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软糯的哭腔一下让在场的大家都心尖发慌起来。
沈倦这个小哥儿，以前在村里不声不响，也不显眼，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是可怜，没什么恶感，也没什么熟悉感。
可现在，小家伙穿着阿爹给做的干净衣裳，瘦瘦小小的，抱着阿爹大腿，哭得鼻子泛红的样子，实在是让大家很难不去关注，不去哄。
他长得可爱漂亮，怯怯地躲在唐锦身后，声音哽咽，说着害怕被抛弃的话语，大家越看越觉得，恬不知耻找上门的唐家大嫂实在可恶。
更别说早就被沈倦俘获了的唐锦了。
顾不得演戏，他赶忙蹲下，一边用手背轻轻擦去沈倦脸上的泪，一边轻拍沈倦的背轻哄：“不哭不哭，阿爹没事，倦倦不怕，有阿爹在的。”
沈倦顿了顿，抿抿唇，拿脑门蹭唐锦的手背，声音委屈：“可是她欺负你……”
“倦倦也能，保护阿爹的。”
他抽噎着，抱紧唐锦，想找个机会告诉唐锦他是装的，又找不到机会，而唐锦以为沈倦是真的被吓到了，还在出声安抚他，都没有在意旁边的吵闹。
是的，唐锦虽然没有参加争吵了，但大家战斗力可不差，在等村长过来的途中，还不忘记你一言我一语地骂唐家大嫂。
现场可以说是乱做了一团。
沈衍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张手帕，递到唐锦手边，声音倒是依旧温吞和缓：“给阿弟擦擦。”
说完，他稍稍后退了一步，没有掺和这个父子情深的场面。
到底和这两位都不太熟。
不过阿弟倒是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是一个……
看上去很好骗，很容易心软的小家伙，跟书本中描述的那个手段狠辣性格果断的小侍，是沾不上半点关系的。
但沈衍并不会因此就觉得小弟货不对板，怎么说他才五岁，这天下又有几个从小就恶毒到大的呢，都是后天成长的罢了。
反倒是他的这个阿爹……
“倦倦？别动，阿爹轻轻的，不疼，宝宝不动啊……”
“不哭不哭，阿爹没事，阿爹打坏人呢，你看阿爹刚刚多英勇！”
“怎么眨眼睛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衍：“……”
他看着满脸泪痕的弟弟突然收住声，在人群看不见的地方，对阿爹满是期待地眨巴了下眼睛。
但他阿爹只觉得是小孩眼睛不舒服。
好吧，沈衍收回前言，阿弟只是看上去好骗，但确实还是聪明伶俐的。
但这阿爹，要么是书里的内容对不上，要么就是有问题了，有种，一整个家阿爹最单纯的既视感。
唐锦并不知道自己儿子还在内心蛐蛐自己，他哄好了沈倦，又给沈倦擦了擦脸，懊恼没和小朋友说好就开始发挥，把小朋友吓到了。
那么缺爱的孩子，听见他阿爹说不活了，那得多吓人啊。
他才五岁！
唐锦抱着小家伙起来，转头看向已经被按住不能动弹的唐家大嫂，更是怒气上涌。
原身的娘家，哪怕他单方面想割席，怕是那边也不同意的，还是要让他们怕了才好。
可现在，只是一个借银子的事情，怕是不太好得到这个结果，只能另找机会了。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有人大喊着，人群中很快让出一条道，唐锦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一个中年汉子跟着一老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小河村的村长年纪不小了，年轻时也是个暴脾气，现在年纪上来了，倒是慈祥了不少。
但也因为年纪大了，小河村很多鸡毛蒜皮的事不是自己处理，就是找村长儿子处理，很少有让村长主持公道的时候。
不过这次是一致对外嘛，他们还是去给村长请来了。
村长身子骨很是硬朗，声音都中气十足：“怎么回事？”
他扫了一眼人群，又看向唐锦：“沈家的，你来说说，你娘家人怎么又来我们小河村打秋风了？”
豁！
连刘婶都忍不住看了眼这老头，这叫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怕不是不知道在暗处看了多久呢！
唐锦也没想到这小河村的村长还是这样的人，但对他有利，他自然也是顺着人的话题走的。
唐锦抱着孩子，低着头道：“大嫂说，大哥想借给我一两银子让我看病，叫我带着肉回去打借条。”
沈衍立刻装作怒气上涌的样子：“我阿爹现在好好的，怎就需要借银子看病了？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借给我阿爹钱了！”
他这不懂事孩子的身份有时候也挺好用的。
至少对大家来说，他说的话肯定是真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因为他没脑子啊，一个只知道读书的，看不上自己阿爹的书呆子，这时候怎么会为阿爹说话？
他只会为自己受损的利益说话，那这话反而听上去真真的。
村长以前只知道沈家的这个是个不开窍的，但他一村之长，还能拦着人家补贴娘家吗？
就装看不见了，谁知道这其中还有猫腻，竟然还藏着算计！
要钱就要钱，让人家打借条拿空饷是什么意思，既要又要，实在不要脸！
村长气得怒目圆瞪：“唐家的，当年沈贵带儿子去你们唐家提亲的时候，你们直接要了十两银子，当时你们怎么说的？”
唐家大嫂眼珠子转啊转的：“这，这是爹娘做主，我当年就是一新妇，哪怕觉得不妥，也不好出声呀。”
她倒也不是要和村长掰扯，就是想找个机会脱身。
神婆的事不能说，可真要落实了唐锦说的什么银子的事，她岂不是要被这些蛮横不讲理的压在这赔钱？
那是万万不行的。
唐家大嫂赶忙对村长道：“今儿这事是我家锦哥儿误会了，还平白给大家看了笑话，这事啊是这样的，我当家的说，都好久没看见小外甥了，想着农忙结束，叫锦哥儿带着大宝来家里吃饭呢！哪成想……”
唐锦垂眸，不听半点，眼神清明地看向村长：“村长，他们怎么说的？”
他猜，谈婚事这种事，原身是没法掺和的，自然也就不知道。
当然知道也没关系，他这一问，就是心灰意冷，让村长帮他当个证人。
好在，原身是真的不知道。
村长儿子有些不忍，他看了眼村长，村长点了头，他才道：“他们说，既然都这样了，沈家是必须娶的，要是不乐意，他们可以补卖身契……”
往后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沈贵那般好脾气的都气得不行，可转念一想，唐锦也是个可怜的，要不是他家这儿子不成器……
话说回来，这卖身契一签，就是奴了，沈贵到底还是没要卖身契，不过十两银子也相当于是把唐锦买回来了。
原身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他聘礼就拿了十两，可去沈家时，连最简单的陪嫁都没有，他身板不直，只能像老黄牛一样埋头就是干。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低了沈家人一头，任劳任怨，沈贵让他休息，他就会惶恐不已。
唐锦听着村长儿子的话，差点笑出来。
好啊，原来是娘家自己把路走窄了的！
要不是还抱着小家伙，他怕是真的忍不住掐自己一把了。
唐锦瞬间眼泪说下就下：“原来我竟然是卖出去的，当年公爹愿意出十两银的聘礼带我回沈家，我这些年在沈家是睡觉都怕，觉得自己不值得。
可公爹人好，儿子孝顺，日子过得好了，我还满心欢喜，想着到底爹娘心里有我，才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好人家。”
没想到，没想到……
他竟然是被卖的！
他对不起小儿子，对不起沈家，唯独不会对不起娘家！
唐家大嫂听见这言论，立刻面色就变了：“说什么胡话，锦哥儿，你还想不孝不成？”
“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我阿爹要孝顺也该孝顺我爷，大舅母让我阿爹拿阿爷的钱去孝顺不慈的父母，那才叫真不孝！”沈衍依旧悠悠插嘴。
唐家大嫂还想说话，但沈衍速度更快：“不用拿我威胁阿爹，这书就是不读了，我沈衍亦不会让阿爹陷入不孝的境地！”
唐家大嫂：“……”
村长：“……”
这小子，以前拿鼻孔看人，现在怎么一口一个不读书的？
村长咳嗽一声，歪屁股主持公道：“行了，你们唐家也不是我们小河村的，用不着我评公道，但你们唐家的锦哥儿嫁来我们小河村也有十五年了，就是我们小河村的人。”
“这些年沈家的带去娘家的补贴，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唐家的，还是不要太贪了。”
唐家大嫂欲言又止，她着急地看着唐锦，想让唐锦说句话。
若是家里知道她来这一趟，不仅事没办成，还惹了那么大的祸，怕是少不了一顿骂。
可这唐锦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向对娘家唯命是从吗？
唐锦看了眼唐家大嫂，附和村长道：“是，今年病了发现自己连病都不敢病之后，也想明白了。”
“是我欠了沈家的，以后我一心一意地守着两个孩子，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村长很满意。
说实在的，唐锦到底是外面嫁进来的，他和沈贵还算是老友，看着唐锦一个劲扒拉自己老友的银子补贴娘家，他也是不舒坦的。
今儿唐锦的表现就很好，看来确实像是昨儿刘家夫郎说的那样，大病一场，开悟了。
也是好事一件。
村长也不给唐家嫂子继续争辩纠缠的机会，让人压着她给唐锦道了歉后，就找几个妇人送着人回了上河村。
还不忘记让他们沿路多多说说这件事的始末。
可不是他们小河村不守礼法，是上河村的唐家媳妇先来找茬的。
不过这些和唐锦一家就暂时没多大关系了。
他谢过村长和附近帮忙的乡亲，抱着倦倦转身进了家门。
沈衍也不需要他招待，紧跟在他身后，顺手把院门关上。
轻轻合上院门的声音，也昭示着他们家的内部矛盾亟待解决。
——他和便宜儿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完了，是不是要露馅了？
沈倦也心扑通扑通的跳。
这一场相遇来得太过巧合又太过紧凑，他现在也很担心，这个家维持着的假象，突然就被戳破了。
倦倦该怎么办？
倦倦：哥哥别拆穿阿爹，倦倦想和阿爹[可怜][可怜][可怜]
哥哥：……放心，哥哥也想和阿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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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