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书白着急忙慌地越过众人,最后在一个穿着短褂,正往缺口上垒沙袋的精瘦男人身旁停下。
温祈借着那一串火把的光,看到两人似乎是说了些什么。然后精瘦男人放下沙袋,在短褂上随意蹭去掌心泥沙,用力地拍了拍公冶书白的肩头。
看这相处模式,两人应当关系匪浅。
“他是谁?”温祈有些好奇地问道。
谢迎敷衍地掀了掀眼皮,往那边短促一瞥,嗤笑:“能跟那水鬼勾肩搭背,还能有谁。”
“永宁郡守关嘉?!就是他啊?”温祈惊道,又猛地转回视线,重新将那人从头到脚地仔细审度一遍。
但不管怎么看,都难以将那个满身泥水的庄稼汉,与郡守二字联系起来。
虽说有人是会过得糙点,但这也太糙了。那一头灰里泛白的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打理过,乍一看就像个小老头。
可他跟公冶书白不是把兄弟吗?敢情还是走的忘年交?
温祈实在难掩好奇,戳了戳谢迎的胳膊,低声追问道:“侯爷,敢问这位关大人,今年高寿啊?看他一次扛两个沙袋,还脸不红气不喘,这身体素质可以啊。”
“高寿?”谢迎眼睫微垂着看她,兴味挑眉,声音里蕴着些许笑意,“大衍四年的进士,若本侯没记错,如今该是三十有余,正值而立。”
“还当不起高寿二字。”
温祈闻言眼角一抽,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干巴巴地尬笑两声:“哈,那……那关大人还挺少年老成哈,老成的好,老成的都沉稳。”
她言不由衷地看看关嘉,再看看旁边的公冶书白。
这眼瞅着都差上辈了,两人凑一块儿,看起来跟父子似的。
偏偏公冶书白态度恭敬里还带着些崇拜,关嘉也是慈爱里还带着些欣赏。
这什么父慈子孝大现场。
等等,古代人成家都早,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温祈的思绪越想越偏。
谢迎就见她突然沉默下来,紧接着表情也变得逐渐古怪起来。
“……你又在胡想些什么?”
“啊?没有没有!”温祈被他问得一惊,连连摇头否认,“我在想公冶书白之前说的,洪灾可能是人为,而并非天灾!”
“看他的性格,也不像是无脑莽撞之辈,既然能在侯爷面前说出这种猜测,应该是真有些发现,不过算不上是铁证,这才无法定论,而只能停留在怀疑层面。”
“可他又是特意提及此事,也就意味着,以他的身份和手段,已经查到头了。”
“他想向侯爷求助。”
谢迎全程静静地听着,并未反驳,等她说完之后,才开口悠悠问道:“他若要查,直接找关嘉不是更好,又何必多此一举?”
“郡守之职,虽不如京官,但好歹也是从四品,掌管一郡之地,大逆不道地称句土皇帝也未尝不可。在这永宁郡地界,连他关嘉都查不妥的事,本侯怕也是无能为力。”
温祈也觉得奇怪。
看公冶书白的样子,也不像是怀疑关嘉。可蓄意引发洪灾这样的大事,他又偏偏选.择大费周章地绕到谢迎面前。
要么他知道这事背后的势力,连关嘉都搞不定。
要么,他不想关嘉被牵扯进来。
而放在永宁郡,像这样的存在,便只有……
天敕圣宗。
这个猜测,让温祈的心骤然一沉。
天敕圣宗在此发迹,却偏生不受郡中百姓待见。
要俘获信徒的最快方式是什么?给他们想要的。
若他们什么都不想呢?那就创造他们想要的。
她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丝隐秘的真相,或许天敕圣宗筹谋得还要更多,他们不止要信徒,还有些别的什么,就比如。
——赈灾银。
不翼而飞的百万两赈灾银!
心脏一下比一下急促地撞击着胸腔,温祈不知道这些猜测,究竟是不是自己强加于天敕圣宗的阴谋论。她脑子里混乱得厉害,下意识地想寻求些什么,直到抬眼看见谢迎澄润如水的眸子。
情绪便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侯爷。”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自己的分析,还有背后可能的纠葛告知谢迎。
却在开口的瞬间,便被打断了。
谢迎察觉到她隐藏在镇定表象下的些微忌惮,了然:“你想从何处入手?”
单刀直入,以至于温祈一时被问得有些愣怔。
“我……没想好。”她神情郁郁地垂下脑袋。
系统到现在半点提示都没有,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没做好跟天敕圣宗硬碰硬的准备。
前面的案子虽说背后都有天敕圣宗的影子,但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最让她直观感受到国教权势的,是恭王的税银案。
一路跟着吃瓜系统,破案也好,完成任务也好,从根本来说,都不过是为了保住小命。
可永宁郡毕竟是天敕圣宗的老家,还不知藏了多少眼线和探子,就连谢迎都不得不谨慎行事。
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查他们的案子……会死的吧?
铁定会死无全尸的啊!
温祈盯着自己被泥水浸透的鞋尖,陷入了纠结。
谢迎难得见她这样,半晌没等到下文,却也没有催促。
两人相对而立,直到这沉默被另一道声音打破。
“侯爷,姑娘!”
承钊远远地跑过来,也不知是做了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跟刚从泥水里捞出来没什么两样,且不说衣服,连脸上都几乎要被糊满。
不过好歹还能看见眼睛。
谢迎不负众望,洁癖果真又犯了,难掩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停那儿,就在那儿别动。”他严格划定了安全距离,偏过身去,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何事?”
“禀侯爷,我等已成功跟那些百姓混成一片了!打探到些消息,与国教有关!”承钊兴冲冲地汇报道,“就在半个月前,来了个道士模样的人,自称是天敕圣宗的传教长老,也不知从哪儿学的,当众开坛讲法,去就送鸡蛋!”
温祈:“……”
好耳熟的手段。
不确定,再听听。
承钊倒是越说越有:“我一听就知道了,这不是姑娘在不舟渡用剩下的手段吗?估计是清剿降神教,遗漏下来的余孽。”
“按那人所说,永宁郡洪涝不断,并非是天敕圣宗吸走气运,所导致的天谴。而是因为天敕圣宗有大功德,又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才连带着此地也被天道眷顾,降下福泽。”
“奈何此地百姓愚昧至极,竟返将天敕圣宗视为仇敌,引得天道厌弃,福泽不受,反致灾祸。”
温祈没想到还能有种颠倒黑白的说法:“然后呢?有人信了?”
“当然没有,否则那也没有侯爷与狗的事了嘛。”承钊悻悻一笑,低声嘟囔了句。
话音刚落,便察觉到谢迎相当不善的视线。
他浑身不自觉地一抖,连忙继续正色道,“百姓自是不信,这事后来便闹大了,惊动了官府。守丞干脆将那所谓长老羁押下来,又禀告了关嘉。”
“关嘉判他妖言惑众……直接当众斩了。行刑的位置就在这汶水河边,说是要告慰天道,以平天怒。那长老死不瞑目,据说铡刀落下的时候,还在诅咒此地永不得安宁。”
“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应了验,来了这场洪灾。也不知道关嘉他怎么想,反正我们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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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试探了下,听有些人的意思……怕是已经将那长老的话,当真了。”
承钊说着,也不禁有些唏嘘。
当真什么当真。
温祈越听越觉得,这就是一场纯粹自导自演的阴谋。
不管那所谓的传教长老究竟是真还是假,开坛讲法不过是个幌子,他要做的就是激怒关嘉,然后死这儿。
最后的所谓诅咒,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永宁郡的诸多百姓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要他们将洪灾归咎于诅咒,顺带着迁怒做下错误决策的关嘉。
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还能有关嘉这么身先士卒的郡守?
温祈思忖着,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诅咒和天谴,关嘉的所作所为,百姓更是看在眼里,显然也是更值得信任的。
但既然他们还要选择如此拙劣的手段……
是不是说明,实际上天敕圣宗在这里的势力,并没有她之前设想得那么庞大?
这么想着,她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侯爷,既然公冶书白怀疑堤坝有问题,那不如我们就从堤坝入手来查。正巧关嘉要去白水城,纵使得到消息,也来不及临时造假。”
“查账?你要试他?”
“不得不试。”温祈无奈苦笑,“也算是先排除一道隐患。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可不想哪天夜里,突然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啊,侯爷。”
谢迎对此不置可否,摆手示意承钊去安排。
主要也实在不想让他继续杵在这里,污染自己的视线。
眼看承钊得了新的吩咐,转头要走。
温祈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你这一身的泥,什么情况?”
“这个?”承钊抬起胳膊,展示般地原地晃悠了两圈,“老乡告诉我的土方,说是能防蛇呀。也不知道洪水冲垮了哪处蛇窝,好多小蛇跑出来了,就藏在草堆里,虽说毒性不强,但如今城里药草告急,冷不丁被来上一口,也还是够呛。”
蛇?
倒是确实有蛇,之前谢迎在河边就斩了一条,还顺带把公冶书白吓个够呛。
“那其他人呢?”她视线往远处一扫,实在分不清哪个泥人是谢迎的暗卫。
“让他们忙去,侯爷这边,一会儿卑弦会来。”承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几个灵巧的纵跃,身形便彻底隐匿在了夜色里。
温祈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有时候谢迎这个主子,是真不像主子啊。
“我们也要等吗?”她想了想,转头向谢迎寻求意见,好歹也算给他这个侯爷一点身份上的尊重感。
谢迎面无表情:“等什么?喂蛇么?还是那些兵痞子,来抓本侯的壮丁?”
温祈刚想说不至于。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远处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这两个闲人,气势汹汹地走来了。
“……快走快走。”她催促。
谢迎看她一副头皮发麻的样子,嘴角一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提溜起她的后领,顺势把人甩上肩头,扛着就用轻功飞走了。
温祈也算是适应了这种交通方式,被晃得头昏眼花,还有心思开口:“侯爷,你让承钊定好客栈啦?”
话音刚落。
谢迎被问得脚步一滞,半口气没顺上来,差点连温祈带自己一起栽到水坑里。
温祈以为到了,踉踉跄跄地落地,正巧抬头就看到一家尚在苟延残喘的客栈。
半扇门板没了,门头摇摇欲坠,看着有些凄惨,但凄惨中还透出一股难言的坚强。
同样□□的,还有那张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告示。
赫然九个大字。
——活阎王与狗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