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奕笙迈出监狱大门时,孑然一身,头顶着灼目的阳光,整个人好像梅干发臭的衣服被突然暴晒,身上的腐朽被一点点晒干。
他是五年前被捕的。
电影首映的庆功宴上,陷入凌乱酒局的余奕笙浑然不觉自己早踏入了合作方的陷阱。他们美其名曰艺术出身,坑蒙拐骗的心眼子却比商人还多,利用前对他称兄道弟,利用后便毫不留情把他推入火坑。
余奕笙就这样被做局背上了洗钱案,即便身为业内大制片人的男友宋砚在外帮他奔波运作,争取宽容处理,可他还是实打实地蹲了大牢。
这五年过得像五十年一样漫长,他的心境天翻地覆,每天都等着出去后将来龙去脉亲自调查清楚,届时要他们一一奉还。
而支撑他熬过时间的精神支柱,也是他的白月光宋砚。
两人七年前相遇,自此他便对他纵容无度,吃喝玩赌皆是双手赞成,比他的双亲还要更溺爱他。
不过说来奇怪,第一个来接他的并不是宋砚,而是另一个和自己在电影投资上处处作对的女制片人。
“跟条丧家之犬一样,真该让你的猪朋狗友看看。”庄雪打开车门,明明是来接他,嘴却像是淬了毒。
余奕笙在车中的坐姿保持着狱中训练出的挺拔标准,眼神沉敛如一潭山中幽泉,身上的浮华之气已被洗练一空。
“那些渣滓我不在乎,总有一天我会东山再起。对了,宋砚呢?”
庄雪的表情有迟疑,像是转移话题一般说:“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新电影《破茧》刚好在筹备中,你敢不敢来帮我做?”
余奕笙放置于膝盖上的手紧了紧,略有挣扎,但直到庄雪的郊外别墅前,他也没说出答案。
庄雪叹了口气,将白色合同放回副驾上,如同关爱后辈一般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变化太大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胆大妄为的你……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吧。”
二人交谈的姿势在某个角度有些亲密,余奕笙浑然不觉远处的冰冷枪口已经瞄准了自己。
杀机悄无声息靠近,余奕笙点烟的动作一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敏锐地朝一处看去。
他的视力极佳,虽然距离遥远,那道身影也一身黑衣,十分模糊,但凭借认识七年的直觉,余奕笙还是有了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的猜测……
“砰——”
子弹穿透胸膛时,一朵血花在半空绽开。
余奕笙听到庄雪的尖叫,看到自己的血喷洒到那份电影合同上,闻到若有若无的销烟在鼻间萦绕。
在远处注视一切的那双眼睛微眯,眼角一颗泪痣极具辨识度——这是属于宋砚的一双深情眼,可此时却成了夺他性命的冰冷瞄准器。
余奕笙倒在柏油路面,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起和他签署合同的周慕野,曾经为宋砚注资,两人可能早有利益勾结,原来……这是早有预谋的杀局!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可宋砚是那个会在冬天亲自为他排队两小时只为买一份糕点讨他欢心的人、是只需一个喜爱的眼神他便会豪掷千金拍卖下古董戒指给他的人、甚至是骄傲地牵着他的手回家见父母并排除万难也要和他结婚的人……
这样的人也会背叛他的话,那他还能相信谁?
余奕笙不由苦笑,胸腔震动时又吐出一口鲜血,眼帘中最后一幕就是庄雪惊恐的面容。
命运对他如此残忍,须臾之间就剥夺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却,似乎又存了一丝慈悲,给了他重新活在阳光下的机会。
滴答、滴答——天花板漏水的声音犹如一圈涟漪般放大。
余奕笙的大脑还维持着中弹的紧张,此时气喘吁吁地睁眼,只见霉斑在天花板滋生成诡谲地图,耳边是嘈杂人声,有情侣在摔杯子吵架,有男人刺耳打扑克牌赢了的兴奋叫声。
“我C!宋砚你个白眼狼!”
一句骂语不吐不快,向初气愤地差点要和空气干架。
以前爱的多深,现在就有多恨,原以为他是什么温柔年上,现在一看根本就是蛇蝎美人,亏自己在里头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盼着出来见他,结果真见上面他把自己一枪给崩了?
不管什么原因,他现在只想朝宋砚脑门也开几枪,让他尝尝枪子儿的滋味!等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身上盖着的被子湿冷且散着难闻的馊味,余奕笙想要呕吐,一把掀开被子冲到窗口透气,入目却是另外一栋握手楼,逼仄的缝隙中只挤进来一丝阳光。
他怎么会出现在合租房?被绑架?还是被救了?混乱的情况让他脑仁发疼,打算出门一探究竟,却通过门后粘贴的一面小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不由立马怔愣住。
镜中是一个清瘦的少年,垂到眼前的长发油腻打结,撩开一看,五官柔和清秀,杏眼怯生生的,虽说唇红齿白并不难看,却完全没了他那立体的眉眼与驼峰鼻、桃花眼,整体颜值与往日的自己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他疯狂地在屋内翻找,试图通过线索拼凑出真相。
高一学生证上写着他此时的名字,向初,入学时间显示的竟然还是16年前。
身份证上写着他的户籍,重庆市城口县咸宜镇明月村。一双磨到发白的帆布鞋。一份300元每月的租房合同。一份油腻腻的白色泡沫饭盒……越来越多的信息逐渐拼凑着身体的记忆,随即带来一种奇异陌生的感觉。
他似乎逐渐融合进这具肉身,接受了灵魂在这个器皿居住。现在的他,不仅是向初,还回到了16年前。
一个突兀的想法塞进大脑中——那16年前的余奕笙呢?他还会在吗?
来不及思考,破旧按键手机响起铃声,向初接通,对面是一道焦急的女声,声音稚嫩,语气老成。
“幺儿,终于接电话了,姐姐要急死了!”电话里传来砸碗筷的声音,向欣的啜泣裹在中年男人川渝腔调的咒骂里:“女娃子读锤子书!老子给你说个开店当老板的,嫁过去不比浪费钱上学好!向初的学费我已经交上了,你喊他不许辍学,跪着也把这书读完!”
向初皱眉,试探性地问:“姐?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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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欣的语气平静下来,只是一听就有难掩的哭腔:“姐姐真的不喜欢读书,你安心上学,不用为了家里出去打工,老汉说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上的,全家就靠你了。”
原本只是陌生人,但向初此时却心头沉重,快速地适应了这个身份以及他背后的家庭情况,自然而然地涌起一股心疼。
“姐,我怎么能揣着你的眼泪装糊涂,牺牲你的前途,自己去读书呢。”
"姐姐就算读了高中也一样,我这个瓜脑壳还不晓得考不考得上大学,出来学校后结婚、生娃、带孩子……在我们这种地方,这就是女人的一辈子。但你不一样。"
向初攥紧窗台锈蚀的防盗网,指腹传来冰凉痛感,一瞬间他口干舌燥,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说不出,像是既得利益者的默认。
上辈子的余少爷从出生开始就有顶级的教育资源保驾护航,无论是从幼教到上国际学校,都接受着双语教育、精英素质教育,大笔赞助费一掏,他还能轻松到国外镀金,上哪所名校不过是手指一点的事。
这样的字眼和语气对于他来说显然是陌生的,但在牢里的那五年,却又硬生生把他从云端拽到地面,令他终于听到了这些远方的哭声。
电话那头继续传来中年男人打骂的声音,向初攥紧拳头恨不得冲进去还击。与余奕笙童年记忆中经历过的相似的暴力让他有一丝应激,无论富有亦或贫穷,无能的男人总是会把人的劣性根不加掩饰地在亲人面前爆发出来。
“向欣!”
电话被挂断,无论如何拨打都没人再回话,向初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的自己弱小到不足以改变任何现状。他的现状窘迫得如同泥菩萨,自身难保,想要救赎别人之前必须先得把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发黄的卫生间瓷砖上掉落了一缕缕黑发,向初自己拿着剪刀修剪了过长的刘海,洗漱一新后将所有旧衣服、脏衣服全都丢进了胶桶里加洗衣粉泡上,背着洗到发白的牛仔单肩书包利落地出了门。
没有任何代步工具,他就靠着两条腿在路上加快速度疾走,浑然不觉自己逐渐靠近了命运的新交点。
红灯亮起,同一条道路上的埃尔法保姆车停下,16岁的余奕笙正咀嚼着泡泡糖,一头耀眼的银发被打理得有型酷帅、黑色的耳钉让他看起来不像个适龄学生,反而像个韩流偶像,举手投足都有股痞气。
他好整以暇地对司机开口,“换个位置,让我自己开。”
司机额头冒汗,不知道这小祖宗又要闹哪出,“万万不可啊!小少爷,你还没拿驾照。”
“啧,我会开不就行了?下来!”
少年握上方向盘时,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完全不顾坐在副驾驶苦口婆心的司机,油门一踩,车子飞速冲前。
“少爷,慢点慢点!”司机大惊失色的尖叫在他的眼里却更加有趣。
与此同时,一身白色t恤衫的向初正行色匆匆地跑出路口,好像一只白鸽在空中划过,余奕笙的目光一滞,后知后觉了一拍,眼前一人一车就这么即将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