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蓝色的机械手抖了抖，升起来。
“邓蛟，看这里！”
邓蛟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方向。
“咔嚓”
光脑里显示出一张令莞十十分满意的图像——图像里的邓蛟光着膀子挑水，正无意识地抬起一张脸，她手臂肌肉上淌着几滴折光的汗水，除去那偏白的皮肤，整个人显得老实又淳朴。
“哈哈哈哈哈嘿嘿嘿，我会一直存着它的！等你上学毕业再放出来！”
邓蛟勾了勾唇角，将污水倒进处理机里，“你这两天怎么喜欢上给我拍照了？”
莞十调整了一下安装在新手臂上的新光脑：“我其实给你拍了很多，你不知道而已。”
这她还真不知道，邓蛟放置好两只大水桶：“你什么时候拍的，拍这么多洗成照片吗？”
“‘洗’？你以前是不是真的很有钱？照片这玩意我年轻时才玩过几张，贵的不一般哦。”莞十跟在邓蛟身后碎碎念。
邓蛟走进安保亭，顺手按下用修复液泡着手臂的瓶子下的循环自理键，瞬间，瓶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整瓶的液体开始自我回收循环。
好奇怪的地方，照片居然很贵。
她随意放松地靠在桌上：“你那几张‘玩过’的是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莞十从她的大包里翻找好一会儿，一张被塑封完好的照片被她递到邓蛟眼前，“我光脑里还存着这张，怎么样，帅吗？”
邓蛟对着它左看右看，最后忍不住看着莞十，憋出一句：“你以前好嫩。”
照片里，是一个被叫住转头的穿军绿色制服的士兵，小麦色肌肤的她勾着一旁人肩膀，眼睛明亮璀璨，唇角还带着聊天未尽的笑意。里面的这人能看出来是莞十，看现在的莞十却很难想象她以前长这样。
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混着沙的微风拂过窗框，几只小型沙虫钻入沙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莞十端出两杯微微发烫的沙苘水，邓蛟拿起一杯，眯起眼睛享受难得悠闲的时刻。
这是考试完后的第几天？不知道，但是什么都不用想。
莞十换上了临时的机械手，保住了一条命；小型的虫族突袭很快被镇压，此时沙星很安全；虽然这的对外联络网络被截断，但是等成绩出来后，王平桓会联系她去政务所进行学校的报名，王平桓说至少有三天（24小时制）的时间开放网络让她上网看报考指南和资料。
总之，一切都在稳中向好，除了她越来越饿——
莞十花了一大笔钱接手臂和购买仪器加修复液保存原生手臂，再加上需要留出一部分钱充当学费，这几天她们为了省钱可谓是节衣缩食。
邓蛟已经在沙地拔草吃了，沙苘就是她带回来用来泡水解暑的一种草。
它不知道能不能解暑，但是能看出来味道一定一言难尽。邓蛟看着莞十扭在一起的五官放声大笑。
“你怎么带这么苦的玩意回来？呸呸呸。”莞十捏着鼻子一口闷下去，沙星的水资源是很珍贵的，不能浪费。
“我觉得挺好喝的。”邓蛟猛灌一口，死命扯紧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以保持平静的神情。
“真的，挺好喝的。”她嘴硬地喝完。
莞十把杯子收起来，看向邓蛟，表示：“你的确什么都吃得下。”
“我对食物是有要求的！”邓蛟嚷嚷表示抗议，“你不要污蔑我！”
她在莞十不信的眼神下取出杯子里的沙苘嚼碎，果然，这让莞十更加确认“什么都吃得下”这一事实。
她只是不浪费粮食加饿而已，邓蛟一边嚼一边露出痛苦面具。
下次还是尽量找点能吃的回来吧。
莞十的新手臂还不太受控制，她用它接过邓蛟手中的杯子，却一甩一甩的，差点把杯子摔烂。
邓蛟微微弯腰取过杯子：“我拿着吧。”
“你是不是长高了？”莞十仰头看着邓蛟，总感觉自己抬头的角度大了点。
邓蛟把杯子放到盒子里，回头看了一眼，说：“可能吧。”她低头看向地面，目测了一下高度，“嘶，好像真的长高了点。”
“你站直了，我帮你测测。”莞十用光脑对着邓蛟全身扫了扫，“嗯，185，你之前多高？”
“三个月前180。”
邓蛟对身高没有执念，但对食物有，她举手：“我觉得我需要补钙。”
“你天天晒太阳没补吗？”
“我说食补。”
“…滚。”
被一脚踹出门的邓蛟拉起连帽，双手插兜，“你迟早有一天会求着我吃东西的！”她大喊两声，得到安保亭内两下猛烈的踹门。
默默承受一个家庭重担的邓蛟选择原谅不称职的老母亲莞十，她走入垃圾场，开始处理今天的垃圾们。
“这个家没我得散。”邓蛟把一块完全是可售卖类型的塑料布揣进兜里。
“我就是太有责任心。”邓蛟挑起一对品相不错的瓶子，塞进裤兜。
“唉，她什么时候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邓蛟把她没入眼的废纸烂布全部扔进莞十倒卖垃圾的小车里。
“邓蛟，政务所找来了！”莞十从安保亭门口探出一颗头。
邓蛟瞬息取出叮铃作响的瓶子丢进小车的角落，大喊：“来了来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小巧的瓶子，在心里默念：“我会带你们走的，带给你们一个好归宿，好家庭，好未来。”
“顺便带给我一个好价钱。”
“你快点来啊！”莞十直催。
“马上！”邓蛟不再磨唧，三步做两步跑去。
“喂？”邓蛟接过通讯器，这种不依赖卫星的本土定点式通讯器是星球内最高效稳定的联络工具之一。
通讯器内是王平桓磐石般的嗓音：“Mf-9星球时间的今日下午三点会准时开启通信网络，开启持续时间已确定为75小时，在此期间你可以通过本人的身份认证查询成绩、院校、往年的录取标准等相关信息，并注意请在通信网络关闭前进行报名。”
“如若被录取，录取结果会由我在报名结束后的五个联邦自然天内通知你。”
“滴嘟”，王平桓挂了。
“现在几点？”邓蛟提溜着通讯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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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十望向窗外热情似火的气浪，面露难色：“两点多快三点。”
“走吗？”
“政务所是故意这个点说的吧？”莞十瘫在椅子上，不愿动弹，“外面好热，我会化的。”
“你当初选择这条路时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邓蛟冷漠地把莞十从椅子上扒下来。
等坐上战损版的摩托车，莞十还妄图挣扎一番：“不是，这跟受‘热刑’有什么关系？晚点去也没什么事吧？”
可惜，这一次是邓蛟驾车，她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二话不说启动了摩托。
两人一边被晒的吱哇乱叫一边疾驰向政务中心。
这一路上，起起伏伏，很是艰辛。
如果王平桓有良心，她会倒两杯冰凉凉的水递给快要冒烟的莞十和邓蛟。
可惜她没有。
邓蛟倒出满鞋的沙，走进政务所大厅时，王平桓正坐在前台小口优雅地喝水。
莞十忍不住咽口水，邓蛟看着她咽忍不住也咽起口水。
但王平桓心如磐石，面对两个乞丐模样满身黄沙的人，她只是调出了一个专属光脑：“请在这里进行身份认证。”
“咕咚”，“好的。”邓蛟走过去。
“咕咚”，“好想喝水啊！”莞十跟在后面很经意地感叹。
王平桓给自己的空杯子加满了水，无视了百岁老人莞十炽热的目光。
邓蛟怀疑是气温的因素，她的心格外火热，面对“成绩”的那栏，她竟然迟迟动不了手。
上次这么紧张，是多久以前？邓蛟有些恍惚。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按，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放大的数字——1737。
“1737。”她喃喃自语。
“1737？”
“1737！”
一旁的两人因为特殊设置看不见邓蛟的光脑界面，但是听到这串数字，都偏头看过来。
“这是你的成绩吗？邓蛟！”莞十抓着她的肩膀狂晃，晃得地上堆起一层邓蛟身上掉下来的黄沙。
王平桓也差点喷水。
不是，她成绩这么好？
已知去年的特控分数线是，王平桓查了下资料库，1633。
天哪！这是不是够上首都大学的分数线了？或者再低一点，联邦农业大学？
王平桓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看向邓蛟。
邓蛟呆呆地询问：“这很高吗？”
这很高吗？
很高吗？
高吗？
吗？
？
王平桓有种熟悉的辛酸感，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些埋头苦学却被成绩背刺的数个日夜，同桌却在隔壁埋怨今年的题太简单不够体现她的实力。
莞十傻呵呵的：“不知道高不高，但应该不低了。”
够了。王平桓站起身。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邓蛟和莞十都目送着王平桓的背影远去。
她们对视一眼，噤声沉默。
王平桓，这个状态，俗名叫：
破———（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