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檀这回又大病了一场,原本身上的病痛就缠绵不去,每夜还要受逆元丹反噬,受凉后诸多病痛理所当然齐齐爆发,成日倒在榻上下不了地。
对此萧清旃无甚关心,毕竟他发觉连谢月檀自己都不关心自身,一派债多不压身的荒唐行径。
他只差太医署的人每日熬好汤药送来,再给谢月檀一律灌进胃里。
如是萧清旃也嫌麻烦,又预料到日后因此人而起的麻烦还会层出不穷,是以——是不是该找个谁来专程看顾此人?
此念一动,他即刻行动,掏出面边缘篆刻八卦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洗,却映不出他的脸容。萧清旃伸出手在镜面上描画法印,掐诀念咒,最后呼唤一个名字:“九尾……”
镜面水一般掀起波澜,波澜平息后,浮现出一张女子肉嘟嘟却不掩俏丽的脸,她两手叉在胸前行礼,微低着头,一双眸子偷偷往上瞄,“国师大人。”
萧清旃三言两语表明来意,九尾面露难色,“国师大人,奴家正远在鄀国的云梦泽之畔,候着他们一月后的‘神女祭’,只盼一睹他们今年选中的‘巫山神女’是何等花容月貌。您这会儿委任小的给人类小孩儿当奶娘,太突然了吧……”
“来,允你到‘灵泽殿’外呼吸三息。”
“这可是您说的!”九尾双眸放光,似镜面反射出日光一般璀璨,瞬即消失在铜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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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谢月檀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个惹人嫌的胖女人。
起初以为这是萧清旃总算晓事,特意遣来伺候他的宫女。这女人手脚粗鄙,但比起萧清旃已不知好了多少倍。愿意将吃食和汤药好好搁到他面前,候他用完又及时撤下。
只是没什么规矩,还有些古怪,初见他时就咯咯笑起来,眼睛一弯眯成两条缝,嘀咕着“真好看……真好看……”
“你要是鄀国人,只怕已被选成‘巫山神女’哩!”
谢月檀听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震怒不已,他从来厌恶旁人对他的容貌加以置喙,尤其是此类轻浮孟浪的言辞。换做往常早拔剑割下这女人的肥舌头,丢进池中喂鱼。可如今他连抓起一个茶壶都嫌费力,手腕上每夜受蛛丝摩擦捆缚的伤,在反噬结束前只会日益加重,他盯着那鲜红的伤处,满心的厌烦憎恶,冷斥道:“滚!”
那胖女人当时是乖乖滚了,可之后还是常盯着他的脸吃吃怪笑,仿佛他脸上开了朵花似的。
病去如抽丝,将养了十多天,他的情况总算有所好转,他立即忘了曾于心中立誓恢复过来第一件事,是要用小刀剜出那胖女人脸上一对招子,而是第一时间往太素宫外冲——这天他才发现了胖女人真正的古怪。
她伸臂拦住了他,“公子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他一挥手欲打开她手臂,还没挨着她就感到被凭空震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向后退了十几跬,站立不稳倒在了床上。
谢月檀坐起来,阴沉着脸盯着她。
她一脸关怀,假惺惺得很,“公子大病初愈,切勿掉以轻心。”
那他自然得“病”给她看看。
“好、好疼……”谢月檀捂着心蹙起眉,等对方接近,骤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迅速刺去,然而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动作,转眼那人自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刻神出鬼没地现身在他身后,在他手腕上轻击了一下,那把小刀就脱力跌落下去。两边床帏上的束帐流苏自发脱落,床帏飘然散落,两条绸缎竟蛇一般缠上他手臂,具有意识的活物似的,特意避开了他腕上两道深刻的伤痕,而将两条手臂紧缚在一处。
床帏挡在眼前,他看不清那女人的脸了,只依稀窥见她立在帐外的朦胧身影。
“你究竟是什么?”
“……和萧清旃一样的人?”
女人轻笑一声,“奴家岂敢和国师大人相提并论?”
谢月檀探究地凝视她的身影,竭力回想这些时日和对方相处的细节,心念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总算想起问奴家名字了,”她语笑嫣然,“九尾,我叫九尾呀。”
——这古怪的名字就差没告诉所有人她什么来历了。
“妖?你是妖物!”谢月檀抬高了声音,“萧清旃竟允一只妖物出入大内、进入‘太素宫’!他是何居心?”
“话可别这么说,”九尾幽幽道,“国师是为了公子着想,毕竟,一般人哪儿看得住您啊?”
“哈,他这什么意思?让妖物来软禁我吗?”
他所料不差,他大喊大叫要求亲自去面见萧清旃,九尾充耳不闻。他不消停,她就紧缚着他也不放他自由,直闹到最后他实在没力气闹腾了,不知不觉靠着床柱睡过去,半夜因反噬发作被疼醒时,发现双手还被捆缚着。
谢月檀当场就要发疯了。
只是反噬发作厉害,容不得他恣肆妄为,待一番发作过去,他又因乏累狠了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谢月檀冷静了许多,耐心与九尾斡旋了一番,发现对方不允许他走出太素宫,走出这间屋子是可以的;也不允许他去找萧清旃,说是“会影响国师大人修行”。
他不允许他出去找萧煜,也不允许自己去见他。
他还能好端端地安生修行,却把他一个大活人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镇日派一只丑陋的妖物监视他,怕是要活生生逼疯他!
诸般情绪在胸中激烈搅动,谢月檀反而进入一种极端的冷静。
这种冷静过去不是没有过,通常发生在一种特殊的时刻——他想杀人的时候。
以他十数年暗杀的经验总结而来,他以为杀人只有两种途径,一是暴起杀人,出其不意,甚而出乎自己的意料;二是精心筹谋,伏脉千里。暗杀本来就属于一种精细活。
谢月檀抬起头对九尾莞尔一笑,适才的愤恨恼怒都消泯无形,一张脸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笑得柔顺却惑人,“如此一来……我也太无趣了,好姐姐,你有没有尝过良酝房的名酿‘蓝桥风月’?以红曲发酵而成,以绿萼梅花入酒,色泽浓如琥珀,酒香清如雪梅,入口温醇悠长,回味无穷……难得进一回皇宫,就不想尝尝吗?”
九尾听得面露神往,慢吞吞地咽了口口水。
“‘良酝房’就在‘珍馐署’中,那里凤髓龙肝、山肤水豢应有尽有,御黄王母饭、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冷蟾儿羹、玉露团、仙人脔……”
九尾抹了一把脸,抹去情不自禁流露的垂涎贪婪,甩甩脑袋,恶狠狠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小狐狸,你定是想一时遣走我,趁机溜出去或去滋扰国师……”
“怎么会?”谢月檀无辜地眨眨眼,目光清冽无尘,“我哪里想给姐姐造成任何麻烦?只是你与我一起呆在这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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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不嫌无趣吗?倘若有酒有菜,你我把酒言欢,品尝珍馐,岂不美哉?”
九尾从一开始就被他说动了,等到这席话也不再犹豫,站起来即刻准备动身,只在离开前又用束帐的绸缎绑住了他手脚,这样等她带着酒菜回来时,谢月檀还和离去前一样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地。
二人转移了地方,到院子里的亭台中摆好酒菜共用,期间谢月檀一反常态,一直对九尾笑脸相迎,双唇一碰吐露的俱是甜言蜜语——她不是察觉不到个中古怪,不过天性爱美使然,一见对面那张脸就不免花了眼,一对上那双眼就不免耽溺其中,何况从美人口中流出的都是对自己的溢美之词?
谢月檀推杯换盏,屡屡为她倒酒、劝酒,酒香醇厚,又有美人侍奉,她一杯都拒绝不了。饶是海量,到头来也被灌得沉醉,双眼惺忪不辨天地了。
恍惚间听谢月檀柔柔唤道:“好姐姐,小檀有一不情之请……”
“不知当不当讲。”
九尾大手一挥,舌头打结,支吾道:“讲、有什么不能讲的?你我兄弟之间,何、何必客气?”
“我能否一见你的原形?”
“姐姐人形这般可爱,料想原形还要愈加美丽数倍。”
“小檀见识短浅,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位妖族的原形呢……”
“这有何难?”九尾一口应下。
谢月檀眼底暗芒一闪,蜷起五指握住了袖中冰冷的匕首。
……片刻后,他起身离座,留九尾在原地枕着桌案呼呼大睡。
还没走出院子,眼前凭空出现一道身影,如霜雪凝成一般孤高清逸。
萧清旃并没质问他要去哪里,而是扫了一眼里侧的九尾,问:“为何没动手?”
倘若妖物暴露原形,哪怕寻常凡人出手,也能伤中其致命之处——这并非不传世的秘密。谢月檀知道这一点不足为奇。
谢月檀垂着眼沉默一刻,抬起脸时面上又带着那股惯常的冷峭刻薄,“起一个和妲己狐妖般响亮的名字,原来只是狐假虎威,一只不值一提的小小虫豸,杀她?我怕溅出来的血脏了我的手。”
萧清旃正眼看向九尾——她原形是一只翠绿的巨大螳螂,和人形的模样大相径庭,身姿细长绰约,锥形的脑袋上两根长须还在轻微晃动,镰刀般的手臂垂落下来能触到地面,上边分布的根根尖刺看上去颇唬人。
他心知谢月檀绝不会轻易对这一陌生妖物起恻隐之心,过往也不知多少性命断送在那双看似漂亮柔弱的手上。
可他今次为何没动手?
萧清旃不露疑惑,也没追问,只淡淡道:“回去。”
谢月檀皱眉怒视他:“我是你的犯人吗?我是你的狗吗?”
“你不能去见他。”否则又要给他惹来一堆麻烦事。
“为什么?”
“我不允。”
“哈,”谢月檀嗤笑一声,“萧清旃,你以为你是谁?旁人敬你、奉你为高高在上的国师,你以为我和他们一样会受你蒙蔽吗?”
事实上萧清旃还在思考方才谢月檀说的话——他并非他的犯人,也不是狗,他明明是人。
但他过去为萧煜鞍前马后所做的一切,不都被人说成“狗”吗?
他那样为萧煜做事时,倒听话得很。
所以……
“你可以做我的狗。”萧清旃一语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