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将军!”一声措不及防的女声扰了这一时的安宁。
“温将军!少爷他,少爷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
温若庭听到这话,连忙穿上衣服,急匆匆地赶到洛兰卿房门口。
“洛兰卿!”温若庭大喊着撞开洛兰卿的房门。
一股过于浓郁的檀木香味扑鼻而来,惹的人有一种半梦半醒之感。
洛兰卿背对着温若庭,只露出了一个侧脸,
在他身旁,还留着几坛空了的桃花酿。
“看来是喝醉了。”温若庭轻叹一声,面带苦笑缓缓走向洛兰卿。
“叮铃。”一声清脆的铃铛声拉回了温若庭轻飘飘的思绪。
“这是——”温若庭看向洛兰卿。
可就在洛兰卿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温若庭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模样,属实是让他惊了一惊:“洛兰卿上身单单披了一套由孔雀羽毛制成的一套袍子,白皙的皮肤一览无余。
温若庭愣了一愣:
这醉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下半身则是穿了一个在皇城不太常见的裤子,看起来是北方那边的服饰。
要说最另类的地方,莫过于洛兰卿的头饰和发型:
他把垂落在腰间的头发编了个辫子,用金饰扣住了,
头上则是带了一个用金子和翡翠打造的孔雀冠,大小不大但却是实在细致,就连那孔雀的眼睛和部分羽毛皆是用翡翠打造。
即使打扮的简单,可依旧是一副富贵迷人之样。
脚腕处,还带了一个金子做的铃铛,他每动一下都会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一步一响。
胜一步一生花。
可能是目光过于强烈,洛兰卿回头瞥了一眼看得入迷了的温若庭,接着将手抚在温若庭脸上,
洛兰卿把脸凑了上去,仔细地端详了温若庭好久,使得那温若庭面颊通红。
“太,太近。。”温若庭把头撇过去,眼神却不知所以地乱撇。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兰卿插了一嘴: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怎么生的如此一个好模样。”
冲着那呆滞着的温若庭晕乎乎的笑道。
温若庭不言,唯脸映晚霞。
见温若庭一本正经的脸红,洛兰卿打算逗逗他。
“噗呲。“洛兰卿捂着嘴笑了出来:
“小郎君,你这是在等哪一佳人啊?”
一边说着,一边上手去勾勒温若庭脸。
“等一蓬莱仙。”
温若庭握住洛兰卿不安分的手,盯着洛兰卿的脸,嘴角上扬道。
洛兰卿先是定住了一般,再是傻乎乎的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小郎君。”
忽兰卿狡黠一笑。
见他这般模样,温若庭已经做好了被他戏弄的准备,却不想洛兰卿只是从袖中突然掏出一把菊花花瓣,吹向温若庭。
“小郎君,要不要看我跳舞呀。”
洛兰卿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把它抵在温若庭下巴处,狐狸一般的眼睛微眯:
“我跳舞很好看的,你信我。”
温若庭就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他舞。
那洛兰卿身着一身异域服饰,在漫天的菊花瓣中婆娑起舞。
宛若孔雀一般袅袅婷婷的舞姿只叫人忍不住的动情。
那洛兰卿的眼神似春水般清澈荡漾。
虽笑,然忧郁难掩。
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哎呀。”
“小心!”
洛兰卿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散落一地的菊花瓣上。
好在温若庭反应的还算快,把他及时的护在了怀里。
洛兰卿身上的首饰掉了一地,散着的发丝轻轻的落在温若庭身上。
二人仿佛就要融在夕阳的余辉里。
看着坐在地上的温若庭和躺在他怀里的自己,洛兰卿一副笑得无辜的样子:
“小郎君,我们俩现在真是演的好一出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这可不是个好典故。
温若庭怔怔地看着她怀里醉醺醺的美人,不禁笑了一下。
“只是小郎君啊,你可不是我的霸王。”
洛兰卿看着温若庭的眼神突然躲闪起来,侧过头去,望着那即将落下的日光。
“那这位公子,您的霸王哪去了?”温若庭轻柔地用手指缠着洛兰卿的发梢,眉眼好似多了几分笑意,却又彷佛多了一点愁。
不知从何时起,二人的关系变得同那脚腕上的铃铛一般,一动一声响。
却总是被阴雾缭绕。
“他呀,可是世间第一的大英雄。”洛兰卿眼睛半眯,笑盈盈的看着温若庭,
“每次我被欺负,他都会来保护我。”
“他呀,特别珍惜我送他的牡丹花。”他仿佛是说到了什么激动之处,突然睁大了眼睛
“而且,他还会常常采花给我。”
“他呀,性格是我所遇之人里最好的。”
洛兰卿往后仰了仰头,微露骄色,缓缓启齿:
“他呀,已经快七年没和我见面了。”
洛兰卿缓缓睁开眼,眸中光采渐失。
“君所忆者,何人也?”温若庭轻声询问了一句。
“忘了,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洛兰卿静了静,凝神片刻:
“也罢,不过是等一忆中人。
他说若是想他就吹笛,笛声的悠扬定能将思念传至他耳中。
哎,也罢也罢。
我不过是困在了那个早已过去的春。”
言毕,洛兰卿疲态尽显,缓缓合眼。
温若庭见怀里的人已然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笑着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悲与愁。
温若庭只是看着他,柔声低语道:
“可你把我困在了这个春。”
“紫鹃,你们是否知道洛兰卿他有一忘却不了的故人。”
自洛兰卿房里出来后,温若庭便去寻问了洛府里跟着兰卿时间最久的紫鹃。
“将军,我也是五年前才刚来洛府的,将军若是想知道些什么,可以去问大少爷。”
紫鹃毕恭毕敬道。
看紫鹃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温若庭也没逼问下去,只是突然间,又听见洛兰卿屋内传来一声尖叫:
“将军!少爷不见了!”
温若庭听罢,连忙又跑进洛兰卿屋内,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窗户是开着的。
温若庭一瞧便是懂了个大概,随即向那些个小侍女摆摆手道:
“没关系,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语毕,温若庭急匆匆地跑向自己的院子。
“呼呼——”
他抬头向着屋檐看去——
那熟悉的,充满世俗与诱惑的身影展露在他眼前。
洛兰卿。
时至春末,他半卧在伴随着习习晚风的屋檐上,
一手撑着一株梨花树和一株紫藤花树交织着的枝干,阵阵晚风拂过,涟起片片花香,舞动撮撮发梢,一手举着新酿好的桃花酒。
半眯着眼,浓香甘醇沁心房的酒水不停的顺着他的喉咙向下涌,
仿佛唯有那浓稠的花香和看似无尽的桃花酿才可以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和遗憾,
晚夜微云月光柔情似水,有限的月光淋在他的身上仿佛被无限的放大。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关注过他了。
散着的长发垂帘于花丛之间,秀雅的身材外裹着已经略微松散的泛起微微光泽的靛青丝绸云锦裳,白偏浅银的直裰上的莲花刺绣和微光星辰相衬着。
白色的襦、袄上是银丝绣出的线,腰系玉带,最外层,是已滑落至腰部的洁玉色大袍和缠绕在臂间且长过于大袍并耷拉在枝头的淡蓝色薄纱罗披帛。
如同玉器和瓷器那般光滑和洁白的肌肤露了出来,雪白的,嫩滑的,淡淡清辉仿佛聚集于此,这具瓷器中,含着世俗和**,晕着天真和故情。
看似天真无邪,看似云散风流,看似野心勃勃。
终不过,少年郎。
只见那洛兰卿一副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的样子,应是又醉了。
可能是因为微醺的原因,洛兰卿脸边的少许发丝粘在了他的脸上,微微弯曲的发丝虽让其那张胜似狐狸的容貌多了几分妩媚,
但那双魅惑人心的双眸在此情此景的衬托下竟也有了一丝不一样的韵味,多了几分柔,别了几丝惑。
虽然是他人被簇拥在花丛中,倒不如说是他的出现让黯淡的花束变得鲜活了起来。
洛兰卿簇拥在那片紫藤和梨花海中,饮着桃花酒。
惜花不及人美,
人不识故人,
更不晓故人情。
洛兰卿半眯着眼睛望着天,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轻柔的光辉晕着,半眯着的媚眼中纳着泪,
那忘却不尽的俗世,
挥散不去的私情,
仿佛全都映在了那滴闪烁着的泪和泛着淡淡浅红的面颊中。
“明明明月是前身,
回头成一笑,
清冷几千春。“
那洛兰卿举头望明月,手捻花,似是不甘道:
温若庭愣了一下,
这不同于往常他认识的那个看似天天欢乐风光无限的静暨爵的二公子。
忧伤的话语不必出口,
若是心灵相通者,定能解其心意,
可明是心灵相通者,又为何看不透他的过往深情。
洛兰卿饮着酒,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温若庭静静的站在庭中,月光下,看着那不被大家所熟知的他。
清醒者醉,
醺者自悔。
三月的牡丹开始绽放,
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盛开。
温若庭。
酒喝完了,洛兰卿从屋檐上踉踉跄跄地下来,
可不料脚下一滑,竟是直接从那屋檐上掉了下来,
“蒲——”
只见那温若庭冲了过去,将那醉美人牢牢接住,两人一齐坠落至院内的花海之中。
一支桃花压鸢尾。
起身后,那洛兰卿缓缓推开温若庭,只身缓缓站了起身。
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向着庭中那种满了各式各样牡丹的小池塘晃去。
半眯着眼,眼角泛着微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不知是水还是泪。
温若庭静静的站在原地,端详着洛兰卿着一些看似有些怪异的举动。
洛兰卿经过温若庭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对其视之若无,看来是真的醉了。
他并不打算弄醒他。
他认为他不想醒,
至少是现在。
洛兰卿从玉带里掏出挂着玉环的小折扇,象征性的在脸边扇了几下。
晃动的身子使披帛飘在空中,衣角微微掠起,滑落至腰部的洁玉色大袍更是将此景推入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境界。
慵懒,散乱。
但在抬手提足间又是那样的勾人心魂。
温若庭承认,有一瞬间,他想将他占为己有。
洛兰卿就这样来到了小池边,小池边上围着的是盛开着的各式各样的牡丹,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洒满了银光,仿佛是点点碎月洒在湖面上。
有些被吹落了的牡丹浮在水面上,伴着暖风,点起阵阵涟漪,一点又一点,一圈又一圈。
牡丹的雍容华贵和明媚,与那寂静沉稳的夜,互相衬映,那是一种视觉和心灵上的撞击。
洛兰卿瘫卧在池边,将折扇放回腰间,手倚着岸边的石,脸枕在玉器般的小臂上,
乌黑又富有光泽的长发随意的在水池中散开,惊起涟漪圈圈点点,一副迷离又微醺的神态使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迷人。
半闭着的眼睛里是情,是恨,是悔,是一弦一柱思华年。
月光仿佛将自己全部的宠爱都给予到了洛兰卿身上,在那清幽的夜里,洛兰卿可以将月亮的馈赠向世人展现的淋漓尽致。
柔和的微光让那本就洁白的肌肤看起来如同脆弱的瓷器一般,微波荡漾的池水中映着月,花和交织于其中的长发。
恍惚间,洛兰卿好似是寻着了什么,原本凝视着湖面的眼睛突然一眨,眉头微皱,竟将头浸入水面,只留下一双手撑着岸边的石头。
“南斋!”温若庭不禁叫了起来,直奔到池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喊洛兰卿的字,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温若庭在洛兰卿身边蹲下,将双手浸入水中,捧着洛兰卿的脸颊,想把他从水里弄出。
“脸颊好软,像小孩子的一样。”
可这洛南斋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竟死死挣扎着不从水中出来。
两个人你拔我缩了好一会,温若庭快筋疲力尽了,但再这样下去,鬼知道洛南斋这个小祖宗会不会把自己憋死,
于是,温若庭想了个他认为的“好方法“。
怎么不出来,算了,上面不行那只能这样了。
为了不吓到喝醉了的洛南斋,温若庭小心翼翼地潜入池中。
他打算从水下,捧起洛兰卿的脸。
刚开始,洛兰卿还是不愿意抬头,但可能是因为累了或是因为喘不过气,他还是被温若庭捧出了水面。
离开水面的那一瞬间,温若庭呆住了——
——洛兰卿的嘴里叼了一朵盛开着的粉牡丹,
应该是一朵刚完全绽开便被风刮入水中的牡丹。
洛兰卿瞥了一眼温若庭,宛如一只用媚和欲铸就成的簇拥在花海里的枝头凤。
刚刚洛兰卿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朵现在被他叼着的盛开着的娇嫩欲滴的粉牡丹。
洛兰卿叼着的是那泛着淡绿色的花萼与花茎的交界处,
在温若庭眼中,可以看到一朵完整的花蕊,绿叶衬得那浅粉更加娇嫩,像一位还未出阁的少女,虽然年少,但也有一番别样的风采。
但叼着她的人是洛兰卿,他黏在脸上的发丝还在滴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滴水珠,水里浓缩的是过往,是如今,是未来。
是一位少年对另一位少年的一往情深。
情不知何起,也不知如何散。
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
往事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一个忘却了过往,一个忘不掉过往。
一朵牡丹挂床头,
情不知何起?
情源于此,
终不过,少年郎。
那一双摄人的媚眼更加勾人魂魄,
这双眼睛,可以点燃世上任何一个人的**,
不,洛兰卿,其本身就是**。
洛兰卿看着眼前有些吃惊的温若庭,他笑了,
是一种最天真烂漫的笑,是一种淡淡的,却充满温情的笑。
三月的牡丹花盛开了,
温若庭捧着洛兰卿的脸,隔着一朵牡丹花,吻了上去。
是唇和花瓣的碰撞。
温若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认了,
他爱上了洛兰卿,
以一种似曾相识的方式,
沦陷至名为**的深渊。
原本簇拥着的花瓣一点一点地落下,
洛兰卿闭上了眼,眼角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他抬了下脖子,让牡丹从唇间落下,落入池中,
是惊喜,是意外,是感慨。
闭上眼,吻上错过之人的唇。
那是个如同微风中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们倾听着彼此的心跳。
情不知何起?
情源于此。
“就算你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爱,
那又怎样,
我还会继续爱你,
直到三月的牡丹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