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
不管是在门店中午休息时，还是晚上在公寓临睡前，凌零零都是逮着空就上网各种搜索购买学区房的问题。
她时不时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急促的哒哒声，
之前那周她调研的时候，关心的主要是XX小学的升学率，办学特色，周边哪些小区是确定划入学区房范围的等等。
现在她转变了思路，扩大的检索的范围。
浏览器开了十几个标签页，从教育局官网到房产论坛，从学区房历史成交价到最近三个月的市场分析报告。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时不时咬一下水笔的笔帽，在EXCEL表里上记下一串数字。
期间，中介小杨时不时跟她联系。
"曹姐那边真的不能再拖了..."小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卖家今天又催了..."。
小杨反馈的主要是卖家不肯解约和延期付款，一定要求曹芸按照约定在两个月里付第一期的首付款。
凌零零计算了一下，要将近150万左右了。
这个数字让她胸口发闷。
电话里，中介小杨的语气一次比一次焦躁。
最近的一次通话里，她甚至脱口而出说卖家一定是卖高了，所以怎么也不肯放过曹芸（曹姐）这个买家。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凌零零的脑海。
她敏锐地抓住某个点，刚想开口问小杨"最近同小区成交价是多少"，但是转念一想，小杨是曹芸这次交易的中介，问这个问题似乎不妥当。
窗外的雨点开始敲打玻璃，她盯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把问题咽了回去。
于是，她又安慰了小杨几句，说了些"车到山前必有路"之类的客套话，声音刻意放轻，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话语里的无力感。
挂掉电话后，她一刻也没停，直接给吴大志打了过去。
电话铃响了好几声，始终没有被接听。
凌零零一看时间，现在是周六上午九点，难道吴大志居然还在睡觉？
她等不及了，光着脚在地板上转了两圈，抓起笔记本和电脑等，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帆布包里。
十月底裹挟着落叶扑在脸上。
凌零零撑着伞小跑着穿过小路，运动鞋踩过积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地铁应该挤得像个罐头。
但双休日的地铁显然就空旷了很多，车厢里零星坐着几个拎着购物袋的阿姨和戴着耳机的大学生。
凌零零找到个座位坐下，竖起耳朵听着地铁广播一站站报站名，玻璃窗映出她紧绷的侧脸。
"到了。"她提前开了手机二维码，扫码出站一气呵成。
站台广告牌上某楼盘的海报正闪烁着"学区房"三个刺眼的大字。
她避开电梯上慢悠悠的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
出门时还不小的雨，恰巧在这时停了下来。
凌零零眯着眼睛打开手机地图，朝着目的地快步走去。
......
下午三点半左右。
凌零零坐在一家街边麻辣烫的小店里，塑料凳腿有些不稳，随着她调整坐姿发出吱呀声响。
老板的大勺在汤锅里搅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挂在墙上的菜单。
她给自己点了一大碗，配齐了各种肉和菜。
红油汤面上浮着翠绿的香菜和金黄的蒜末，筷子一搅，藏在底下的豆皮和香菇都翻涌上来。
凌零零可累坏了，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就在她掰开一次性筷子，木刺扎到指腹也顾不上时。
吴大志回电了。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差点碰倒那罐刚开的肥宅水。
"......"凌零零只得接起电话，用肩膀夹着手机，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溅到手上的红油。
"小凌，找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嗡嗡的，听着就不像睡醒的样子。
凌零零一边咀嚼着烫嘴的鱼豆腐一边说："吴店长，不好意思，周六还给你打电话。
"她咽下食物，声音因为急促而略微发尖，"但是你是行家，我只能求教你了。"
"少拍马屁，说，什么事？"电话那头，是一串哈欠声。
凌零零仿佛能看到吴大志眼睛要闭不闭的样子。
她生怕吴大志讲着电话又睡着了，赶紧问。
"吴店长，XX小学的学区房的房价，今年是不是一直在跌啊？"
"不是今年在跌，是近几年都在跌，只是之前幅度不大。"
吴大志又嘟囔几声，这次像是把手机换到了另一边耳朵，"就这个问题啊？"
凌零零非常识趣："是是，就是这个问题，您接着休息，不打扰了。"
她挂断电话时，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上扬。
窗外厚厚的云层里不知何时洒下几缕阳光，连隔壁小孩打翻饮料的哭闹声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挂了电话，凌零零觉得自己的心情是最近来最好的了。
她大口吃着麻辣烫，辣得鼻尖冒汗也停不下来，还猛灌一口冰镇肥宅水。
塑料碗里的汤汁渐渐见底。
凌零零捞起最后一颗撒尿牛丸，咬了下去。
......
"什么？要我跟卖家说，这套学区房我不买了？违约就违约？"
曹芸搅动麻辣烫的筷子突然停下了，几根晶莹的粉丝从筷子间滑落回红油汤里。
她睁大了眼睛，额前的碎发因为刚才匆忙赶路还沾着细密的汗珠。
塑料餐桌微微摇晃，曹芸把包往旁边空位一扔，帆布包上的卡通挂件撞在椅背上发出轻响。
她上午接到凌零零请假的消息时正在批改学员作业，说上课没法来了。
然后，下午三点半时，手机又在教案堆里震动起来
——凌零零说自己就在培训点附近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吃饭，问她是不是课快结束了，方便一会见面聊一下吗？
曹芸想起自己中午也就啃了个冷面包，办公室微波炉坏了连加热都没法加热。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胃部，回复问凌零零在哪里吃，她也过来一起。
现在曹芸刚坐下，用手机扫完桌上油乎乎的二维码点完单，就听见凌零零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隔壁桌几个高中生正在抢食炸酥肉，爆发的笑声差点盖过凌零零的声音。
"对啊。"凌零零伸手摁住曹芸拿筷子的手腕，塑料手套沾上了几点红油。
她之前亲眼看见曹芸一激动直接把咖啡打翻在白衬衫上。
"你听我给你算笔账。"凌零零从包里掏出个文件夹，里面整齐贴着不同颜色的便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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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的雾气在两人之间氤氲。
凌零零用手擦了擦眼角，手指点着文件上标黄的数据："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调查。"
她翻过一页，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因为行情不好，这区域的房价每年都偷偷下降一些。"
曹芸凑近看时，服务员端来她的麻辣烫，碗底撞在桌面上"咚"的一声。
她道了谢却顾不上吃，任由鹌鹑蛋在汤里沉浮。
"只是降得不多，不容易察觉，"凌零零的笔停留在数据。
"但今年以来"跌得就比较明显了。"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有几个被荧光笔圈得闪闪发亮。
"所以？"曹芸听得认真，筷子横在碗上像座小桥。
她今天穿了件浅色针织衫，袖口已经快蹭到红汤里了都没发现。
"所以，"凌零零伸手把曹芸的袖子往上卷了两折，又从文件夹抽出一张计算纸，上面列着加减乘除："你不买了，的确是损失二十万定金。"
"但卖家就算没收定金，要再卖给别人，"她掏出手机计算器又按了几下，"可就开不到你的这个价了。"
计算器发出"归零"的电子音，凌零零伸出手掌，比了个五的手势。
"扣掉定金，他差不多得损失五十万。"
曹芸的筷子尖无意识地在碗里戳来戳去，把鱼豆腐戳成了蜂窝状。
"嗯？有道理。"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肩膀线条不再紧绷，开始嗦粉丝。
吸溜声里混着她含糊的嘀咕："怪不得最近小杨电话里总说卖家急得跳脚..."
"还有别忘了，"凌零零突然压低声音，像要分享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往前倾身，手肘差点碰倒杯子。
"现在文件刚出来，入学要求的户籍年限提高到了三年。"
曹芸的筷子停在半空，一滴红油落在餐巾纸上晕开成小太阳。
"那原本潜在买家里面，"凌零零忍不住挤眉弄眼，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肯定有一些不符合这个条件的。"
"那卖家就更卖不上价了。"
曹芸点点头，终于夹起那颗被冷落多时的鹌鹑蛋。咬破的瞬间，蛋黄沾在了嘴角。
她突然又放下筷子。
"但是，如果卖家说他大不了不卖了，捂在手里，还赚个定金怎么办？"
凌零零微微有些得意。
"我已经找小杨打听过了，这卖家是要卖了这套学区房和另一套老房子，"
她手指点着聊天记录，"去买一手新房。"
曹芸看到聊天记录里小杨发的"[卖家]天天催命一样"几个字，差点笑出声。
"我估计，卖家就等你的首付款去付自己的房款款了。"
凌零零把吸管插进冰汽水，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冒，
"你要是违约，"她做了个多米诺骨牌倒塌的手势。
"卖家也得违约，卖家的房价高，定金算下来肯定比你多。"
汽水罐外凝结的水珠滑下来，在文件上洇开一个小圆点。
曹芸舀了勺汤慢慢吹着，白雾模糊了她的表情。
店里挂在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楼市新闻，女主播的声音隐约传来"...成交量持续走低..."
她突然把勺子一放："你说得有道理。"汤面荡开一圈涟漪，"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