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烈的玄色官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腰间执法堂的青铜令牌撞在药栏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火把的光映得他眼角的疤痕忽明忽暗，像是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韩素芯，你可知私炼禁药按族规当废脉逐族？"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目光死死钉在素芯掌心的回春丹上。
素芯垂眸看了眼掌心里暖玉色的丹丸，金纹在月光下流转如活物，连带着她指尖的紫金玄火戒都泛起淡淡红光。
她能听见周围传来细碎的抽气声——药园外不知何时围了一圈族人，有长房的嫡系，更多是缩在阴影里的旁支子弟，连几个端着夜壶的粗使仆人都踮着脚往这边望。
"禁药？"她忽然轻笑一声，指腹轻轻摩挲丹丸表面，"韩执事说的可是这枚回春丹？"
"住口！"韩烈猛地踏前一步，玄靴碾碎了一株刚冒头的灵息草，"你当执法堂是摆设？
昨日三长老的亲卫才在黑市查获一批带火纹的可疑丹药，和你这枚纹路如出一辙！"
素芯的睫毛颤了颤。
她早料到韩婉儿会拿"域外勾结"做文章——三长老那亲卫她见过，上月还在赌坊输光了月钱，现在倒成了"查获禁药"的功臣。
她抬眼扫过人群，果然在最前排看见了韩婉儿的身影：月白裙角绣着金线芍药，正倚在石拱门上，嘴角挂着看戏般的笑。
"既是禁药，不如请韩执事当众验看？"素芯突然将丹丸抛向空中，玄火戒在月光下闪过一道金芒，丹丸"啪"地落在她摊开的左手心，"或者...请在场哪位受过旧伤的族人试药？"
人群霎时静得能听见灵息草叶片上露珠坠落的声响。
"我来！"
一道沙哑的男声从人堆里挤出来。
是李伯，前院的杂役，半年前被马踢断了右腿，现在走路还瘸得厉害。
他攥着扫帚的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我这条腿，用了三瓶养元丹都没好利索。
要是这丹能治..."
"李伯！"韩烈厉喝一声，"你可知私试禁药的后果？"
李伯的脚步顿了顿，可当他看见素芯朝他微微点头时，瘸腿猛地一蹬——他豁出去了！
上个月他小孙子出疹子，求到主房要半颗退热丹，被门房骂作"贱骨头"；前日他摔了药篓，长房的丫鬟拿簪子戳他手背，说"下等人也配碰药材"。
此刻他喉结滚动，颤抖着从素芯手里接过丹丸，仰头吞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月光爬过药架的影子，在李伯脸上投下斑驳的光。
他原本佝偻的脊背突然直了直，右腿的裤管慢慢鼓胀起来——像是有团温热的泉水从丹田漫开，沿着断骨处的旧伤"滋滋"地往上爬。
他试探着抬了抬右腿，没疼！
再迈一步，没瘸！
"我的腿！"李伯突然跪在地上，用拳头砸着右腿，"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
药园里炸开一片惊呼。
几个旁支子弟挤到最前面，盯着李伯来回走动的双腿；有个梳双髻的小丫鬟捂着嘴哭，她上个月被主母罚跪，膝盖至今肿得像馒头；连向来板着脸的二长老都踮起脚，目光灼灼地盯着素芯掌心里剩下的半滴药露。
韩烈的脸涨得通红，他猛地扯下腰间的执法令拍在石桌上："就算药效是真，你未经族老许可私自炼丹，违反《韩氏丹典》第三章！"
"第三章说的是''非核心弟子不得使用二品以上丹炉''。"素芯指尖划过腰间的琉璃丹炉，"可我用的是一品丹炉。"
她忽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旁支子弟，"再说了——若族里能给庶脉弟子足够的药材，谁愿意偷偷炼丹？
上个月三房的韩小妹咳血，求颗止血丹求了七日；前儿四房的小子摔断胳膊，主房给的养元丹里掺了三成废药渣！"
"素芯说得对！"
一道清亮的男声从人群右侧响起。
韩兆辉挤到最前面，他是旁支里最会鉴药的，此刻攥着袖中的药锄，指节发白："我跟着素芯采了七日灵息草，她用的每株药材都记在账上，连洗药的泉水都是后山脚的清潭水。
若说违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烈腰间的影缚网，"倒该查查执法堂为何总盯着庶脉的药篓，却不管主房私卖灵草给黑市。"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
有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举起手："我前日见长房的车夫往马车上搬灵脂草，说是''给主母熏香''，可灵脂草最忌火烤——"
"够了！"韩婉儿终于从石拱门边直起身子，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绣帕，"不过是个庶脉丫头耍的小手段，也配在族会上说嘴？"
她眼尾扫过几位族老，声音忽然软下来，"各位长老，族规不可废，若是开了这个先例..."
"依老夫看，倒是可以试试。"
七长老捻着花白的胡须走出来。
他是旁支出身，最见不得主房欺压庶脉："素芯这丹方确实精妙，若能设个庶支药坊，由她主持...既能给族里多培养些药师，也省得庶脉弟子总往黑市跑。"
"七长老说的在理。"三长老摸着下巴，他的亲卫刚在李伯试药时偷偷拽他袖子，说这回春丹比主房给的强三倍，"不如就定了，庶支药坊由素芯暂任主管，三月后看成效。"
韩婉儿的绣帕被揉成了团，她盯着素芯被族老们围住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火。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时，她才朝韩烈使了个眼色："去查查韩兆辉这两日的行踪，还有...那药园里的灵息草，怎么长得比主房药圃的还旺？"
深夜，素芯站在药园门口，望着月光下泛着银光的药架。
胖嘟嘟滚到她脚边，嘴里叼着株刚冒头的九阳灵芝——这是今日族老们赏的，说是"药坊启动礼"。
可当她触到灵芝茎秆时，识海里突然响起赤元子的声音："它在等你。"
她顺着灵芝的方向往药园深处走。
越往里走，灵力越浓郁，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甜香。
当她停在最深处的石拱门前时，九阳灵芝突然发出柔和的金光，表面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像是位穿青衫的老者，眉眼间带着三分笑意。
"时机将至..."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准备好迎接真正的试炼了吗？"
素芯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灵芝，玄火戒突然发烫。
她望着人影逐渐消散在金光里，耳边传来胖嘟嘟的"咕噜"声。
风掠过药架，带起几片灵息草叶，落在她脚边，像在诉说某个即将展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