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小院内，沉默还在蔓延。
唐锦是不知道说什么，沈衍是在考虑该怎么说。
唐锦现在是真的很尴尬，叫了那么久的耀祖哥，他想过耀祖哥可能是短视频看见那种撒泼打滚型的，可能是网文小说那种忘恩负义心比天高型的，可能是……
反正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戏精型的！
唐锦自然也想到了，这反差太大，要么是书内容不对，要么是人不对，他确实很想相信是书不对，但小孩的反应，以及周围人的反应，都证明书是对的。
唐锦善于观察细节，他自然也看见了沈衍出来说不读书时候，村长他们“见鬼了”的表情，足以证明，是他们家不对。
好了，分析是分析出来了，那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若无其事地和这个货不对板的便宜儿子说，阿爹的耀祖啊，对不住，阿爹上镇上给弟弟买鞋，怕你不高兴就没认你？
还是说阿爹昨夜做梦有神仙入梦指导，变得活泼开朗……
哦不不不，既然这不是真正的耀祖，那必然也不知道自己的亲阿爹会什么咯！他应该也有狡辩的机会。
就是……
唐锦低头看小家伙，那一丝丝的疑惑又漫了上来。
若是便宜儿子不是正版，那怀里的小崽子……
沈倦本来是趴在阿爹肩膀上的，察觉到有人在关注他，下意识抬起脑袋，那水润润的大眼睛就这么和唐锦对上了视线。
沈倦有些茫然，缓缓眨了下眼睛，才总算对上了他以为的唐锦的脑回路。
是要倦倦……帮忙圆场吗？
小家伙抿抿唇，抱住唐锦的脖子，小声道：“阿爹对不起。”
唐锦虎躯一震，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虽然他确实是因为原书沈倦的可怜以及关注才逐渐对小家伙好的，但相处的这几天，他也确实对小家伙上心了。
所以，如果，如果小家伙也不是正版，没事，只要他是真小孩不骗他就行。
唐锦紧张兮兮的，就听见沈倦软软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小算计：“倦倦没有被吓到，倦倦是装哭的，想帮帮阿爹。”
唐锦：“啊这样啊，没事我也能接……”
等等。
唐锦稍稍茫然：“你想和阿爹说的是这个？”
沈倦歪脑袋，还有什么吗？
他确实有别的话要说，不过不是和阿爹，是和这个好像也不是亲哥哥的哥哥说的。
他是沈倦，是阿爹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整个沈家阿爹唯一知道名字的人。
他是特殊的，也是最小的。
他说的话，是最真的。
他认定了这就是自己的阿爹，那阿爹就不会有被拆穿的风险，但不排除这个看上去有些狡猾的哥哥会试探阿爹。
他得先稳住哥哥，或者……
直接打哥哥是假的！
沈倦进屋的时候确实是慌乱的，但在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后，就淡定了。
看阿爹好像也挺着急的，当务之急，还是哄阿爹。
唐锦完全没意识到自家黑芝麻馅的小朋友那些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大松一口气，甚至还给自己把逻辑都盘顺了。
如果那本书说的才是真实，那更该表明，沈倦是真的，不然他不会在整本书中，只认识沈倦，只知道沈倦。
若是沈倦都是假的，那本书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至于书怎么来的，背后有什么目的，唐锦不在意，终归只有他能做他自己的主。
唐锦一下就看开了，也松快了起来。
他总算将目光挪到了这个新来的便宜儿子身上。
坦白还是遮掩，凑合着过还是分道扬镳，都看对方的选择。
沈衍也抬头，和唐锦对视，隐隐约约间，他意识到了对方的选择。
正打算开口，突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他们默契地朝着声源处看过去。
是倦倦的肚子。
沈倦是听得最清楚的。
他一下就红了脸颊，双手捂住肚子，奶声含糊不清：“不是，不是，倦倦没有饿，是，是它自己叫了。”
这孩子气的话语，打断了原本就紧张的氛围。
唐锦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用鼻子蹭蹭已经红得发烫的小宝贝的脸：“是，它乖乖地叫了，提醒阿爹该做饭了。”
都怪这唐家大嫂，让他们家到现在都没做好饭！
沈倦窘迫地低着脑袋，小声嘟囔：“不是不是，不乖，它不乖……”
诶呀，阿爹现在刚缓过来，就要给他们做饭，很累的！
肚子一点都不乖！
唐锦弯着眼睛把小孩放下，声音都带着笑：“行，只有倦倦乖，宝宝你先在院子玩，阿爹去做饭。”
“耀……沈衍，”唐锦咳嗽一声改口，“你刚回来也累了，好好休息，等会儿饭就好了。”
沈衍略微点头，不在意唐锦的生疏，也不探究对方的改口，只是很是温和地牵起沈倦的手，然后回复道：“我看着倦哥儿。”
沈倦本来想去帮阿爹的，可听到这，仰头看了看哥哥，迟疑起来。
一个避开阿爹找哥哥的机会，要不要珍惜呢？
很快，他就不需要迟疑了。
因为这位便宜哥哥又道：“阿爹，吃完饭后，我想和您说件事。”
唐锦愣了下，顺势回答：“行。”
这个阿爹一出口，不管是坦白还是遮掩，都意味着一件事。
他不拆伙。
结局已定，唐锦这行动派就直接转到室友同住义务上了。
他转身去灶房做饭，小家伙肚子饿了，可以先烙个鸡蛋饼给孩子填填肚子，这晚饭的鸡才刚杀好，想吃还早着呢。
可不能把小家伙饿坏了。
肚子咕咕叫的沈倦巴巴地看着阿爹离开，这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对牵着自己的哥哥，稍稍瑟缩地开口：“哥哥，坐，坐板凳休息？”
沈衍看了小孩两秒，轻轻嗯了一声，牵着沈倦找个两个凳子坐下。
这次不等小家伙开口，他就先缓声道：“刚才可是吓到了？”
沈倦眨眨眼，不懂他都和阿爹说了沈衍还问什么。
然后就听见便宜哥哥语气悠悠的：“不然怎么看着一副鹌鹑模样。”
沈倦：“……”
新哥哥就比旧哥哥好一点点！
见小家伙委屈，沈衍没忍住，眼底含笑。
他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啊摸的，摸出了一小袋用油纸包裹好的饴糖。
打开袋子，将糖往小家伙面前递了递：“填填肚子，别让它又不乖了。”
本来想摇头的沈倦抿唇，小手伸出去，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
沈衍没有把糖放回去，只是放在桌上，任由小家伙取。
自然是得看着的，不然吃多了牙疼。
他看着沈倦吃糖，心思百转千回，但却没有像唐锦那样，想沈倦是不是也被替换了。
首先，沈倦表现确实是个敏感的小朋友。
这倒不是沈倦真的演技出色了，而是沈倦到底只有五岁，受限于身体的发育，他很多时候脑子都转得没那么快，想问题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往小朋友的思路想。
顶多就是比别的小朋友聪明了些，善知人心了一些，可一些敏感的小朋友，也对情绪感知很敏锐，沈倦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其次，沈倦上辈子，确确实实只活到了十五六岁，本身就还是个小孩。
小时候没感受过爱，又被卖出去各种打骂，学得最多的不是伺候人的技能，就是帮主子做一些主子不能做的腌臜事。
成长？不过是想方设法地活着罢了。
现在被唐锦哄着抱着，自然就把藏在心底的那个渴望爱的小朋友给放了出来。
他本身就是这个小朋友。
自然，沈衍并不以这些作为认定的标准，而是……
不管家人是什么样，只要对沈衍有益，他就不吝啬展现自己的和善友好。
对比起书中的人，现在的家人，更是沈衍需要的。
说些不好听的，现在这个朝代虽然也逐渐步入末期，但还是和平的，他自然也是得先科举当官的。
那有个能干的阿爹，聪明的阿弟帮扶，不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再扶持一家拖后腿的好多了？
所以，就算沈倦是假的，他也能对沈倦好，以降低唐锦的防备心，不给他惹出新麻烦。
说了要对沈倦好的沈衍眼看小家伙没节制地想再啃糖时，毫不犹豫地将手伸了过去。
“仔细黏到掉牙。”
沈倦：“……”
没忍住鼓了鼓腮帮子，但不敢看哥哥，只能低着头自己生窝囊气。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看着温温柔柔的，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有种想揍他的感觉。
好吧，倦倦不敢。
什么都不敢的倦倦小声嘟囔：“你变了好多。”
沈衍慢条斯理地收起糖包，仔仔细细地放回自己口袋，语气不紧不慢：“变哪了？”
沈倦垂着眼睑，奶拳头握紧：“哥哥回来以后，不，不骂倦倦了。”
他小心地抬眸看了眼沈衍，看不出对方什么表情，就继续列举式地试探：“还，还给倦倦糖吃，看见倦倦穿哥哥衣服也没有闹，还有，还有……”
沈衍安静又耐心地听着小家伙控诉，等他还有不出来了，和颜悦色道：“阿爹也变了好多呢。”
沈倦立刻变脸了，奶凶奶凶的：“才没有！”
“阿爹没有变，阿爹只是对倦倦更好了！”
他超大声地帮阿爹找补：“你不准跟倦倦抢阿爹，阿爹说了，他喜欢倦倦！”
沈衍：“……”
好了好了，知道弟弟喜欢阿爹了。
他摇摇头，笑了起来：“是吗？哥哥也喜欢倦倦。”
沈倦卡壳了。
啊？这，这是什么反应？
沈衍倒也不是说谎话，可能他的喜好和普通人不一样，整本书里，沈衍最欣赏的就是沈倦。
主角攻受有“金手指”，主角情敌有家资权力，沈倦什么都没有，夹缝求生。
他是不起眼的，可他还是很顽强地挣扎着，还很认真地，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
在所有人都只看见他的恶毒和讨厌的时候，沈衍看见了他小心翼翼维护的柔软内心，看见他躲在暗处自己哄自己时的委屈。
他只是缺了些运气，缺了些出身，不然他能做得更好。
看小家伙低着头不吭声了，沈衍知道是被忽悠瘸了，就直接下总结：
“阿爹没变，只是更喜欢倦倦了，同理可得，哥哥也没变。”
沈倦：“……”
虽然，虽然结果是倦倦想要的。
但是……
倦倦还是有种想鼓腮帮子的冲动。
沈衍：小孩真好玩[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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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