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洛晚去了听雨楼的哑声阁,用来接收外来情报和发布楼内任务,由三阶死士蔽月掌管。
哑声阁共有四层,不是普通的木制阁楼,而是嵌入山中的石阁,在雾中若隐若现。
最上面两层就是平时统筹密报的地方,非哑声阁死士不得进,哑声阁死士无手令也不得处。
第二层为兵器库,第一层则是寻常死士皆可踏足的藏书阁。
“若是中毒,直接找去牵记处找轻云便是。”
一道沙哑的声音自背后突兀响起。
回首望去,只见蔽月瘦削的身影立在阴影处,面容阴郁,常年不见天日的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任务原因,他常年呆在哑声阁,除了每三年出阁挑选一批新死士,其他时候,哑声阁外的人几乎见不到他。
因此,这位在听雨楼待了二十年的死士,依旧神秘莫测,很难打听出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洛晚收回触碰到书册的手:“随便看看而已。”
蔽月枯瘦的手指抽出那本《百毒解》,上面只记载了一些小病小毒的解决方法。他道:“听说你击败了回雪,我以为他会是我们四个中活得最久的那一个。看来这哑声阁待久了,也会信息闭塞。”
“多谢了。”洛晚接过书册欲走。
“且慢。”蔽月叫住她,从袖中取出一跟小竹管,“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昨日刚出逃的一阶死士,一个小姑娘,名字和地点都在里面。”
洛晚打开竹管,上面寥寥几字:宁凝,埕连古道。
并附了一张小像。
洛晚仔细回想了下,她那一批或者她前一批,都没有一个叫宁凝的女性死士。再往前,就不再能称为小姑娘了,那只可能是最新一批死士。
真是胆大,刚出楼就想着逃跑。
埕连古道位于听雨楼山脉下,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却有一家客栈,接待的专是些江湖人士。
以洛晚的轻功,此刻从听雨楼出发,到达那家客栈只需要一个半时辰,至于那个小姑娘此刻会不会出现在客栈,便要看运气了。
是夜,洛晚身着蓑衣斗笠进入客栈。
甫一踏进,便有四个围坐在一桌的、五大三粗上身赤裸的男子投来目光,落在洛晚腰间令牌之上。
几人动了动刀,哼笑一声,依旧坐在原位喝酒。
那笑的嘲讽意味太大,洛晚想忽视也很难,就连来点菜的小二都尴尬的僵住了,洛晚点完菜,小二便赶忙远离是非之地。
光看那几人的打扮,洛晚便猜到他们是万雷门中人。
江湖之中,若说最水火不容的两个组织,就要数听雨楼和万雷门。
大概故事就是听雨楼第一代楼主和万雷门第一代门主曾是同门师兄弟,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导致这对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原因,时过境迁,其中爱恨情仇、恩怨纠纷早已梳理不清楚。
总而言之,从两派建立开始,就是死仇,无法化干戈为玉帛的死仇。
虽是死仇,但不会莫名动起手来。
出门在外,任务缠身,谁也不想平白无故闹起冲突,因此只会暗戳戳较劲。
小二来上菜时,洛晚向小二打听了宁凝的下落。
见小二扭扭捏捏又支支吾吾,洛晚掏出一锭银子。
小二道:“半个时辰前往东边去了。”
洛晚草草用膳,便朝着小二所指方向去了。
夜林幽暗,枯叶在脚下碎裂,前方的脚步越来越急,从慢走变为快走。
那个瘦小的黑色身影跑起来,隐没夜色内,洛晚一个轻功跟上她,揪住她衣服后领,甩开撞上旁边树干。
“宁凝,为什么逃跑?”
这声音如同死神宣判死期,宁凝大惊失色,立即跪倒在地:“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给你磕头!对,我给你磕头!”说着,她哐哐磕起头来。
洛晚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逃跑?”
磕得额间鲜血淋漓沾满泥土,宁凝这才停止,脸上惊恐不减,声音颤抖:“我不想杀人,我不想留在听雨楼。”
洛晚淡淡道:“这么多年得训练你都坚持下来了。”
能从流风训练场上活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不想杀人,从听雨楼死士嘴里说出来,未免太可笑。
宁凝道:“那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我想活着难道有错吗?!好不容易熬到一阶,可以出楼,难道还要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狱吗?!”
她哀哀道:“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从进入听雨楼那一刻起,我甚至没有我自己,我只是听雨楼的傀儡,一把高位者杀人的利剑,顺则生,逆则死。
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人活成这样,你难道不觉得悲哀吗?我离开听雨楼,只是想简单的活着,我不想杀人……”
洛晚顿了片刻,才发觉自己早已被听雨楼同化了,最初她是万般不愿意进入听雨楼。
到后来,无可挽回,她也就断了离开的念头,再后来,一步一步,她成了她最讨厌地方的主人。
洛晚道:“你的刺青在哪?”
“什么?”
宁凝抬头,鲜血从她额头蜿蜒流淌到下巴,滴落,砸在枯叶上。
洛晚道:“我带走你的刺青,或者带走你,你自己选。”
听雨楼追杀叛徒可以靠刺青复命,每一个死士的刺青地方在哑声阁中都有记载,有时将叛徒的尸体带回听雨楼复命太麻烦,会用刺青所在的地方替代。
宁凝迟疑着撸起袖子,她的刺青在手腕。
洛晚道:“我砍下你一臂带回听雨楼,你从此和听雨楼再无关联。至于你后面能不能活,活成什么样,看你自己。”
*
洛晚回到听雨楼时,晨雾未散,她拎着的包袱底部渗出血迹,在石阶上滴落成断断续续的红线。
后山蛇窟前,蔽月已等候多时。
他接过包袱,布料散开一角,露出里面青白的手臂,那朵曼珠沙华刺青在晨光中妖冶如生。
蔽月垫了垫包袱,打开确认包裹里的东西后,将包袱连包袱内的手臂一并扔进蛇窟。
回到居所,洛晚打来一盆清水。
水中倒映的人像突然被血色搅碎,是她不自觉捏碎了铜盆边缘,指尖的伤口浸在水中,晕开丝丝缕缕的红色。
没有疼痛的感觉,手指被泡得发白也毫无知觉,她忽然疯狂洗起手来,原本已经不再流血地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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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的动作,又重新开始流血。
洛晚在回居所的路上遇见了昙音,那时她刚从影子营领着新影子出来,十分好意地恭贺洛晚第一次三阶死士任务圆满完成。
“我不想杀人,我不想留在听雨楼。”
“一个人活成这样,你不觉得悲哀吗?”
宁凝的话在耳边循环播放,昨晚的画面似乎倒映在了盆中。
她砍下宁凝手臂,再帮她止血,包扎伤口。
宁凝也只有十四五岁而已,京师贵女学琴诵诗的年纪,她已经没了一只手。
宁凝的嘴唇抿得发白,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所幸洛晚随身带着麻沸散,才让她勉强熬过这断臂之痛。
“姐姐……”宁凝虚弱地抓住洛晚的衣角,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我们一起逃吧,离开听雨楼……去哪里都好。”
洛晚望着她惨白的脸色,冷漠道:“你有回头路可走,但我已经没有了。”
宁凝晃着洛晚手臂:“不晚的!那些都不是我们自愿的!我们是被迫的!"
洛晚看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一开始,她也只是想要简单的活着,活着而已。
可为什么每次当她拼命挣扎求生时,命运总会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为了救小巷中的女子,她失去了双眼;为了让酒楼里的同伴少挨鞭子,她钻火圈进了听雨楼;前世一时心软留下苏清欢,却换来自己的丧命。
悲哀吗?
太悲哀了。
她发狠地搓洗着双手,直到再次破皮渗血。
原本只是因铜盆边缘而划破的小小伤口,此刻因她的暴力清洗,伤口撕裂变大,流出的血更多,染红了整个水盆。
“你在干什么?!”
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楚凛的掌心冰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洛晚抬头,正对上他紧蹙的眉头。
视线相接的瞬间,洛晚猛地打翻了水盆。
水花四溅的刹那,楚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洛晚剧烈挣扎,声音嘶哑:“滚开!”
楚凛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柔声道:“阿晚,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如此冷静自持,他太淡漠,相较之下,她像个疯子。
洛晚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道:“我恨你。”
恨他背叛,恨他欺骗,恨他打破她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幻想。
楚凛的声音依然平静:“梧州苏氏贩卖私盐、私自开矿、官商勾结,证据已移交官府。株连三代,七日后问斩。”
洛晚冷冷道:“我要你杀的是苏清欢。”
楚凛安抚道:“她也会死,苏氏全家都逃不掉。”
*
梧州城中有一条长街,两边种满了梧桐树,夏天庇荫,秋天落叶缤纷。
刑场之上,手起刀落,斩首一批,续上一批。
直到那个与上一世苏清欢极其相似的女子被押上刑场,洛晚才抬眸望去,与上一世相比,此时的她面庞更显年幼。如若没有易容,那定是苏清欢。
洛晚目视前方,看着苏清欢踉跄着被押上刑场,淡声道:“你不去救她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