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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这颜色留着有用

作者:睡到人间煮饭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长乐接到兰芳院传唤时,正在窗下绣一方帕子。


    针尖悬在半空,她眼神微凝,旋即平静下来,只轻轻应了声:


    “知道了。”


    侯爷这几日流连于低位姨娘处,兰芳院那位怕是早已怒火中烧,这传唤,意料之中。


    缓步踏入兰芳院,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便只往鼻端钻。


    她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庭院。


    廊下,薛明珠正端坐于一把紫檀木雕花椅上,姿态闲适。


    阳光停在她身上,勾勒出精致的侧影。


    然而,这宁静的表象下,是令人窒息的压抑。


    一个枯瘦老妇被两个粗壮婆子按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裤子褪到膝弯,臀股处皮开肉绽。


    旁边,一盆本该清雅的蕙兰,此刻叶片焦黄卷曲,已枯败腐烂。


    薛明珠端起手边茶盏,动作优雅地拂了拂茶沫,对那血腥场面视若无睹。


    她轻轻啜了一口香茗,目光才投向那盆枯萎的蕙兰,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惋惜的轻柔。


    “这盆‘蕙兰’跟了我三年,开得最是清雅,可惜了。”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洁的釉面上轻轻划过,语气陡然转冷,对着行刑的婆子道。


    “连盆花都看顾不好,留着这双眼睛,又有何用?继续打,打到她记住为止!”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裁决意味。


    那婆子动作一顿,随即挥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老妇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呜咽。


    廊下侍立的丫鬟们个个面无人色,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薛明珠仿佛这才注意到院门口的宋长乐。


    她微微侧首,目光平静地落在宋长乐身上。


    她并未言语,只极轻微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进来,随即优雅地起身,转身便进了正屋。


    那份从容,仿佛只是随手处置了一件旧物。


    宋长乐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芒,恭顺地跟了进去。


    屋内焚着清雅的熏香,试图驱散院中带来的血腥气。


    薛明珠已在主位落座,重新捧起了那盏茶。


    青柳垂首侍立一旁,屋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银炭细微的噼啪声。


    “长乐来了。”


    薛明珠的声音依旧轻柔悦耳,仿佛闲话家常。


    “侯爷在落花坞,可还顺心?”


    宋长乐屈膝行礼,姿态恭谨。


    “回夫人,侯爷龙章凤姿,能侍奉侯爷是长乐的福分。”


    “福分?”薛明珠轻轻放下茶盏,那细微的“嗒”一声,在寂静的屋里却格外清晰。


    她笑意顿收,眼神骤锐如针,声音依旧优雅却叫人无端生寒。


    “我抬举你,予你这份‘福分’,可不是让你白白糟蹋的。林婉淑那张脸,如今还见不得人,侯爷不愿踏足我这兰芳院,自有他的道理。”


    她顿了顿,目光在宋长乐脸上细细逡巡,带着审视的意味。


    “可你呢?一个刚抬进来的新鲜人儿,正是该使出浑身解数、固宠邀怜的时候,竟也留不住侯爷一夜?反倒让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分了恩泽?”


    她微微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宋长乐,你是觉得,我兰芳院的船,太稳当了么?”


    宋长乐心头一凛,面上却愈发惶恐,声音中带着委屈和讨好。


    “夫人明鉴!妾身岂敢懈怠?那夜侯爷确是宿在落花坞的,妾身也尽心伺候。只是,只是侯爷似乎心绪郁结,歇下后不久便起身离开了……长乐也斗胆挽留过,可侯爷他……”


    薛明珠轻轻重复着“心绪郁结”这四个字,冷笑更深。


    她优雅抚颌,淬毒般的眼神却死死锁住宋长乐。


    林婉淑的脸没好,侯爷不来她这里!


    连这个她亲手推出去的棋子,竟也留不住人!这府里,还有谁能让他如此“心绪郁结”?


    宋长乐委屈的辩解,字字扎心!


    她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郁结?他有什么好郁结的?是你这狐媚子伺候不周,惹了侯爷不快吧!”


    薛明珠手腕一翻,未起身,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着一股凌厉的风,狠狠挥出!


    “啪——”


    清脆的耳光在死寂中炸响!


    宋长乐猝不及防,被这精准而狠辣的一掌打得头猛地偏向一侧!


    她脸颊瞬间浮现鲜红掌印,迅速肿胀。鬓边珠簪被震落,“叮当”一声滚落冷地砖上。


    薛明珠收回手,用丝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好似方才沾了污秽。


    她看着捂脸的宋长乐,唇角勾起冰冷愉悦的弧度。


    “知错?”


    薛明珠声音恢复了柔滑。


    “那就好好琢磨,侯爷的脚,该落在哪边院子。滚出去。”


    宋长乐强忍脸上灼痛和喉间腥甜,未哭喊也未看珠簪。


    她松开手,露出刺目掌印,向薛明珠方向深深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压抑颤抖而清晰:


    “是……妾身谨记夫人教诲。妾身告退。”


    她叩首起身,低头强稳虚浮的脚步,退出了令人窒息的正堂。


    青柳的头垂得更低,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


    门口侍立的丫鬟们连发抖都忘了,一个个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方才院中行刑的残酷尚可归咎于下人犯错。


    而此刻,一位新晋的、正得脸的姨娘,在夫人面前竟如同最低贱的奴婢一般被掌掴!


    这份恐惧,瞬间深入骨髓。


    宋长乐刚踏出兰芳院那令人窒息的门槛,一直焦急等候在外的贴身丫鬟香兰便立刻迎了上来。


    “姨娘!您…您的脸!”


    香兰看着宋长乐红肿的脸颊和刺目的掌印,心疼得声音哽咽。


    她慌忙从袖中掏出干净帕子,就要去擦拭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可如何是好!奴婢这就去求找府医开些消肿化瘀的药膏来!这脸面要紧!”


    宋长乐抬手,精准地挡住了香兰递过来的帕子。


    “不必。”


    她声音平静冰冷,与先前的惶恐委屈判若两人。


    香兰一愣,愕然地看着自家主子。


    宋长乐抚过脸上的掌印,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眼底精光一闪。


    “这伤,留着有用。”


    她声音压得极低,仅容香兰一人听见。


    “若不上点‘真颜色’,如何能让他人……看得真切?”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挺直了因那一耳光而微有佝偻的脊背,迎着外面刺目的阳光,一步步朝落花坞的方向走去。


    香兰看着主子决绝的背影和脸上的红掌印,心头一跳,似懂非懂,赶紧小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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