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零回想起在书城时的场景：
汪行站在书架前，粗糙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像在挑选珍宝。
当时她还犹豫着该选哪本，这位豪爽的钓鱼大叔直接招呼店员："这一整套。"
"一整套？"
凌零零当时瞪圆了眼睛，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其他会员两手空空的尴尬场面，赶紧拽了拽汪行的袖子。
"汪先生，下午要来好几位会员呢，要是只有您准备了礼物......"
汪行恍然大悟的表情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忍俊不禁。
他拍着脑门连连点头，当即就按照人数各买了一套。
现在看着老秦捧着书的样子，凌零零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老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烫金的书名，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
"老汪啊，真没想到你这么周到。"
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感动。
"今年协会换届，我一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老秦的感慨。
他艰难地用单手接了通电话，挂断后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还有一个临时有事要晚点到，现在人齐了。”
凌零零看了眼手机，时针刚好指向两点。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满一群人里，就她手上没捧着书，年纪又最小。
在几道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认命地走向门口。
指尖触到门铃按钮的瞬间，凌零零突然有点紧张。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已经不知不觉被她攥出了褶皱。
门开的那一刻，孔教授和蔼的笑容让她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处。
"教授好！"凌零零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像是课堂上被点到名的学生。
她侧身让出位置，身后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接下来的场景完全超出了凌零零的预期。
原本只是几个会员想借着参观藏书的名义来结识孔教授，结果现在客厅活脱脱成了签售会现场。
几套著作被迅速瓜分一空，连包装纸都被小心地抚平。
"孔教授，您这本《鱼类生态》里提到的......"
一个戴眼镜的会员激动地指着某页，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
孔教授推了推老花镜，乐呵呵地接过书："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扉页签名的动作行云流水。
凌零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从未见过这位严肃的老学者如此神采飞扬的样子，眼角的每道皱纹都舒展开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平时看着成熟稳重的会员们，此刻一个个化身迷弟，捧着书的样子虔诚得像捧着珍贵的宝物。
"零零，能帮我拿支笔吗？"
"小姑娘，这本请孔教授签名。"
"凌小姐，茶水在哪里？"
此起彼伏的呼唤让凌零零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她一会儿踮着脚从书柜顶层取签名笔，一会儿弯腰给客人添茶，还要帮忙交换名片。
最忙的时候，她不得不用下巴夹着记事本，双手同时记录两拨人的联系方式。
"给，您的菊花茶。"
凌零零把杯子递给一位满头大汗的会员，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十月的凉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却吹不散客厅里的热火朝天。
茶几上，几本翻开的著作摊在那里，密密麻麻的笔记间偶尔能看到铅笔勾勒的鱼类草图。
孔教授正指着其中一页讲解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脑袋。
凌零零悄悄活动了下发酸的脚踝——她已经保持微笑站了快两个小时了。
她注意到汪行挤在人群最后面，努力伸长脖子的样子活像只好奇的企鹅。
这个画面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
凌零零赶紧咬住下唇，结果憋笑憋得太用力，鼻尖都皱了起来。
她转身假装整理茶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
"凌小姐？"老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本翻开的书。
"能帮我们和孔教授合个影吗？"
凌零零接过手机，从取景框里看到老秦和汪行一边一个，拘谨地站在孔教授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角。
而孔教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正指着书上的某处讲解。
她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学术魅力的具象化——能让一群事业有成的中年人瞬间变回求知若渴的学生。
"三、二、一，耶！"
凌零零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个意外的温馨时刻。
窗外的光线渐渐染上琥珀色，墙上的挂钟发出沉甸甸的"咔嗒"声，指针已经悄悄滑向四点。
凌零零注意到孔教授虽然仍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睛已经微微低垂，眼睑像是被无形的重量轻轻压着。
他不自觉地揉了揉右手腕——刚才签了太多名，指节都有些发红了，钢笔留下的墨痕还隐约残留在虎口处。
老秦不愧是商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精，立刻捕捉到这个细微动作。
他轻轻拍了拍手，声音浑厚："今天真是受益匪浅，不过我们这些粗人就不多打扰孔老休息了。"
其他会员闻言纷纷起身，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似的，连茶杯放回茶几的声响都默契地放轻了。
凌零零暗自感慨，这些比赛时互相不服气的会员，此刻倒像是下课铃响后的小学生，连道别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恭敬。
"孔老，"老秦双手握住老人微微颤抖的手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诚恳。
"下次我派车来接您去我们协会指导工作，您可一定要赏光。"
凌零零余光瞥见汪行在书房门口徘徊，粗糙的手指不停卷着渔夫帽的帽檐，脚尖在地板上无意识地蹭来蹭去。
她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半步，顺手还帮一位会员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书签。
"秦总，我送您几位出门吧。"
门外的空地上弥漫着桂花和书香混合的气息。
几个会员边走边聊，言语中都透着下次钓鱼时要实践孔教授真传的跃跃欲试。
老秦突然转向凌零零，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小凌啊，考虑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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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协会的专职秘书怎么样？下次钓鱼大赛的筹备工作，还得靠你这样细心的年轻人。"
"啊这个..."凌零零手指无意识地挠了下鼻梁。
"我现在工作排得挺满的，还要准备律师执业考试..."
她的话像被掐断的琴弦。
因为老秦突然举起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腕间的沉香木手串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们吴店长都跟我说了......"
老秦笑得像只老狐狸，眼角的皱纹堆叠出精明的弧度。
"秦总！"
忽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老秦。
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热情洋溢。
"实在抱歉，临时有个涉外客户视频会议拖住了..."
他走近时，身上飘来淡淡的雪松香气，右手已经条件反射般地伸向公文包准备取名片。
老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金大主任日理万机，我们这些闲人哪敢耽误。"
他故意把"闲人"两个字咬得很重，手臂划了个半圆将周围人都囊括进去。
"孔老的授课都结束了，老人家需要休息。"
凌零零敏锐地注意到，当听到"授课结束"四个字时，金正紧绷的肩膀线条微不可察地放松了。
他嘴上说着"太遗憾了"，目光却像黏在老秦脸上似的，连眨眼的速度都刻意放慢了。
"正好遇见秦总，"金正的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标准弧度，露出八颗齐整的牙齿。
"我在江边新发现的私房菜，他们家的清蒸河鲜..."
老秦突然转向正在吃瓜的凌零零，动作大得让他腕间的沉香手串哗啦作响。
"对了小凌，刚才没说完，我公司正好需要法律顾问，就委托你们律所了。"
他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保养得当的脖颈线条，喉结随着话音上下滚动。
"啊？"凌零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连手里捏着的手机都差点滑落。
视线聚焦的瞬间，正好撞上金正骤然降温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像是被突然关掉的霓虹灯。
金正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老秦旁还站着个人。
他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微笑，伸出手时袖口露出腕表的铂金表圈："这位是？"
老秦突然挺直腰板，活像只炫耀羽毛的孔雀："这是我们下届协会的秘书小凌。"
他特意在"秘书"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还顺手拍了拍凌零零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往前踉跄了半步。
凌零零看见金正的表情像是瞬间被按了暂停键。
但转瞬又恢复了流动的笑意，只是眼底的温度明显降了几度。
他递来名片的金边反射着太阳的光："幸会，我是幻岩律师事务所的金正。"
秋风突然卷起地上的一片枫叶，正巧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道天然的分界线。
叶子边缘已经有些干枯卷曲，在水泥地面上打了个旋儿，最后静静地停在凌零零的鞋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