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看去。
江昀此刻逆着光,瘦小的身躯背对着他们,高高扬手,重重落下——轰地一声。
玉观音轰然倒地,红花如炸开般,混着粉尘,洋洋洒洒,被日光照得有了形状异香在这一刻更为浓烈。
德妃娘娘宫里来的几个人闻声抬头,都被眼前这一幅情景震在原地。
最先同江昀对峙的宫女额头还残留着青石砖上的泥土,她无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神空洞望着,那半尊观音像,立在红花花瓣和异香粉尘交混荡开的灰尘中,观音头也滚落在地,寂然望着她。
完了。
宫女的脑中迸出绝望,无力地瘫坐在地,好半天她才回过神,连忙俯下身子道:
“殿下,此事必有蹊跷,这绝不是我们娘娘所为,肯定是有歹人想害我们娘娘……”
但此时此刻,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任凭她再怎么辩驳解释,也是苍白无力。
她不过是个小宫女,说话没有分量,在此刻更没了信服力。
玉观音出了事儿,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准是第一个被问责的。
沈回舟径直从她身边绕过,来到观音像前。江昀垂头,为他让开路。
一旁的宫人终于回过神来,上前问道:“殿下,可用叫人去请太医来查验?”
江昀在此时插嘴:“绝不可请太医过来。”
她看起来神情严肃。
仿佛那不是太医,而是什么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回舟闻言望了她一眼,表情诡异。他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眼苏姑姑:
“苏姑姑,本宫记得你略通医理。”
苏姑姑会意,上前两步。用指尖在观音像上的粉尘划了下,贴到鼻尖嗅闻,眉头渐渐皱起来。
“回殿下,这粉尘应当是混香。奴婢才疏学浅,只能闻出来这里头有麝香、茂术、生南星……还有这红花,都是活血的药。若放到平日里,是大补,可给有身子的人闻了,可坠胎。”
话一出,院内落针可闻。
今上沉迷道法佛教,一心追求长生不老,已经有许久不问朝政和后宫事务,身后子嗣更是绵薄,至今只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太子位空虚已久,引来多少人眼热。
而今玉妃有了身子,自然便成了有心人的眼中钉。
苏姑姑靠近沈回舟,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太监,确实有两手。”
沈回舟面上没什么表情,红玉沿着他的手臂蜿蜒向上,最后停落在他的肩上,吐着蛇信子。他因此空了手,也伸手在观音像上的粉尘上擦过,送至鼻尖。
“来人,去请示陛下……”
“殿下且慢。”
第二次被打断了。
沈回舟眉尖轻蹙,看向江昀,似要发难。
江昀神色如常道:“此事分明是有人想害玉妃娘娘和腹中胎儿,而今敌在暗,我在明,凶手未伏法前,不能打草惊蛇,此事绝不可声张。”
“不可声张?”
沈回舟笑了。
那笑容明艳,却别有一股讽刺的意味在里头。
丹凤眼在院内跪着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这玉清宫加上淑宁宫,多少双眼睛都搁这儿看着你砸了这玉观音,你现在才跟本宫说不可声张?”
说到后面,语调提高,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诘难的意味。
众人如芒在背,都抖成了筛糠。
这天气分明不算热,一个两个却都额头大汗淋漓,后背都叫冷汗给洇湿了一片。
按这小太监说的,要让他们闭嘴,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人灭口。
“请三殿下放心,奴婢定会守口如瓶,今日在玉清宫发生的事儿,奴婢若敢说出去半个字,管教奴婢不得好死!”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
他们开始不断地磕头,七嘴八舌带着哭腔:
“求殿下放过奴婢,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
沈回舟散漫地重新抬手,落在红玉的三角脑袋上。食指尾端贴着三角脑袋上的鳞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他笑着问江昀:“你觉得他们的话,有多少信服力?”
江昀神色稍敛。
一个两个人到还好管,可人多嘴杂,就难免会有口风露出去。
对沈回舟而言,这口风露出去不露出去,影响不大。
一来,砸玉观音的头儿,不是她起的;二来,他是东临的质子,非大错不能死,而玉妃娘娘也有了身子,上头要是问责下来,他们顶多会因为“管教下人不利”,被训诫一番。
至于凶手,慢慢查便是。
可到时候,“以下犯上”的人就是她了。
江昀如实道:“他们的话完全没有信服力。”
“殿下明鉴,奴婢跟在娘娘身边这么久,奴婢的嘴最牢了!”
江昀的话刚说完,宫人就七嘴八舌地哭诉,表忠心。
忽然人群中站出来个小太监,指着江昀义愤填膺道:
“你这小太监到底是什么居心?殿下都说了去请示陛下,来处置这件事。你逞了威风,又怕自己担责,就像将此事瞒下去,但凭什么要拉我们做垫背的?”
沈回舟笑着问:“方才不是你说的,死也要死个明白。现在玉观音砸了,又怕担责了?”
有了沈回舟这句话。
众人如同有了定心骨,一时间忘了哭诉求饶。
纷纷倒戈,顺着沈回舟的话对江昀发难:
“殿下都好言劝过你了,你不领情,非要砸这玉观音,又想逞威风又不想担责,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说难听点儿,这玉观音里头的东西,没准儿就是你放的,不然你怎么会看一眼就知晓里头有东西?”
“我想起来了,你这小太监前几日还在珍妃娘娘宫里当差,今日怎么跑来了玉清宫?”
话一出,宫女太监侍卫们,腰杆瞬间绷直了,看向江昀的目光也都变了。
珍妃娘娘身边的人,跑到玉妃娘娘和东临来的质子跟前,信誓旦旦说玉观音里头有东西,砸了德妃娘娘送过来的玉观音。
未尝不是贼喊捉贼。
很快,最先同江昀对峙的宫女叫道:
“依我看,是你这小太监受人指使,先对这玉观音动了手脚,在贼喊抓贼,栽赃嫁祸我们德妃娘娘!还请殿下明察秋毫,还我们娘娘清白!”
没有明白指出指使江昀的人是谁。
但众人也都能猜出来。
众人义愤填膺盯着江昀,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指责的话纷至沓来,仿佛密不透风的刀剑形成网,将她围剿。
江昀都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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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宫女太监们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今日这事能拍板的,只有沈回舟,和沈回舟身后那座宫殿里的,玉妃娘娘。
而现在,沈回舟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她要做的,是让沈回舟在知晓自己别有所图之后,还能心甘情愿地把她留在身边。
但沈回舟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江昀也不指望这时候,对方能替自己解释。
江昀仍旧循着自己原本的话头往下说:
“奴婢方才说,他们的话没有信服力,但奴婢能让他们有信服力——换言之,奴婢可以让她们交代出,背后的凶手是谁。”
“自然也可以,让他们忘了今日在玉清宫发生的一切。”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方才义愤填膺的围剿,在这一瞬间哑然。
众人看鬼一样看着江昀,窃窃私语:
“这人莫不是痴傻愣怔了?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
“准是怕担责,故意在装神弄鬼呢!殿下可不能信他的鬼话,今日这事儿必须报给陛下去。”
沈回舟微怔。
笑渐渐多了冷意,眼神带着探究的意味,审视着眼前的人。
“你说,你可以让他们忘了今日发生的事?”
江昀不卑不亢地迎视,笃定道:
“是的,奴婢可以。”
沈回舟长眸渐渐眯起,太阳穴隐隐作痛。
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
那些记忆碎片,全都混在一起,斑驳琐碎,分不清真假。
他现在更能确定,自己忘了什么事。
而眼前这个小太监,就是关键。
不等他开口,苏姑姑就不满地呵斥:
“你这小太监说说的什么胡话?这玉清宫上上下下五十二个人,加上淑宁宫来的这九人……这么多人都在这儿,你说能让他们都忘了,就让他们忘了?”
“虽说你是为了玉妃娘娘考虑。但说到底,你擅作主张砸了玉观音,实为大逆不道。你适可而止,我还可以替娘娘,在陛下跟前帮你求个情。”
江昀仍旧盯着沈回舟:
“奴婢能不能做到,三殿下应该比奴婢更清楚。”
“少要妖言惑众,来人,赶紧去请陛下……”
“让他试试看。”
沈回舟出声打断苏姑姑的话。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闻言俱是一愣。
苏姑姑一哽,看向江昀的眼神更加不满。
她靠近沈回舟,试图小声劝说:
“殿下,此人留在您身边,摸不准是什么意图,但总归不是个好的。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从身边拔除……”
沈回舟轻轻摇摇头:
“去把人都叫过来,让他试试。”
苏姑姑见状,就知道是说不通了,只好就此作罢。
她狠狠剜了江昀一眼,警告道:
“这是玉清宫,不是给你装神弄鬼的地儿。我丑话可说到前头,今日你若是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去道陛下跟前担责去!”
江昀仍旧没理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怀表。
很快,今日在玉清宫的所有宫人,都被叫来,乌泱泱都跪在地上。
有人搬出来张梨花木椅,沈回舟懒洋洋地侧卧在上头,双腿交叠。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