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水烧沸的声音伴随着一点轻微的气味。
女孩拿着勺子一点点撇去沸水的油脂，看着木块在气泡中浮浮沉沉。
姜棠来到这间工作室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最开始的45分钟里，她上了一堂简单的嗅觉课。闻女士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讲解上，而是让她通过嗅闻不同的原料、产地、品质还有处理方式的气味，建立对香料的气味认知。
太不容易了。
姜棠原本对自己的嗅觉还是有两分自信，当她面对闻女士的要求，才发现自己觉得“足够使用”的嗅觉精细度转换为视频清晰度充其量只达到了360p的水准，而闻女士的要求是1080p。
差别太大，不忍直视。
折腾了一节课，才勉强写出两份合格的详情表。依照闻女士上课前提出的学习计划，她每一次课程结束后应该至少写8份这样的详情表。
据说，正常学生要求是10份。
女孩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是中途休息的时间。时间紧迫，为了不浪费，她需要在这期间熟悉闻女士选定的原料炮制手法。
开始必须自己动手，合格之后才可以借用精灵或是机器的力量。
这一次是姜棠的第二次操作。第一次的时候还不太熟悉，出了些错漏，这一回她很有信心可以通过。
总体来说，这些都是手工活，培育师的工作同样少不了手工活。有一定的基础打底，上手不算太困难。
闻水青在一边看着，没有出声。
女孩的天赋不错，态度也足够认真，要是能够专心这一领域，会是一个远胜于枫香的继承人。
作为局外人，她看得更清楚。
姜棠以为自己的能力不足导致无法达成她的要求。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嗅觉没有问题，只是之前的习惯影响了当下的判断。只要度过这段适应期，之前的基础会让她很快进入增长期。再过不久，这个孩子就能发现半天记忆8种原料根本不是问题。
而这孩子今天送出的糖果也证明了她在“调和”这方面的天赋。
“你想要表达什么？”
她当时是这样问的。
“森林的美好……和祝愿？”
那一刻闻水青便确认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累积，这孩子在调香这个领域的成就不会比闻水青自己要差。
偏偏这是一个不可能留在调香领域深耕的人。
小女孩认真的态度不过是为了可以在自己的培育路上增添一分助力。
闻水青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让闻枫香和姜棠一起上课。
枫香的天赋倒是很高，在没有令契的反馈下拥有不比姜棠逊色的敏锐嗅觉足以证明她本身的天赋极佳。梦宝灵的存在也代表她仍旧保持着孩童的天真浪漫，思维并未受到禁锢。偏偏到了将想法落地的时候，她的灵气、天赋和累积的记忆统统被一键清空。
闻水青并不在意在将构思转换为现实这个过程中会遭遇多少失败。每一次将想法理所当然会遇到很多波折，她还不至于对一个未成年的弟子做出过高的要求。只是闻枫香遇事即逃遇难即退的习惯，闻水青无论是作为老师亦或是养母实在是说不出一句“没问题”。
让两个孩子一起学习，合适吗？
她问自己。
下一刻，她得出答案。
不合适。
姜棠不需要刺激便足够认真，而再多刺激对闻枫香同样没有意义。就如之前不管怎么叮嘱怎么谈话，最后她往往只会说出三个字。
“我不行。”
“做不到。”
“对不起。”
倒是不必让这种三个字病毒，传给另一个好好的孩子。
闻水青在这边上课的时候，闻枫香抱着玩偶念念有词。她面前一个小小的画面，呈现的正好是工作室当前的监控画面。
“去。”
“不去。”
“去。”
这样一路念叨着，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她沉默着看着姜棠的动作，手指相互绞缠，指尖微微泛白。
“梦梦……”
梦宝灵没有一般精灵会有的知觉，它感受不到身体别挤压的痛苦，却能品味到闻枫香的苦涩。
但正如它本身并不具备强大的力量，这一刻它也只能通过自己毛绒绒的身体安抚它的小伙伴。
柔软温暖的怀抱中，少女如若初醒。
她轻轻松开手，又重新用合适的力道抱住玩偶。
“没关系。”
“没关系的。”
那个人，才是阿姨想要的学生吧？
闻枫香从小就有了记忆，她知道自己是被父母丢下，不被承认的孩子。阿姨收留了她这个累赘，让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供她上学……甚至在学校的那件事发生后，带她来到这个城市。
她只是……不被承认是……阿姨的孩子而已。
不能叫一声“母亲”，又没有能力成为阿姨的学生……
少女抽抽鼻子，小小声的，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梦宝灵说话。
“没问题的。”
“可以的……”
“真的……”
姜棠到课程结束后，才想起闻枫香完全没有露面。她曾以为对方在馥郁花园和闻女士一起生活，也会跟着一起上课。
难道是因为她要学的东西太基础？
姜棠只是想了想，没有问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和闻枫香的交集只有那么一次。梦宝灵比较稀有罕见比较让人在意之外，她本身对闻枫香没有太多的情绪。她的时间表太紧，就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也会被文字的洪流冲刷干净。
西风从姜棠的怀中伸出头，越过女孩肩膀看向背后的小房子。
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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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强烈。
「真的一直在哭耶。」
桃桃的声音在三只精灵的小群里蹦了出来。
「……」
小武从背包的缝隙看了看，不出声。
「阿棠肯定想知道。」
「肯定不想知道。」
两只团子在小群里吵了起来。
它们已经掌握压制契约的方法，不管群里怎么“吵闹”，都不会影响到姜棠。不过平常它们也很少启用这个小群，也就是像是这种时候会用一用。
意思意思吵了两句，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西风仍旧是兢兢业业将“声音”阻挡在某一个范围，没让姜棠听见。
她要是真的听到了，嘴上说着不能多管闲事，实际上还是会为了自己的袖手旁观而沮丧。
西风不太懂得姜棠为什么会因为无关的事情不高兴，它不希望她不高兴。
桃桃不在乎闻枫香的感受。本质上它和西风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闻枫香对精灵的感情可以让它多看一眼，仅仅也只是多看一眼罢了。对它来说，姜棠想要怎样就怎样，完全不必顾虑太多。
姜棠不知道几只精灵私开了小群，更不知道不在场的闻枫香是什么心情，她只是感受着背后增加的重量，想到闻女士赠送给她的礼物……或说作业，脸上才露出一点微笑又很快落下。
不同品质不同产地不同处理方式一共720种原料的原料盒。原料盒是调香师的好帮手，帮助建立嗅觉反馈。由于使用的人不多，每一个原料盒都是定制款，价格高昂。
闻女士送给姜棠这样一个大盒子，也是让她拥有更多接触原料的机会。至于作业……
她需要在下一次上课前掌握20种香味。
说是20种，这个20是随机抽取数，考核范围是原料盒的第一层……一共360种味道。
“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还是先预习吧……”
除了这个盒子，她还收到一张书单，不过对比起360种气味，书单上的3本书都显得和蔼可亲。
经过和闻女士的直接接触，姜棠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认真和急切。
对方是真的想要把所有知识一股脑塞到她脑子里，好让她离开静森市后这项技能能在她的旅途中派上用场。
只是真真切切上了一堂课后，姜棠已经不敢想自己什么时候能自己调制出合适三只精灵使用的香薰。
当初想着学完就能上手……真的太天真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明天去森林里感受一下，你们觉得呢？”
“嗷。”
“吼……”
“呋~”
有一只不太情愿，不过既然没说出来，那就代表默许了。
眼见一部熟悉的车子驶向车站，女孩抛开那些情绪加快脚步。
赶不上车，就要自己跑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