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巫岫回到住处,天又飘起蒙蒙细雨,霏霏细雨将瘀伤浸得隐隐作痛,褪了罗袜才见小腿淤青一片。
她叹了口气,上一世她将委屈一并吞下,想着得过且过,用忍让换取安身,她自诩为大度包容,能忍他人所不能忍,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刀刃最是噬心,每逢细雨料峭之时便要剜出血肉来。
屋外一声惊雷乍响,雨噼里啪啦打下来,窗户锵锵作响,巫岫起身关上窗户,又在柜台中取了玉肌膏,一点点涂在伤处。
“自己当真要困在这废灵根里一世么?”
又一道闪电劈开夜幕,巫岫打了个寒颤,慌慌地从枕头下翻出一块玉牌,撑了伞往山顶跑去。
山顶那是化雷阁之处,化雷阁存着各峰藏书的备份。上一世她时常待在那儿找书看打发时间,后来她不愿见人后便时常深夜去借了一堆书拿回来看。
彼时她醉心丹道,所看之书不过是些丹药匮方之类,却忽视了化雷阁第六层所藏之书。
化雷阁第六层所集之书皆为秘术奇要,仔细翻阅或许能找到重塑灵根之法。
而且就算为废灵根,她也可以继续练剑,就如山下人间的侠士,防身自保也是够用的。
如此这般想来,巫岫愈发觉得上一世过于颓废,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路过飞云殿时,墨寒川只见窗外雨中一袭素衣撑着青纸伞,急雨又逢急影。
那身影消失在路尽头后,窗边人的目光依旧盯着,剑眉微蹙,心中似有舒展不开的心结。
巫岫先去在第一层找了两本剑法,一名为无妄决,一名为归藏引。
无妄,承"元亨利贞"之天道。
归藏,蕴“万物归寂“之玄机。
二者乃太虚宗镇宗双绝,亦乃太虚剑修必修剑法。
她刚入宗时,师尊便给了她这两本剑法,也在她面前演示过无数次,奈何前尘往事里她只做了些捉蝶弄花之事。
如今师父还在闭关,这些书刚好给墨寒川,也好在他面前刷刷好感。
取了剑法,巫岫便直奔第六层,可是真到了那层,满室典籍如星河垂落,且不说这其中是否有重塑灵根的法子,就算有,估摸也要找到猴年马月去了。
巫岫忽然想起陈青师姐和她说的固本培元的法子,那法子所用之物皆不普通,不过仔细寻找或是花高价也能得到,只是其中一物她是听也没听过——九转玉髓,是一种植物的根茎。
据陈青师姐说此物有重塑灵根之效,但也只是传闻,不知真假,但到底也是条线索。
因此巫岫先找起灵植类的书籍,或许是兴奋,巫岫在此待了两天却毫无自知,直到几声脆铃响起。
那是警雷铃的声音,入化雷阁需持云隐玉牌方可进入,无牌则铃动。
巫岫匆匆收了卷下楼,但见月白身影伫立石阶前,墨寒川定定望着她,眉宇间凝着慎人的寒霜,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刚入宗,并发誓要好好相待的师兄不管不顾了两天两夜。
霞光从墨寒川身后照来,在他发丝上留下金光,脸却难以瞧得真切,不知是蒙了一层暗影还是一层冷意,巫岫尴尬地扯出笑容,喉间泛起涩意:"师兄的伤……可大好了?"
墨寒川不语,似要将她心是何种颜色瞧个明白。
"这两日……"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竹叶,忽眼眸又明亮起来,用蜜糖般得声音道:"我在化雷阁寻到太虚宗的入门剑法。"说着双掌托着两册古卷奉上,"师尊在闭关,我是个没灵根的废材,不堪大用,只好先找了剑法来给师兄先看着。虽说是入门,但宗门上下……"
"先吃饭。"墨寒川忽然截断话头,转身时月白袍角扫过阶前青苔。
巫岫杏眼微睁,怔怔望着那道清癯背影,她是不是听错了?他何时会煮粥了?
山径蜿蜒如带,巫岫踩着墨寒川投在地上的影子。看了两日的书,都是求知欲撑着,现下脱离了环境,只觉饥困交加,步子虚浮,摇摇欲坠,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撞上墨寒川。
好在墨寒川从未回头,踉踉跄跄至住处,米的香味勾着巫岫在石凳上坐下,麻溜给自己盛了一碗,端起碗刚要入口,却又放了下去,学着酒楼小二的模样,将粥碗在掌心转了三转,八分满的米粥腾起袅袅白雾,正巧笼住墨寒川微挑的眉梢。
“师兄请。”
墨寒川眉眼稍霁,她倒还顾着他。
喝完粥巫岫才意识到这里是自己住的地方——清风轩。墨寒川怎知这地界?
“师兄似乎对太虚宗很熟悉,竟知道我住哪里。”巫岫收了碗,忽有想起那天送衣服的事,灵光一闪,继续道:“还有先前我给你拿的入门礼你怎知是从霏微峰拿的?”
难不成你也是重生?这句话巫岫却没了底气问出来,只好目光灼灼等着墨寒川的回答。
“我在昏迷时,隐约听见师尊说让我伤好后搬到你这里。“他语速极缓,怕她听不真切似的,巫岫却是心中咯噔,她讪笑着去摸鼻尖,却摸到满手冷汗——那些"师弟师弟"的糊涂话,莫不是全被他听去了?
墨寒川望着她眼睫乱颤的模样,心中愉悦面上却极为真诚地道:”我寻了两日,整座山除了飞云殿便只有此能住人了,况且这后院还种了许多灵植,师父大境修为……。”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霏微峰?”
墨寒川还未说完,巫岫便打断了他,后面无非是揭她短的话,这山中也就她没有辟谷了。
墨寒川嘴角微起,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拿起巫岫的碗又给她盛了份粥,看她神色又急了几分才道:”师妹可是忘了?那包裹上明晃晃的用金丝绣着霏微峰三字?况且太虚宗的名声哪个散修不知呢?“
几个反问让巫岫只觉自己像个傻子,脸上薄红泛起,不敢抬脸却又不想承认,只好低着头道:“师兄聪慧。我……我两日未睡,现下困意起来,先去睡了,师兄你随意,空余的房子你随便选罢。”
说罢便起了身走向屋里,他也是重生的这般荒唐想法,却再不敢滋生。
墨寒川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院中坐到月上中天,夜风卷着露水浸透衣襟,才进了另一方向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