腻,她看向墨寒川想知道他回如何回答。 墨寒川眉眼冷了几分,目光锐利看向苏柔柔。 苏柔柔被他眼神吓了一跳,但是见他容貌俊美,又稳住了脸上的表情,微微笑道:“我们师兄妹要一起去参加新人的庆贺宴,师兄要一起来吗?” 墨寒川冷笑一声:“刚才我来时可是瞧见你伸脚绊了我师妹,怎么这便是霏微峰的待客之道?” 苏柔柔顿时红透了脸,眼睛中闪着泪光,如带雨梨花,委屈地低声念叨:“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师兄莫要冤枉了我。” 一边说没又一边又说不是故意的,这不摆明就是她做的,巫岫只觉得苏柔柔有时也真是蠢笨。 身旁一位师兄见状,心中怜惜顿生,立马呵斥道:“你别乱说,苏师妹一向善良,怎会无端使绊子。再说巫岫师妹又没摔倒,修炼之人,又怎会被人轻易绊倒?若真是摔了,也是她偷懒缺乏修炼。” 这番义愤填膺的说辞直教人反胃,巫岫本不愿再听下去,伸手拽了下墨寒川的衣袖。 墨寒川似是没感觉到般,依旧看着苏柔柔一群人,“哦,是吗?那这样呢?”墨寒川话音刚落,苏柔柔和那位出头的师兄便好似被人绊了一脚似的,瞬间跪在了地上,模样狼狈至极。 墨寒川冷意渗人,俯视着地上的二人,语调淡淡地道:“看来二位也是修炼不到位,站都站不稳。” 他带着与生俱来清冷矜贵、如高岭之花让人只敢远观,连巫岫瞧着都觉自己同苏柔柔他们一般,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于是那拽着墨寒川衣袖的手又缩了回去。 那师兄额头青筋暴起,一向骄傲的内门弟子何时受过此等羞辱?愤怒得双眼圆睁,眼看着就要上去过招,却被苏柔柔及时拉住,她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道:“师兄莫要为我起了冲突,是柔儿不对,可能柔儿无意中惹了巫岫师姐生气吧,这才让墨师兄生了气。” 那师兄看她温软可怜,气顿时消了一半,扶着她起来,道“今天看在苏师妹的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 还莫要为了她起冲突,巫岫心中直作呕,她才不是怕那师兄敌不过墨寒川,她只是怕事情闹大了,追溯源头怪到她身上,可真是会做好人。 她懒得再看这些戏码,索性将自己那废柴人设贯彻到底。只见她脚底一虚,一手扶着胸口,一手轻轻扶在墨寒川胳膊上,软软地说道:“师兄我们回去吧,今日一早便来了,一天没有吃饭,现在饿的有些恶心。” 饿是真的,恶心也是真的,但却是看戏看得恶心。 墨寒川看她样子便知是装的,倒也配合她的演出,扶着她便走出了人群。 待回到他们的院子,巫岫那手还扶在墨寒川的臂膀上,连二人已落了地都浑然不觉。 墨寒川轻咳了一声,巫岫才如梦初醒,连忙松了手,二人一时无言,直到巫岫肚子叫了起来,墨寒川从空间袋中掏出一包裹递给巫岫。 巫岫呆滞一瞬才怔怔的接过去,还未问这是什么便听到墨寒川道:“昨日去霏微峰走过场,事后管事的师姐以为我还没辟谷,故送来的点心。我已辟谷,你吃吧。” 巫岫心中一动,学着苏柔柔的样子甜腻的喊了句“谢谢师兄。” 墨寒川却是皱着眉转身过去,许久冷不丁来了句:“净学些不好的。” 巫岫此时已打开了包裹,未曾注意到墨寒川那已红掉的耳尖。 “是玉清酥哎,这次霏微峰可真是大方。”说这巫岫拿了块玉清酥塞进嘴里。 墨寒川转过头看她吃的欢心,眼中掩着笑意问道:“玉清酥?” 巫岫咽下嘴里的食物道:“师兄你刚来不知道,这玉清酥可是霏微峰的招牌。你知道吧,各峰有内门弟子,也有众多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接任务赚取灵石,但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很少有他们能做的任务。为了获取灵石,管灵植的王师姐就给她们出了个注意,就是她提供一些灵植,外门弟子用此制作糕点点心,卖给山下的散修或是凡人,因是灵植而且色香味俱全,受到广大群众的喜爱。其中这玉清酥做的最为好吃,在下面卖的极好,卖的也不便宜,一块要十枚中品灵石呢。” 不要问她为何如此清楚,不然她上一世卖丹药的灵石都哪去了?吃完一块巫岫还啧啧了几声,一是颇为心痛,十枚灵石就这么被自己吃了,二是感叹自己前世当真不成器,拿着极品丹药只为换些吃食,怪不得被他人笑话。 但是这一世可不能像前世那般没出息,丹药要炼,不过炼好还是给墨寒川备着吧,灵石也要挣,出门都是要用灵石的,这点心以后或许也不再买了。想着,巫岫又有些心痛,拿了一块递给墨寒川,想着将剩下的包起来,日后馋了慢慢吃。 墨寒川看她伸过来的糕点,纤指夹着点心,月光下肤若凝脂,摇头道:“我辟谷了。”说罢不再看她转身径直回了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不要问她为何如此清楚 第10章 命符 “巫岫,你是个妖怪。” “你真是恶心,瞒着我这么久,还好还好,还好那个孩子没生出来。” 萧明翊皱着眉头,满脸厌恶,明明当初他不是这个样子,变的是他还是我?我的样子当真如此惹人厌吗? 巫岫照着镜子,镜子中样子猛然变成可怖的妖脸。 巫岫惊醒,上一世的痛随着记忆久久不散,月色寂冷,巫岫起身想找口水喝,突然一件物品从袖口掉落。 那是忘记给墨寒川的礼物-储物戒。 不过这储物戒不简单,上面炼化着一个符咒。 她这几日在化雷阁翻书时偶然翻到这个秘术,符的名字只有两字,名为“命符”,没有解释作用,倒是画法和炼法密密麻麻足足写了五页。这个长度是她见过最长的了,因为她本能觉得这符厉害的很。 她没有灵力只能用灵石炼制,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炼化完符,竟用光了这十几年她积攒的所有灵石,结果她还不知道炼成功与否。 但时间来不及了,况且也没有灵石了。 巫岫刚喝完水,对面房屋的门吱呀响了一声,紧接着墨寒川持剑走了出来。 已经是五更天了吗?巫岫收拾了一番跟了出去。 曦光渐亮,长剑翻舞,巫岫在旁看了许久,直到墨寒川演完二十四式。 行云流水,这架势倒像是练了数十年的成果。 巫岫不知如何开口,墨寒川倒是先注意到她,收了剑朝她走来。 彼时秋风轻起,吹的墨寒川发丝飞起,染着霞光,少年清冷却不逼人,巫岫上前一步,不知哪突然来的勇气,笑盈盈的开口:“师兄,这个给你。” 墨寒川先望着她眸光,盛着笑意让人别不看眼,他喉结微动,又转眼看向她手中之物,只听少女声音如脆铃响起:“这个储戒,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炼了一道守护符进去,送你做礼物,庆祝师兄来到太虚宗。”忽地她眼眸半闭,声音也弱了几分,“不过炼成功与否,还是未知,师兄莫要嫌弃。” “好。” “我自觉至少应该有几分效力,只有试试才知,不过凭师兄的本事,还是不要有试试的情况才好。” 墨寒川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幽深中似乎激荡着什么,他摩挲着手中的储戒,半晌才道:“事无完全。” 巫岫只当是他的宽慰,想起自己没有灵石,还得找墨寒川炼丹换灵石,因此说道:“师兄,我有一事相求”也不等墨寒川眼神询问,抢先道:“师兄可以帮我炼丹吗?当然我提供材料,师兄提供灵力,丹成你一半我一半。” 墨寒川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我说这平白无故费劲心思的礼物,原是有求于我。”后面几字墨寒川说的颇为重,一副要拿人的感觉。 巫岫急忙道:“不是不是,这是两码事,就算不送礼物,也是要求你炼丹的。” 墨寒川眉峰一挑,鼻腔中挤出一个“嗯?” 巫岫猛然垂首,刚才自己这意思不就是找他炼丹还需要送礼物?自觉说错了话,急得眸中闪光,慌乱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应该是就算不求您炼丹,也是要给您礼物的。” 下午时将材料带来,过时不候。说完墨寒川转了身去,抽出剑舞起无妄诀九式,本该无妄无念沉稳如细水之剑意,却突然欢快了几分。 时光流转,师尊每日演练一套剑法便不见人,巫岫跟着墨寒川练剑,晚上墨寒川给她炼丹,她却是在化雷阁寻找重塑灵根之法。 恍惚间两年便过,墨寒川英姿冷落,气质越发有了宗主之范,只是少了玄真子的温润,多了几分压迫。 宗门大试就要来了。 宗门大试三年一次,太虚宗丹修、音修、符修、剑修无论内外门弟子均可一起参与比试,比试场地是除太虚峰的四峰轮替,这次该是轮到了银丝峰。太虚宗五峰中就属银丝峰离得最远,特立独行,远在十万八千里,倒不是没山头了,实属银丝峰得音修太烦人。 当年银丝峰也与其它四峰靠在一起,只是音修们吹拉弹唱每日不绝,混在一起远远听着只觉噪声一片,甚有者哪位师兄师姐入道也是靠着奏乐入了疯,入道时的声音更是穿透力超绝,曾经有一次银丝峰峰主泰南亭一声唢呐直接惊扰了闭关中得玄真子,这事偶尔发生倒也无所谓,偏生银丝峰的音修各各热情似火,自己听不行,还要跑到其它峰门强拉着其它弟子鉴赏自己的音乐,众人不堪其扰。 于是在某一次泰南亭入道时,其它三峰峰主和玄真子竟莫名生了默契,四人一并使了个移山**,将银丝峰远远地推了出去。 因着路途遥远,上一世巫岫并未去宗门大试,毕竟去了也免不了受一顿讥讽,不如守着太虚峰图个清静。所以墨寒川夺得第一的消息也是他们回来后才知道的。 也是自那天起太虚峰忽地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弟子来找墨寒川过招请教,请教就请教吧,总有人嘴痒不说个两句不行,天天在那描绘着墨寒川大试时的英姿飒爽,比那说书的先生都要精彩万分,纵使巫岫未亲临现场脑海中也有了完整的画面,只是夸完还不忘再揶揄巫岫几嘴。 不过这一世巫岫决定要去宗门大试,她们描述的那般精彩,她倒要亲眼看看,再者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抱大腿的机会呢? 这两年巫岫虽一直不忘献殷勤,但二人之间依旧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倒像是关系要好的师兄妹,但羁绊还是太浅了,万一未来哪天她妖身暴露,以他二人如今的交情,墨寒川不一定会护她。 所以,上一世别人怎么巴结的墨寒川她这一世便要怎么巴结,绝不给她人一丁点拍马屁机会。 她的师兄由她来巴结。 因此她要做好准备做好墨寒川坚实的后盾,翻出自己的箱子,里面是她攒了十几年的家当,灵石,高级丹药,符篆,还有各式各样的剑。她虽然是废灵根,但也是剑修,随着师尊也养成了收藏剑的习惯,她曾经也尝试练了几把,但灵力不稳,因此手中的剑都是师尊看着她炼器成废铁后,叹着气照着她的思路又重新炼的。 一连收拾数日,好不容易收拾完,她出门去寻师尊求他带自己去参加比试,却发现太虚峰哪还有师尊和墨寒川的身影。 二人竟是不等她便出发了。 第11章 求杀白日神 巫岫气的掏出一张传信符,用灵笔写了几字,然后催动灵符。 须臾一道传信符传回,“为师以为你不想出门,故带着你师兄出发了,我们已在路上,你守好山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巫岫无奈,只好收了东西向霏微峰赶去,或许能遇见哪为还未启身的同门一道同去。 先不说自己有无本事去银线峰,她如今连银线峰在何处都不知。 今日的霏微峰很是冷清,一路上也未见到几人,许是都已经出发去了银线峰,她快步向处事堂走去,期盼着陈青师姐还在,从她那或许能知道如何去银线峰。 可惜终归是晚了一步,处事堂早已无人,上面还挂着‘休业十日’,她无奈返回,正愁着下一步该怎么,后面一声清爽的声音叫住了她。 “巫师姐。” 巫岫回过头去,只见韩星野一身玄色劲衣,明眸皓齿,长发高束,生的英气俊朗,巫岫回了个微笑,对方几步迈过来,笑的灿烂,“果然是巫师姐,我远远瞧着像你,便喊了一声,师姐可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天灵根,和师尊灵根相同的韩师弟。” 韩星野羞涩一笑,又问道:“师姐今日来是有事吗?” 巫岫心中一动,这人来的正巧,她记得前世这位师弟也参加了比试,可惜败给了墨寒川,不过这师弟瞧着就是心性纯善之人,一心醉于剑道,即使败了也未有何嫉恨。 “我来此找陈青师姐看能否带我去银线峰,可惜来晚一步。” 闻言,韩星野爽朗一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银线峰,不过……我路上还有事需要在别的地方耽搁几日,是以我的同门都先我一步去了,不知师姐可愿一起去?” 巫岫垂眸沉思了须臾,终归赶得上,在路上耽搁几日也无妨,就当是去游玩了,因此微笑道:“当然,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师姐不嫌弃我才是。”二人相视一笑,韩星野又道:“师姐可还有要准备的吗?” 巫岫摇头:“随时可以启程。” 在路上巫岫才知原来银线峰御剑两日便可抵达,要不了多少时日,大家早早前去只是为了图个热闹,毕竟两年一次比试,各峰就盼着这次机会互相交换资源八卦,尤其是丹修和符修更是早早过去,摆摊售卖资源。 二人御剑了多半日剑,韩星野在一处村庄落了地,村口杂草处斜躺着一块石碑,上写着武隋村,巫岫这才想起要问韩星野来此干嘛。 刚要张嘴,却见远处远远站着一身影,紧紧盯着他们,四处静谧的出奇,虽说现已是夏日正值日照当头,家家户户闭门在家纳凉,可也不该如此静谧,竟连声蝉叫鸟鸣都没有。 纵使她是废灵根,但直觉还在,这处地方不简单。 巫岫看向韩星野,眼神似在询问,感情你这耽搁几日是来做任务了? 韩星野抿嘴微笑,给了她个肯定的眼神。 巫岫低头轻笑,“师弟,你在霏微峰没有听过我的传言吗?” 韩星野虽蹙着眉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问道:“什么传言?我日日上课练剑,忙的不行,师姐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吗?” 见他问的真诚,巫岫扶额道:“我是废灵根,除妖杀魔什么的我可做不来。” “师姐放心,这是我领的任务自然不需师姐出手。” 巫岫暗自腹诽,这哪是谁出手的问题,这是她自身安全有没有保障的事。 韩星野自然看出她的心思,手持了剑,拍着胸脯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韩星野话音刚落,便抬步朝着那远处的人影走去,巫岫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那身影的模样也愈发清晰起来,竟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衣,在阳光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歪着头,双眼空洞无神,直直地盯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吸进去。 巫岫心中一紧,忍不住拽住了韩星野的衣襟,纵使活过一世,见过生死,奈何巫岫本性胆小,最是怕阴森未知之物。 可又想到自己这样会阻碍他,又堪堪松了手,却也不敢放下,只得双手半握着停在空中,以便随时抓住韩星野。 二人行至跟前,那女子却也不动,韩星野持剑指着那女子,剑气激荡,突然女子咧嘴一笑瞬间消失,巫岫猛的抓住韩星野的胳膊,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那女人从某个方向窜出来。 但那女子未再出现,反而消失的一瞬,从旁边的街巷窜出一人。 …… 玄真子和墨寒川去银线峰的路上,路过武隋村时,玄真子直皱眉头,都飞了过去最后又停在半空让墨寒川下去看看。 墨寒川在此停留了半日一夜,白日的时候村子也是静的似是荒村一般,他转遍了全村,每户人家都是锁着门,毫无声息,直至入了夜,才有了声响,这里的村民竟是夜间活动,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了一夜,他找了一间客栈住下,问了当地人为何如此作息,却只说是这是村子的习惯。 不过客栈店家却是时不时向他瞧过来,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似乎除了作息并无异样,但直到了第二日天快亮时分,店小二过来嘱咐他说白日千万别出门,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出去。 墨寒川问为什么,那店小二却不回答,只说是为他好。 待店小二离去,墨寒川下了楼,客栈的烛火已吹灭了大半,只有几盏微弱灯火还亮着,此时客栈已没了人影,大门也上了栓,他打开门,天色已是渐明,路上空无一人。 又全是上了锁,晨风微凉,墨寒川走在空旷的路上,思考着这里的异常,这里的人缘何养成这般作息,难不成是见不了太阳? 墨寒川突然想起魔域中的魔修,魔修就喜欢黑暗,魔域长年在无尽的黑暗中,视物仅靠着发着微弱蓝光的魔域烛火,他们不喜欢太刺眼的光亮。 可这些人明显不是,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好像就连牲畜都是关在屋中饲养,难不成这些人是怕日光? 如果仅是怕日光,又为何嘱咐他不要白日外出呢?只能是白日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无法出来或不敢出来? 正想着恍惚间见朦胧中有一人影,因着雾气瞧不清楚,等他过去时,那人影却又不见了。 他转了半日,终于又瞧见那人影,他冲过去时那身影又突然消失,他目光一转在转角处却看见巫岫紧紧搂着一男人的胳膊。 他怔愣许久,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她又喜欢上了别人吗,不,这是梦?或许梦境又纷乱起来。 巫岫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墨寒川,他眉头紧皱,不可置信般地看着她,她连忙松了手,喜笑颜开走过去:“师兄,你竟然在这儿,师尊呢?” 墨寒川虽是笑着,但眸中却染了几丝醋意:“你怎么在这儿?” 巫岫将自己来寻他的过程说了一遍,此时韩星野也走了过来,给墨寒川行了一礼道:“墨师兄刚才可是追着人影来的?” 墨寒川点头,眼神却仍看着现在韩星野一旁的巫岫。 “师兄可有何发现?我前几日在处事堂领了这任务,求事薄上写字不多,只说是‘求杀白日神’,事薄上连个署名都没有。” “杀神?”巫岫一手遮着毒人的日光,向静谧的四周望去,“真的有神吗?” 阳光经过遮挡在巫岫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却将下巴脖子照的皙白粉红,墨寒川收回视线,拉过巫岫的胳膊道:“跟我来。” 墨寒川将二人带到客栈,那客栈门在他走后并未被人重新上锁,屋内原先仅留的几盏残烛也将燃烧殆尽,微弱的灯光闪烁着将灭不灭,让客栈更显诡异,还觉得热的巫岫此刻也打了个冷颤。 巫岫思索了片刻还是把门关了上去。 墨寒川从储物戒掏出一盏灯点亮递给巫岫,才将昨日昨夜之事告知。 “难道白日神说的是刚才我们在外面见到的那个?”巫岫压低声音道。 “有可能。”韩星野向四处看去,全是一般客栈的摆设,房子的窗户是实木的,关上去便彻底遮了阳光,他走到窗户前去开窗户,发现竟然连窗户都上了两层木栓。 韩星野刚想打开窗户,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拉住他,没说话却是疯狂摇着头,见韩星野不动了,才又跑去将门闩落了上去。 墨寒川认出来此人正是客栈的老板,那店家小心迈着步伐走到大堂前,指了指供桌上的一尊歪头菩萨像。 三人走进菩萨像,巫岫紧紧拽着墨寒川的衣袖,待看清那菩萨面容,倒吸一口凉气。 竟有如此奇怪的菩萨,那菩萨像白的异常,只那双眼睛是漆黑的两个洞,黑色的头发散落着,鲜艳的红唇笑着,只是歪着头,让人只觉笑的慎人。 “这个像……”韩星野还未说完便见那店家食指放在嘴边,急的差点跳脚。 见他不说了,才从袖口掏出一本书递了过去,又指了指椅子。 第12章 她在我们门口站了有多久了? 四人围着桌子桌下,墨寒川施了个噤声术。 那店家见冷脸的男子手指挥舞,像是施了个什么法术,然施术者对面较活泼的男子说道:“这是噤声术,外面的人听不见我们说话。” 那店家瞬间开朗起来,说道:“原来几位是仙人,我们武隋村有救了。” 巫岫此时已翻开了店家递来的笔记,封面画着刚才的菩萨像,但上面的样子却是比那泥像可怖了万分,巫岫只觉背后发凉,往墨寒川身边靠了靠。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软烟罗裙,衣袂处绣着缠枝海棠,她向墨寒川身边靠的时候,拿着书的手抬了一下,那海棠便落在了墨寒川月色白袍上,显得那上面的海棠愈加粉嫩。 墨寒川倒了杯水给巫岫,又将那盏手提灯往她跟前放了放。 视线瞬间亮了许多。 “这是我们这的画本子,上面写的是我们村流传的一个故事。” 店家看了看四周,声音颤抖,仍是不放心的样子,确认无碍后他连喝了两杯水道:“昨日这位小哥不是打听我们为什么晚上活动吗,就是和这故事里的白日神有关。” 说罢店家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见三人并未言语,又解释道:“白日神是我们的庇佑神,传说有一年大旱,一年未降雨水,饿死村中大半人,于是村中大举祭祀白日神十天,十天后白日神果真降了雨水。” 巫岫此时书已翻看大半,秀眉紧紧蹙着,声音隐忍几乎咬牙切齿道:“然后呢,传说变成了现实?” 巫岫嘴唇微微颤抖,墨寒川有一瞬间怔然,他从未见过她如此。 那店家却未听出巫岫生气般,弯着腰,弓着眉,咧着嘴角连忙应和道:“仙人聪明,正是正是,但也不全是。” 韩星野挑眉,喜爱笑的他此刻也严肃起来,问到道:“怎么说?有什么不一样?” 那店家擦了一把汗,虽是暑天,但店内常年照不到阳光倒是阴凉的很,这店家讲个故事的功夫脸上却布了层层密汗,似乎还是觉得热般,店家又喝了几大口水。 “从前年起武隋这个地方便几乎没有降雨了,村子大旱,颗粒无收……”店家喘了几口气,又掏了个新帕子擦汗,将桌子上那一壶水喝光了,才继续道:“几个月大的婴儿都给饿死了,接着是老人,那尸体都没留住,于是我们就想到了这个传说,祭祀了十天,果真下雨了。” 店家说完这些声音早已虚浮不堪,那声音从好似远处屋子里传来的, “不行不行,我要热死了,不能再说了,你们看那书罢,那柜台的账本下,有我写的东西。” 说完也不管哗哗直流的汗水,竟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韩星野看着那店家的汗水多的竟将脚下的地方打湿一片,仿佛刚才喝下去的水瞬间全化作了汗水,明明这屋子里并不热,店家却像是待在火炉中般,最后还直喊了几声热。 很热吗?三人相视一眼,韩星野起身走到收银的柜台,那账本下果然有一本册子,他拿过来放在桌子上翻开,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倒想是警惕着什么极度紧张下写成的。 巫岫手握的指尖发白,她双眼直直看着那店家道:“你们猜这书上写的祭祀是什么?” 墨寒川未说话,只是看着她颤抖的睫羽,面上神色复杂,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 “牛羊祭祀?或者高僧诵经?”韩星野看她面色有几分愠怒,心中自然清楚不会是什么好事,怕是拿活人做的祭品,毕竟饿到连尸体都吃了。 “祭祀白日神,需选十六岁少女,禁食二日,焚香沐浴后于祭坛上,于烈日下暴晒十日,不得吃喝不得活动,才可抚慰白日神得甘霖。” 巫岫一字一句的念完,眼中积满了痛恨,死前她已在冷宫过了半载,冬日时寒窗薄衣,她与白芷每日瑟缩在床角,白芷的手脚都生了冻疮,只为踏过雪地,去拿那扔在宫门的残羹冷饭。有时候连饭都没有,白芷就挖开厚雪刨草根吃,她们本以为二人将会冻死或者饿死在这个冬天。 而另一边朝堂之上,众臣锦绣官服,站在殿前举着牌子,异口同声求处死巫岫,以平天怒。她们废了劲的想苟活,金屋中的人却在擅自决定她们的生死,只因她们柔弱,便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那个在烈日下暴晒而死的女孩,到底是饿死的还是晒死的亦或是恨死的?她如何能不共情? 韩星野皱着眉,他虽能猜到几分,但真听到真相却又控制不住的愤怒。 “人性无下限,你若凝视,将会发现他如同深渊一般,在何种境遇出现何种事都是有可能的。” 墨寒川破天荒说出如此长一段话,巫岫看向他,却听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何种境遇,我都会护着你。” 巫岫心中一动,慌忙别过脸去,这大腿自己怎么抱成功的?墨寒川并未张嘴,他怎么做到的传音入耳?她连忙看向韩星野,却见他他并无反应,应该是没听见吧。 “我刚看完这册子,算是有些头绪了。”韩星野将册子递向二人,“他们选了一个叫‘藜铃’的女孩,祭祀成功后下了两天大雨,但到第三天放晴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热的不行,不论干什么都都仿佛在烈日底下一般,起初他们以为只是这两天天气热,但是过了数天仍旧这样,他们发现白日里也干不了重活,甚至有人干活的时候直接热死了,白日里只有一动不动才会觉得凉快一些。” “怪不得这个店家刚才便一直擦汗,只是说个话而已。这倒像是那惨死女孩的诅咒,让他们也尝尝烈日之苦。所以这里的人白日睡觉晚上作息也是因为这?”巫岫双手撑着下巴,怔怔望着远方,心中是可怜是恨意还是曾经历者的感同身受她也说不清楚。 “是的,但更主要的是他们在白日里看见了白日神,据说所有和白日神对视上的人,都会暴毙身亡。而这个白日神只在白日出现,不在夜晚出现。”韩星野说罢皱着眉头望向巫岫。 巫岫瞬间看向韩星野,手指着他,嘴张了张,“刚才我们和她对视了……” 韩星野轻轻笑了一声:“师姐害怕了吗?” 巫岫收了手,轻抿嘴唇,却听道墨寒川清冷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个问题需要搞清楚,这个诅咒来自藜铃还是白日神,又或许外面那个白日神就是藜铃。” 巫岫反应过来,手轻拍了下桌子:“对啊,按理说白日神受祭拜不应该会杀死村民,除非她就是诅咒的藜铃。”说罢巫岫拿着册子翻看了一会说道:“这上面也没说藜铃的样子,见过白日神的人都瞬间暴毙了,也无人知道那白日神是不是藜铃。” “与其猜测不如出去看看。”韩星野持了剑站起身来,看向巫岫道:“师姐,你在这等我们吧,看样子屋里是安全的。” “我与你们一起。”巫岫站了起来,不仅是因为好奇,而是她不能错过一点抱大腿的机会。 墨寒川站起身来,从屋门一角拿起一把纸伞递给巫岫:“外面晒。” “可是我们总不能出去守株待兔吧。”巫岫先迈了出去,撑开伞,话刚落便对上一双黑眼睛,歪着头直勾勾盯着她,巫岫吓的后退两步,直接撞在墨寒川胸膛上。 说时迟那时快,白日神在看见巫岫后面二人瞬间就要逃,墨寒川将剑掷出,只可惜堪堪划过白日神的胳膊。 剑收,白日神已消失不见。 “话说她在我们门口站了有多久了?”巫岫想起他们屋里聊了那么久,而白日神就在门口边一直听着,便直觉后脊发凉。 “我们开了噤声术,她应该听不见,或许她一直在监视我们,是看见我们走进来了,所以守在此的。”韩星野一手抱着剑,眯着眼向四周望去。 “她没有要和我们打的意思。”墨寒川说道。 “嗯,每次见我们就逃。”巫岫眼睛一亮,突然豁然开朗,“我猜这个白日神就是藜铃,她是不是想带我们去哪里?师兄第一次遇见她,她便逃了,结果又出现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像不像在等师兄?然后因为我和韩师弟的突然出现,她慌乱逃走,一路暗中观察发现我们三个认识,便在此一直等着我们,结果等我们再出来时,师兄的杀意又把她吓走了。”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她只是在游荡,然后伺机杀掉我们。”墨寒川顿了顿,“如果她真的是藜铃,她的怨念应该极深,而且有点说不通,藜铃死了至多成鬼,鬼怎么能白日游行?” “还是那句话,猜来猜去不如直接行动。”韩星野说完沿着墙,几步跳到房顶,大喊道:“藜铃,你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吗?我们可以帮你完成,保证不杀,你出来吧。” 韩星野喊完,白日神果然出现在房顶,只听韩星野在房顶问道:“你可是藜铃?” 那女子歪着的头慢慢一点点摆正,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三人跟在藜铃的身后,却不知前方藜铃紧抿的唇角缓缓上扬起来。 第13章 尾巴不是我的 村庄的尽头有一片荒坟,杂草横生,蒿草没膝盖,但即使凌乱疯长的草中也摇曳着几簇野芳,浅粉淡黄浓白。 巫岫看到藜铃在一颗树下停住,那里刚好开着一朵粉色花朵,那抹颜色随着白色褴褛、黑色长发在风中轻轻晃动,恍惚间巫岫看见藜铃及腰的黑发慢慢在变短,身上的白衣似乎也在消失不见,一阵妖力波动,巫岫猛然睁大眼,哪还有藜铃的身影,她慌忙看向四周,墨寒川与韩星野早已杳无踪迹,连脚下的乱草都化作虚无。 “阿铃,糖葫芦做好了!” 一声高亢兴奋的少年声响起,巫岫连忙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茅草屋,黄麻短打的清瘦少年自门扉跃出,麦色肌肤浸着汗光,笑时露出两排白牙,将竹签上裹着晶糖的山楂递来。 巫岫不受控制地踮起脚尖,接过糖葫芦,甜甜地回了句:“谢谢哥哥。” 巫岫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变作七八岁女孩的模样,她是变成藜铃了吗,从刚才开始她的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只剩一点意识,这是在幻境中吗?她猛然意识到刚才那几朵花闪着露光,现在已是中午哪还会有露珠?想来那应该是灵力。 “好吃吗?”从屋内又缓缓踱出一男子,宽阔的肩膀头两边分别抗着一桩糖葫芦串子,那糖葫芦串子红得似火,男人声音粗狂却又极宠溺地道:“爹爹同你哥哥去卖糖葫芦,铃儿守好家。” 巫岫乖巧应了声好,白嫩的小手紧紧握着那串糖葫芦,眼看着父兄一高一矮二人各抗着糖葫芦远去。 巫岫轻轻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暂时舒展了紧皱的眉头,再抬头时眼前竟出现一块巨石,石头上蹲着一只猴子,那猴子毛发柔顺,眼神中透着一股灵动。 猴子……? 怎么会有猴子? 周围的环境果然改变了,茅草屋不见了,四周是郁郁郁葱葱的树木,绿色的枝叶将阳光切割成稀细碎的光影,巫岫将手中的糖葫芦取出一个递给猴子,那猴子竟化作粉琢玉砌的男童,个子只比巫岫高一点,执起她手腕将红果咬下。 “小白,今天我们玩什么?”巫岫笑嘻嘻的问着,男童也是笑着,他眨着眼睛,“北边的林子里,我给你摘果子吃。” 小白拉着巫岫的手,带她坐在树上,用手中的花朵编作花环,戴在巫岫头上。 微风和煦,人面桃花,一转眼二人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那片绿木林子也枯成一片干木桩子,再也找不到什么果子鲜花,只剩一片死寂与荒芜。 那座茅草房,也愈发破旧不堪,毒辣的太阳透过茅草的缝隙照在床上干瘪的身体上,那是藜铃的父亲。 男人干裂发白的双唇嚅嚅半晌,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微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风中传来:“我死了,你们便把我吃了吧……” 哥哥红着眼将肉一片片割下,只留一堆白骨埋在后院,再后来那片地方又多了副白骨。 小白对她说:“我们一起走吧。” 巫岫只是哭着,守着坟头一动不动,枯叶萦绕着整个茅草屋。 小白说:“你在这等着我,我去给你找吃的回来,不要乱跑。” 小白走了,日头依旧毒辣,仿佛要将人吸干一般。 院子里闯进来一群人,她挣扎着,她呼喊着,她痛哭着,最后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声音被淹没在众人的喧嚣中,被绑着拖上了祭祀台。 有人说:“总归要死的,不如死的有些意义。” 有人应和:“对啊,你死了我们就能活。” 有人嗫嚅着:“我只是想活命,只是想活命。” 巫岫惊恐地看着下面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红的像岩浆,那哪是想活命的表情,那分明是要吃人的表情。 巫岫只觉得愤怒的要死,仿佛有一把利刃,逼着她嘶吼。 凭什么? 凭什么你要活,我便要死? 凭什么? 你的命是命,我的便不是了吗? 怒火在巫岫心中熊熊燃烧,那团火越来越大,最后火焰吐着火舌,疯狂地吞噬着下面的人群。 “看吧,他们都该死,你也觉得他们该死对不对?” 小白的声音响起,带着愤怒带着仇恨带着崩溃。 “把他们都烧死!” 小白怒吼着。 “把他们都烧死!” 巫岫重复着,她双眼燃满红色。 “把他们都烧死!”, 火焰直窜云霄,巫岫看着只觉心中万分痛快,火焰中挣扎的人是朝堂中一个个仁儒礼仪的臣子,是满脸恐惧不断求饶的萧明翊和颜瑤,此刻所有的委屈恨意与不甘都在火焰中得到释放。 “把他们都烧死……” …… “巫岫,凝神!” 清冷声线破开灼热火浪,巫岫脑中清明一瞬,她睁开眼,只见周围一片大火,自己正躺在墨寒川怀中。 她挣扎着要起来,摁在地上的手却突然抚在一片毛绒绒的东西,她往手边看去,只见几条毛绒绒的白色尾巴铺在地上。 她数了数。 一二三…… 竟然有三条尾巴……她竟不知道自己有三条尾巴…… 她惊恐地望向墨寒川,摇着头,“不是我,这不是我的……” “我知道。”墨寒川的眼睛清澈如水,“但是我要帮你收起来了,他快醒了。” 巫岫这才看见韩星野躺在远处,四周及远处都是火光,一片通红。 “这个火……是我放的吗?”巫岫身子抖着,声音沙哑,祈求般望着墨寒川。 “不是,是那个猴子放的,你看见的都是幻像。” 墨寒川的声音像是细雨,巫岫竟莫名安心下来,黑色的灵力裹着巫岫,她只觉周身清凉带着丝丝酥麻感,那尾巴竟是消失了。 眼下她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释,连忙站起来,指着火光道:“快救火……” 墨寒川用剑柄敲了敲地上的韩星野,三人向村子中跑去,巫岫不停喊着“走水了”,可是那屋子中的村民却没有一个起来。 巫岫心中慌乱,即使墨寒川说了那火是小白放的,可是幻境中就是她燃起的火,在幻境里她想烧死所有人,可真的现实中茫茫大火一片,她又是怕的很,她怕有人因她而死亡。 墨寒川一把拉住火中的巫岫:“只怕他们怕惯了,不敢白日起身吧,还以为火的热度是太阳晒的。” 巫岫猛然想起自己收拾的那堆物件中还真有招雨符,其实就是从附近湖泊中引水而来,不过需要金丹以上的修为才可,但现在墨寒川和韩星野都还未达到金丹修为,两个人一起或许还可以一试。 她取出招雨符,看向墨寒川:“我也不知道我画成功没,需要师兄你和韩师弟一起或许才可以。” 火光中巫岫的脸被映的通红,比松烟墨还浓三分的瞳里闪着点点火光,眼尾还有几分红晕,刚才她陷入幻境时迷离的样子突然浮现在墨寒川眼前,她不知道刚才除了尾巴,头顶上那对耳朵也冒了出来,墨寒川喉结微动,耳尖的红不知是火光热的还是心中躁动,只是情不自禁,不受控制自觉点了头。 他刚才拉住她,其实是想护她在身后,告诉她自己可以用剑风灭火…… 他喊来韩星野也一起注入灵力,起初只有星星雨点,随着灵力的注入,雨势越来越大…… 直至最后一点星火扑灭,墨寒川收了灵力看向巫岫,却见那猴子不知何时站在巫岫身后,见他目光看来,竟咧着嘴一把抓住巫岫。 第14章 一梦经年 “这个给你。” 巫岫被一股拉力牵扯转了身,惊呼中,一颗冰凉的颗珠子便滑入喉间,小白邪魅一笑,附在她耳边,语气中带着欣慰道:“你也是妖对吧,没想到竟还有妖能混入仙门,我的妖丹就给你罢。” 言罢小白竟似脱力了般倒了下去,巫岫赶忙扶住他,墨寒川和韩星野也赶了过来。 墨寒川眼神不善,面上阴冷,小白看着他却是笑着,无力道:“我等一个解脱很久了,这样我便可去找铃儿了。他们不是想活吗?我便让他们活,我要让他们永永远远承受铃儿所受之苦。” “你的妖力做不到如此,不然为何不早点下雨?” 听到此,小白却是苦笑一声,“吸食了几个生人的精魄罢了。”他顿了顿,眼睛望着远方,他看见铃儿带着他编制的花环,隔着花雨对他笑着,他喃喃道:“这个法子我和铃儿说过,她拦着我让我发誓不能杀人,可这世道啊,便是你不杀人就是人来杀你……” 还未说完,小白却是咳出一大口血,他本想擦下嘴,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缓缓闭上眼睛,想缓解锥心的痛,半晌才道:“如果……当初我没听她话就好了……” 巫岫掏出帕子将他嘴角的血擦去,“我在书上读过,妖吸食人精魄可使妖力大涨,然一旦吸食一次便得一直以人精魄过活,否则活不了多久。” 小白微微一笑,血沫不断从唇齿间渗出,他便是顾及这一点所以听了铃儿的话,所以他恨自己、他无比后悔,可是现在他连后悔二字都没力气再说出口了。 巫岫继续说道:“邪门歪道向来如此,得到的越容易失去的代价就会越沉重,你的铃儿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这样……” 小白一怔,随即缓缓一笑,又闭上了眼睛,穿着杏黄衫子的铃儿弯着腰,为他擦干净血迹,牵起他的手,向雨中走去。 巫岫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再也听不见--“你听她的话不仅是因为爱她,也是因为你本心善良。” “如果他真的受得过良心的谴责,也不会说‘他在等一个解脱了’,但是他也是真的恨极了这些人。”韩星野怔怔望着他的尸体,喃喃道:“这个任务真不是我擅长的……” 巫岫还未来得及安慰他一句便倒了下去…… 事实上从她吞下妖丹开始便一直觉得丹田燥热翻涌,如同快要喷发的岩浆一般。墨寒川将她抱起,怀中人的肌肤烫的惊人,他眉头蹙着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眼韩星野道便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留在原地的韩星野挠挠头,心中虽是担忧,但是刚才那一瞬他立马明白了墨寒川的眼神,他分明在说:“你领的任务你善后。” 墨寒川回到客栈后,那店家依旧趴在桌子上,浑身一直在抖,不知是真睡还是在装睡。他快回到自己住那间屋子,刚关上门巫岫的狐狸耳朵和尾巴便又冒了出来,墨寒川连忙在屋内下了结界。 墨寒川将巫岫放在床上,却见不知何时她已扯开衣襟露出半截锁骨,绯色从脖颈蔓延至耳后,汗湿的鬓发黏在潮红的脸颊上。 腕上的银铃镯响个不停,不知是因为随着巫岫躁动还是想警醒巫岫。 “师妹?” 墨寒川轻轻喊了一声,但巫岫此刻已是神志不清之态,连回应都做不到只剩喉间溢出的破碎呜咽。 墨寒川站在一旁,眸中晦涩不明,像是在思考什么,却未几许,便坐了下来,一手抚住巫岫不安分的双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将一丝灵识注入进去。 巫岫顿时觉得一股清凉,由灵台汇入,凉丝丝,她忍不住想要抓住这股凉意时,体内交缠的暴走的灵力便向那股灵丝靠近,一下便包裹了进去,墨寒川微微颤抖,额间竟也渗出密汗来。 巫岫说自己是废灵根,可墨寒川灵识汇入才发现是她体内灵力竟深不可测,而此刻缠绕着她的灵丝似乎只是那千丝万缕中的几股。 墨寒川忍着酥意,凝神让自己灵识在巫袖灵海中前行,牵引她体内杂乱的灵力有序运行,直至灵海深处,他看两颗珠子,一大一小,大的那珠子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银丝,不断有灵力从银丝缝隙渗出,小的珠子不断撞击大珠子,想要与其融合一般。 那小珠子应该就是那猴子的妖丹,而巫岫体内原本竟也存在一个妖丹吗?她的妖丹被银丝束缚,如同困兽一直般蛰伏在深谭之中,因着束缚运用不了灵力所以才会被误以为是废灵根,此时的小妖丹像是不断绽放的火花,不断激发着困住的妖丹,再这样下去巫岫巫岫的妖丹说不定不会爆裂。 墨寒川将自己五成灵识汇入,他不知道自己剩下的灵识是否还足够维持自己清醒,他内心有无数个念头勾着他将所有灵识汇入,沉沦其中。 他的身体缓缓压下,控制着巫岫颤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她一只手挣脱了他的束缚,覆在他的背上,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堪堪抓住一层衣衫。 墨寒川也并不好过,只几分时间他便已全身起了一层薄汗,耳边是巫岫可怜兮兮的嘤咛声,他能做的却只能一只手用力抵着床榻。 墨寒川的灵识之尾勾着巫岫那颤颤弱弱,可怜兮兮六神无主的一小团灵识一起奔走在乱走的灵力间,将他们汇聚到妖丹处,又将小妖丹包裹一点点瓦解后带着散开的灵丝从银丝缝隙间汇入大妖丹中。 最后两股灵识又绕着大妖丹绕了七七四十九圈确保妖丹稳固后,墨寒川才收回了灵识。 此时已是半夜,屋内一片漆黑,因着结界的缘故,屋外的嘈杂传不进来,屋内急促的呼吸声也传不出去,巫岫的手仍被覆在墨寒川手下,因呼吸身体的起伏传到墨寒川手臂上,他感受着她呼吸慢慢归于平静,他将巫岫额头上的一缕湿发拨开,施了清洁术,才起身坐在桌旁,连喝了几杯水,独自在黑暗中坐着。 他……这算什么? 他还是沾染了她……虽是在梦境中,但也正是因为在梦中,他的羞惭来的更加强烈。 在外人眼里他这是着了魔吧,他终究是走了那个魔君的后路。他那个爹虽然对他不好,倒是爱他娘爱的深沉,竟能在她死后因为寻到了一把她曾用过的梳子,竟然怀揣着梳子入了梦,一梦十年,任谁都叫不醒,最后魔力耗尽而死。 他的这个梦又何时才能结束?也或许是他自己不想结束,他捏住杯子的指尖发白,目光落在巫岫白皙的脸上,最终叹了口气。 他厌弃这般的自己,他时常想自己爱着梦中的巫岫是不是对死去的她的背叛,可他却又控制不住沉沦于此…… 她死了,自己给她收的尸做的墓碑坟冢,他杀了所有逼死她的人回来,坐在她的坟前本想和她聊聊自她下山后他都干了什么,怎么一步步坐到宗主之位,师父飞升的那天场面又是多大,那些对她不好的人都被他给杀了,可又想到自己没有护住她,自己说的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自己没护住她的辩解,于是他闭嘴了,压抑着内心的**,怔怔坐在她的坟前。 但不曾想许是杀人杀的太累了,没坐一会儿他便睡着了,睡着了便又做梦了,做梦了便梦见了她。 虽是日日做梦,但这次的梦却是无比的长,他任由着梦走下去。 别说这梦和他往事倒是不差多少。 他一梦回到少年,梦到刚遇见巫岫时,她一袭白裙,碧玉簪下,黛眉粉面,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对他笑着,他只觉心脏漏跳一拍,果然是在梦中,梦里的巫岫才会随着他的心意对他笑。 他们初见时她是何反应来着?她蹙着眉撅着嘴,将一瓶青瓷玉瓶气嘟嘟扔在他怀中。 师尊带他回来前也告知过他,山里还有个不成器的师妹,郑重地嘱咐过他,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希望他这个师兄能保护好她。 他对这个师妹本无什么期待,想着报师尊的恩情便应了下来,但真见到了,即使她在怨着他,他却不知为何十分欢喜,心跳都快了几分,她活像是菩萨身边娇惯了的小仙娥,与他在魔窟见到的那些阴险狠厉的人都不相同。 梦里的师妹还是和以前一样会找自己炼丹,会说他剑法问题,会躲着不想见人,但是梦里的师妹还会给他摘果子,炼成的丹也会分他,会陪着他黏着他对他笑,可是他越幸福却又觉得自己无比龌龊,梦里这个对他好的师妹都是他一厢情愿捏造的,他甚至还臆想出她是个妖,从而拉她入泥潭,从而觉得自己的魔族血脉能配得上她。 他原本只是留恋这个梦,可梦里的发展愈发不可控制,甚至他在梦中都发展出与师妹双修的事来,现实中不敢染指,梦里他却是放纵自己,如果师妹知他是这样的人该会如何看他? 巫岫说:我没眼看,没长嘴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一梦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