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箫就这么拎着一篮子水果跟着季华暮去了市中心医院。
作为H市医疗资源最好的公立医院，周末的市中心医院人满为患，叶鸣箫不常来医院，猛然站在医院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些晕头转向。
最后还是季华暮领着她轻车熟路地穿过门诊部，进了住院部大楼。随着他们的前进，身旁的人流在逐渐减少，住院部比叶鸣箫想象中的更加安宁静谧。
洁白的长廊两侧是一模一样的病房门，在弥漫着药水味的空气中，偶尔会有面无表情的家属们在进出。
季华暮推开了其中一扇病房门，声音轻柔：“奶奶，我来看你了。”
叶鸣箫跟在后面走进去，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季华暮看向的是靠里面的那张病床上躺着的老奶奶，老奶奶的病床前还坐着个陌生的男人。
季华暮奶奶看见他似乎很高兴，正想说什么，男人却率先开口，语气不善：“你怎么来了？”
叶鸣箫感受到季华暮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下去，她往前一步誓要为季华暮主持公道：“孙子看望奶奶，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没料到季华暮身后的陌生女生竟然这么干脆地站了出来跟他顶嘴，诧异之余面对这个外人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站起身离开了。
男人离开后，季华暮放松下来，快步走到奶奶病床前，在床头放下手中拎着的补品，叶鸣箫也跟着放下手中的水果。
叶鸣箫抬眼看向病床上的病历单，季华暮的奶奶叫“季云兰”。季华暮居然和奶奶一个姓。
季奶奶很高兴，她招呼季华暮和叶鸣箫坐下。
隔壁病床的老奶奶笑着问：“老季，这是你的孙子呀？之前都没见过，长得还怪俊呢！”
老奶奶又问：“这个小丫头也是你孙女吗？”
叶鸣箫这才自我介绍了一番后表明身份：“我是季华暮的朋友。”
季奶奶听见“朋友”二字后更高兴了，她伸手握住了叶鸣箫的手。这双手布满未褪去的老茧，有些粗糙却格外温暖：“这还是我家小暮第一次带朋友见我。”
“他从小就一心学习，都不会交朋友，我还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孤单下去。”季奶奶笑眯眯的，“叶同学，见到你，我真开心呀。”
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令叶鸣箫耳朵一热，不好意思起来。但她没忘替季华暮说话：“哪里，季华暮学长学习这么好，在学校有可多崇拜者和朋友了呢！只是奶奶你不知道罢了！”
季华暮也适时把话题绕回季奶奶身上，他一直在探问奶奶的病情，奶奶却总是避而不谈。正好此时，医生来查房，奶奶拉住季华暮没让他跟出去询问医生，但叶鸣箫借口上厕所在走廊拦住了医生。
医生问她：“你是季云兰家属？”
叶鸣箫：“对！我是她侄孙女，您刚刚也看见了，我这次跟她孙子一起来探病的。我就想问问我姑奶奶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沉默片刻，回答很简洁：“她家人带她来看得太晚了。”
医生走远了，留下叶鸣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得太晚了？是季奶奶自己支撑不住来看的病，还是和奶奶朝夕相处的季华暮发现的不对劲？不。看季华暮的样子，如果是他送奶奶看的病，没理由不了解情况，恐怕是季奶奶自己来的医院。
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如果季华暮知道相依为命的奶奶已经胃癌晚期才来到医院就诊，他却始终没有发现，一定会非常自责。
之前那个语气不善的男人是谁？是季华暮爸爸吗？但他长相实在泯然众人，气质又锐利，和出众而完美的季华暮一点也不像。季奶奶住院后，和家人关系并不好的季华暮就是被爸爸阻止看望奶奶，所以了解病情的机会也约等于零。
叶鸣箫越想越一头雾水。季华暮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家发生过什么事吗？
叶鸣箫还是按下一头疑问，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需要暂时对季华暮隐瞒奶奶的病情。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季华暮现在就知道这些，一定会崩溃的。
毕竟，叶鸣箫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和妈妈遇到这种事情，她就已经快昏厥过去了。
叶鸣箫双手潮湿地返回了病房。祖孙俩正聊得开心，季华暮见她回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真的追出去问了医生病情。
叶鸣箫语气抱歉：“医生走远了，我没追上。只上了个厕所。”
季华暮失望地垂下眼，季奶奶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快到午饭时间，那个疑似季华暮爸爸的人带着盒饭回来了。他皱着眉，看了季华暮一眼，季华暮自觉地站起身，和奶奶道了别，带着叶鸣箫离开了。
走在去电梯的路上，叶鸣箫提议：“以后我有空就跟你看望奶奶吧！有我在，那个男人也不好直接跟你起冲突。嗯……季华暮，那个男人是你爸爸吗？”
季华暮回答地很平静：“是。很小的时候我就没跟他住了。我跟他没什么感情，他也不太喜欢我。”
季华暮又说：“其实你不用管我的，这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
这哪行！一听到这话，叶鸣箫更加觉得不能不管他和季奶奶的事：“我觉得我跟奶奶很投缘，就当我是奶奶的忘年交，作为朋友，我也想多看望看望奶奶，不行吗？”
季华暮被她突然提高的语调给震住了。
其实叶鸣箫也不算说瞎话，她这个人很会发散话题，从今天的天气能一路说到前两天自己班级里同学之间的趣事，语气情绪饱满，表情生动，把奶奶确实哄得咯咯直笑。
季华暮还是妥协了：“好。”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站在了电梯前。叶鸣箫按下电梯键，很幸运地，这列电梯正在下行，很快就到了他们这层楼。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名气质文艺留着中长发的中年男人，他的身旁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医生，他的身后是一对上了年纪但打扮低调奢华的老年夫妇。
正在思考等会带着季华暮去哪吃饭的叶鸣箫一怔，仿佛有心灵感应地抬起头。
电梯里的中年男人本来在走神，见电梯前的人半天没进来，才将目光锁定在少女身上，表情惊喜。
“箫箫？”
“爸爸？”
一时间，电梯里的其余三个人的表情像砸进巨石的湖面，齐齐将目光移到叶鸣箫身上。
叶鸣箫根本不认识这三个人，她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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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感到很不自在，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旁的季华暮拉住了叶鸣箫的衣袖，正好旁边一列往上的电梯开了门，他拉着叶鸣箫迅速走了进去，并按下了关门键。
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前，旁边电梯里的四个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却没能追上他们。
电梯里还有其他护士医生和病人，叶鸣箫和季华暮并肩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季华暮按下了最高层数字键，等到了目的层数，才拉着叶鸣箫出了电梯。
季华暮一直没说话，他在等叶鸣箫缓过来。
叶鸣箫回过神，开口道：“刚刚那个男人是我爸爸。”
“亲生父亲吗？”季华暮确认一遍。
“对啊，我之前好像跟你提过一嘴，九岁之前我都没见过他，但他确实是我亲生父亲。”叶鸣箫说，“奇怪，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他平时不在这？”
叶鸣箫撇嘴：“他高中就出国了，后来就定居国外了，一直就没回国长住过。而且他家人都在B市，他一年最多来H市看望我一次。”
叶鸣箫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爸爸没什么感情，不过好在，爸爸并没有向自己家人表明叶鸣箫的存在，只是一个人默默探望她们母女。
“那电梯里面的其他三个人呢？我觉得他们应该认识你爸爸。”
“不知道。我对他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叶鸣箫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等等！那个女医生不会是他老婆吧？”
不过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他不会结婚。那就是他现女友？”
她的表情挣扎一番又恢复了平静：“关我什么事？再怎么样尴尬的也该是他，我为什么要替他尴尬？”
但是当时那三个陌生人的目光确实令她产生了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不怀好意的人面前，而他们即将拿自己大作文章。
旁边的季华暮听叶鸣箫这一通自言自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叶鸣箫的家庭情况居然比自己家还复杂？
片刻后，叶鸣箫下定决心：“别管他了，这会我们应该不会碰上他们了，走吧！”
他们下了电梯，走到医院大门处，终究还是被拦下了。
叶鸣箫爸爸应当是一直在门口等他们出来，一见到他们便闪身站在他们的面前，生怕他们遛了似的。
然后对叶鸣箫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箫箫，没想到爸爸在这见到你了！你怎么来医院了，生病了？”
叶鸣箫抬眼，先前在电梯里的另外三个人倒是不在场了。
“没有，我好着呢，就是来看望朋友。”叶鸣箫含糊道，“倒是爸爸你怎么在这？”
叶爸爸表情讨好：“箫箫，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你再跟爸爸聊聊天，好不好？”
叶鸣箫沉吟片刻，欣然同意：“行，季华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我爸要带咱俩去吃饭。”
“？”叶爸爸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女儿的身边还有个男生。
季华暮：“我没有什么忌口的。”
怔愣了一下后，叶爸爸调整回和善的笑容：“好啊。那我带你们去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