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鹤拉着行李箱跟宿管阿姨走在宿舍走廊上。
“咱们学校有些规矩,不算多,晚上熄灯后不可以串寝,不可以留宿其它宿舍,不能进入更不可以离开宿舍楼,刚到这边可能不适应,住两天就好了……”宿管阿姨笑着说。
行李箱的滚轮在略微有些不平的地板上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混着宿管的说话声回响。
楚鹤打量着宿舍斑驳的墙壁,也不回话,也不怎么听,只管这双方兀自交响。
“咱们这儿,一层两个水房两个厕所,热水什么的都方便,同学们也都很友善……到了,”宿管停在一扇门前,“就是这儿了小伙子。”
楚鹤抬头看门牌:333
推开门,看见宿舍是标准的八人间,有个阳台,只有一个床有被褥——是他室友的。
阳台上有不少墙皮之类的碎屑,混着暗红色的铁锈,覆盖了一个墙角的空间。
“阿姨……”楚鹤回头叫,却发现门口只剩下了自己的行李箱,一个人影都没有。
楚鹤叹了口气,先不管那堆墙皮,先去铺自己的床。
现在正值下午,外面阳光灿烂但楼里却要阴暗的多。
楚鹤铺了床,简单拂去了角落的灰尘和蛛网,又回阳台打算处理那一小堆墙皮。
扒开小堆,墙角一个小洞便显露出来。楚鹤附身去看,看到了洞边一个干瘦的脚踝和它脚上邋遢的鞋——是隔壁的人。
隔壁有人?楚鹤之前没看到其他的转学生。他摇了摇头,可能是有特殊情况回宿舍的吧。
拿扫帚扫了一下墙皮堆,扫不动,仔细看里面还有很多砖块碎屑。
看来是有人在这里打了个洞。
“咚咚咚。”有人敲门。
楚鹤转头,是一个穿校服的高个子学生。
“你好,”那人走了进来,“我叫陈康裕,住这床。”陈康裕指了指自己的床。
“楚鹤。”楚鹤朝他点了点头。
陈康裕看见楚鹤要打扫墙皮,拿过了他手里的扫帚,道:“我今早搬过来的时候看见这个没来得及扫,我来吧。”
楚鹤反正也无从下手便放他做。
“咱们班宿舍之前是满的,你过来也不能让你自己住一屋,老师就叫我过来了,”陈康裕颇为熟练地收拾了碎屑,冲楚鹤一笑,“沾了你的光,能享受双人间待遇。”
楚鹤跟陈康裕攀谈了一会儿便被他领去吃晚饭,食堂晚上人格外多,饭食也丰富多样,饭饱后,楚鹤跟着去上了晚自习。
没到上自习的时间,六班还有些吵闹,带饭进教室的贼眉鼠眼地偷偷吃饭,几群女生叽叽喳喳聊得火热,还有纸飞机在空中乱飞。
没几个人注意到楚鹤。
但他感受到有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一直到上三节晚自习结束回寝,那道视线都未曾消失。
“你总往后看什么?”陈康裕在路上看着频繁回头的楚鹤。
楚鹤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想跟他人分享,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陈康裕无奈撇嘴,新同学好像警惕心太强,还不爱说话。
两人回到宿舍洗洗涮涮各自整理。
陈康裕对宿舍阳台的洞很有兴趣:“我今天下午就想问,这个洞是怎么回事儿,”他俯下身去看,“那边还有人?”
楚鹤也走过去看,待他看清洞另一侧的景象,瞳孔一缩——还是那个干瘦的脚踝,好像它一整天都站在那里,从未变动。
“嘿,兄弟,你知道这洞是谁打的吗?”陈康裕自顾与隔壁舍友交流感情,没有注意到楚鹤的异样。
那边没有人答话,也没有传来每个宿舍都有的吵杂人声。
“怎么不说话啊,听不见?”陈康裕站了起来,“算了,该熄灯了,睡觉。”
“把这个洞堵上吧。”楚鹤提醒。这个洞远没有它看起来那么简单。
陈康裕虽然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墙上开了个洞总让人没什么安全感,便点了点头。
因为快要熄灯了,两人只好匆匆找来垫柜子的旧报纸简单把洞给塞上了。
熄灯铃响后,整个宿舍区都陷入了黑暗和静寂。
楚鹤有点认床,不怎么睡得着,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一阵凿动的声音将他仅有的一点睡意彻底地驱散。
声音是从阳台发出来的。
他们二人都住在靠宿舍门的位置,声音不怎么真切,但也足够楚鹤辨听。绝不是什么臆想,是真真切切的凿墙的声音。
可能不是人。
那声音颇有规律,一下一下,不慌不忙,好像有敲一整夜的打算。
楚鹤脑门儿上冒了些虚汗,他稍稍掀起眼皮,歪头看向阳台,什么也没看见。
阳台与他们隔了半堵墙,就算真的有人在那里蹲着凿墙,也没法看见——但就怕不是人。
这种情形下,楚鹤是万万不敢动作的,只好听着那规律的声响忐忑入睡,迷迷糊糊之时,他听到凿墙的声音停下了,接着是刺耳的刮动声,陈康裕翻了个身,片刻之后再无动静,楚鹤也总算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楚陈二人一阵兵荒马乱潦草整理了内务,朝操场狂奔。
秦城一中虽然不是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学校,但有跑早操的习惯,早起五点半起床,五点三十八必须到达操场,五点四十跑操八百米。
去掉出宿舍楼到操场的时间,整理内务也就有五分钟。
人人自顾不暇,所以没人会注意阳台上有什么。
楚鹤和陈康裕跑散了,他不知道六班的跑操位置在哪,一群人堆在操场东门口,进了操场各自东奔西跑,只有楚鹤在门口兀自懵圈。
“你是六班的?”楚鹤闻声转头,只见那人一双丹凤眼,弯弯地冲他笑。
好像操场门口都在闪光。
楚鹤点头:“你也是六班的?”
那人一点头,笑道:“别愣着了,马上要抓迟到了,我带你进班。”
两人踩着主席台的倒计时飞速跑到班级位置,慌忙入队。
班主任秦良玉在旁边点着:“徐璋!又踩点进队伍!楚鹤,先排到后边去。”
徐璋熟练地抱歉一笑入了队。
楚鹤跟着跑了下来,差点摔死。队伍里几乎没有间距,就是人贴人。他在徐璋后边跑踩到人家好几次鞋。
跑操结束徐璋冲楚鹤比了个大拇指——但楚鹤觉得他是在竖中指。
之后无非就是上课下课,自习小测,就是课间只有八分钟,要提前两分钟预备或上课,有时老师压堂便只剩个五六分钟,楚鹤有点手忙脚乱的。
一个上午的忙碌结束,楚鹤吃完饭回宿舍,正好碰到陈康裕。
两人同行回到宿舍,楚鹤想起昨晚的声音,便到阳台上查看。果不其然——报纸掉出来了,洞变大了,地上又有碎屑。但洞边的脚不见了。
陈康裕见状十分愤慨,发现洞另一侧有“作案工具”,决定将其“没收”,伸手去抓,可刚碰到凿子便被刺出几滴血,滴在灰白的墙皮碎屑上。
“别拿了,”楚鹤阻止道,“快包扎一下。”
陈康裕只好作罢去水房冲洗伤口。
楚鹤再去看那洞——干瘦脚踝又出现了。
陈康裕在水房哗啦哗啦冲洗伤口,楚鹤盯着地上的血点和隔壁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脑子飞速转动。
它一定不是人。这东西没事砸墙干什么,是害人?隔壁有没有人?宿舍一般在住人之前会由宿管查看,确认可用才会放人入住,墙破成这样宿管应该知道,怎么会放任不管?
楚鹤双膝跪地透过墙上的大洞看过去,因为洞变大了,又是伏地的姿势,视野顿时变得开阔。
隔壁阳台的情景一览无余。
阳台门边露出一只发黑腐烂的手,边上立着那个干瘦脚踝的主人——是一具佝偻站立的干尸,它此时背对着楚鹤,顺着它所面对的方向,是墙上人形的窟窿。
它是从隔壁来的!楚鹤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再去看那干尸,却不知它何时将脑袋转了过来,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楚鹤,好像是在凝视他。
楚鹤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他一跃而起,慌乱地关上了阳台门,靠在上面闭眼喘气。
这时陈康裕冲完了伤口进来,看到惊魂未定的楚鹤,莫名其妙地道:“楚鹤……你怎么了?”
楚鹤深吸了一口气,锁了阳台门,坐到床上道:“没事儿,低血糖了。”
陈康裕奇怪:“我看你是像吓着了。”
楚鹤一直觉着陈康裕是个愣的,没想到他还能怀疑自己的说辞,就听陈康裕道:“是不是隔壁有人威胁你了?咱们找他评理去!凿墙毁坏学校财产就是他们不对。”
得了,到底是个愣的。
也不知道陈康裕的心是有多大,对面那个东西阴森可怖,唯一剩半点儿正常的地方就是依稀有个人形,他居然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楚鹤汗颜,只得撒个谎:“我刚才蹲着喊隔壁人过来理论,半天没人出现,”说罢怕不真实,又加了一句,“这么半天那边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还巴不得他们出来威胁我呢。”
搪塞之语就是搪塞之语,其实就算隔壁有一屋子活人,楚鹤初来乍到根本不会上门找人家。
陈康裕这才信了楚鹤,拍着他的肩道:“没事儿,明天周日,早上没跑操和自习,咱们上门理论!”说完自顾倒在床上,还没熄灯楚鹤就听见了他的呼噜声。
楚鹤站在宿舍中央,盯着昏暗的阳台。
阳台上没灯,夜间视物全仗宿舍中央的灯和对面宿舍投射过来透过窗帘的点点微光,昏暗中是四伏的危机。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陈康裕这件事,他从小就经常遇到一些超自然的生物,但说了没人会相信,就算他相信了也没有办法,因为熄灯后不能串寝,不能离开宿舍楼,他们无处可去。
大不了有危险就拉着陈康裕躲到厕所。
明天去找班主任换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