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他伤得这样重。
只不过一剑,江辞尘又常年习武,按理来说不该伤得如此重,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剑上有毒。
但他却从未提及。
是了,他们之间,原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皇城司查案!”陈北辙带着两队玄甲侍卫鱼贯而入,顷刻间将公堂围得铁桶一般。
寺丞额角沁出冷汗,皇城司直属天子,素来只查重案大案。如今这桩后宅阴私,先有太子党插手,现下又惊动皇城司。
若两方为的同一个结果还好,倘若一左一右,他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寺丞道:“少将军要查何案?”
陈北辙道:“婴灵祭祀案,与皇城司正在查的走私案细节吻合,并案审查。”他大手一挥:“全部带走!”
冯玉芸的珠钗在挣扎中坠地,徐宣面如死灰,唯有桔梗挺直脊背。张独刚要阻拦,江辞尘一个眼风扫过,他又僵在原地。
陈北辙道:“张大人若有异议,让你主子亲自来要人。”
张独道:“池绾绾身份有疑一事,少将军打算如何处理?是否也要并案审理?”
陈北辙道:“此事关乎沈少师遇刺,自然由皇城司管辖。”
张独道:“倘若池绾绾并非池绾绾,该当如何?”
江辞尘淡声道:“不会轻饶。”
短短四字,分明是冷肃的判决,却因他尾音里那一抹几不可察的柔和,生生将狠厉化作了袒护,明耳人皆能听出。
张独哼笑一声,行礼退下,路过江辞尘时,低声道:“太子殿下说的果然没错。”
见张独离开,江辞尘还未离开,寺丞客气道:“少将军可要上坐?”
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承想江辞尘竟点了点头,寺丞只能硬着头皮道:“少将军请。”
人群散尽后,棠梨小声道:“皇城司会秉公处理吗?”
洛晚道:“任何能打击到太子党的事,皇城司都不会放过。”
坎塘县一行洛晚曾见陈南辕从县令府邸搜出诡异金像,所以才联想到池家祠堂,从祠堂中搜出小儿干尸,可见,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组织。
而这个组织,便是太子党,皇城司既要查盘根错节的太子党,自然得抽丝剥茧,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所以在来大理寺之前,洛晚便偷偷放出消息,为的就是借皇城司之手。
棠梨道:“小姐,我们也走吧。”
二人刚踏出大理寺的门槛,忽见陈北辙去而复返:“池姑娘,少将军有请。”
洛晚随陈北辙穿过回廊,踏入偏殿时,江辞尘半倚在太师椅上,左肩伤处似乎又渗出了血。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眼,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雾霭,显然是在强撑着保持清醒。
陈北辙担心道:“公子,要不还是先回府?”
江辞尘道:“你出去等我。”
陈北辙应声退下。
洛晚目光落在他肩头的血迹上:“伤成这样,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江辞尘道:“不来怎么亲眼看你借刀杀人?”
洛晚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放在案上,道:“上好的金疮药,止血有奇效。“
江辞尘盯着那瓷瓶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愧疚?”
洛晚淡淡道:“礼尚往来罢了,毕竟那一剑,本该是我的。”
江辞尘拿起药瓶,道:“这原本是你准备给沈之砚的,不过他没见你,你便送给了我。”
洛晚不置可否,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他因伤势过重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片刻,他道:“我收下了。”
江辞尘道:“沈之砚不愿见你,未必是你想的那般。”
她想的那般,她想的哪般。她想的是沈之砚看透她的真面目,从而讨厌她,远离她。
人之常态而已,充满期待的东西破碎,世人自然而然地唾弃远离,她早已不是幼时的阿洛,和沈之砚分道扬镳亦是情理之中。
洛晚只是道:“我尊重他的选择。”
江辞尘道:“可你不懂他的选择。一开始我便觉得蹊跷,沈之砚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你的破绽,后来我发现,他在刻意帮你隐藏身份。带你参加宫宴,无非是想众人皆知你是池绾绾。他这么帮你,而你却在京师,在各方势力眼下自曝身份,他当然失望。”
洛晚一怔。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她不费什么心力便成了沈之砚的学生,得到了接近他的机会,还成为唯一一个可以同他赴宴的幕僚。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的计谋多高明,而是沈之砚有心让她接近,因为从一开始沈之砚就想好了怎么为她铺路。
他虽然不知道阿洛为何变成了池绾绾,但他选择相信过去那个小女孩,所以将她带到宫宴之上,让全京师都认为她就是池绾绾。
江辞尘继续道:“沈之砚在京师表面风光而已,暗地里想杀嫌我们碍路,想杀我们的人从京师排到凉定,数不胜数。”
所谓凉定,便就是沈之砚十年质子生涯所待的西凉都城。
“若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他自然护得住你,一旦你有了其他的身份,让别人察觉的你和沈之砚一样阻碍了他们的路,他们必然拿你开刀,以儆效尤。宰相之子不好杀,四品官员的女儿还不好杀吗。”
听他一番言语,洛晚心下明朗,原来沈之砚气的并非是看错了她,而是气她暴露身份,可沈之砚并不知道她不会在京师多待,所以是否暴露,于她而言,并无所谓。
于她而言,重要的是沈之砚能够活着。
如今冯玉芸已经下狱,按照江辞尘和太子党的纠葛,这件案子必不会善终。既已帮池绾绾报完仇,那么不日,她就会离开京师,带着医书回听雨楼交差。
洛晚抬眸,和江辞尘对视片刻,他受伤的时候竟然没有那么平日讨厌,脾气甚至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洛晚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江辞尘沉吟道:“或许我天生善良又热心肠。”
说着,他伸手去够茶盏,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发颤,茶盏“当啷”一声倒在案上,陈北辙闻声赶进来。
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扶起,对陈北辙道:“我没事。”
陈北辙劝道:“公子,医师说您不适合在外待太久。”
洛晚道:“时候不早,江公子还是早些回府养伤。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江辞尘站起身来,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一尺距离,“冯氏下狱,之后必然牵连池敬安,他暗地里为顾家做的那些勾当,也会牵扯出来,从而连坐到子女。池绾绾,打算怎么办?”
从前江辞尘称呼她用的是池姑娘,她很明显地暴露之后,他便不再这么称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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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很平和地说出池绾绾这个名字,指的是这个身份,意思是你还顶替着池绾绾的身份。
洛晚道:“你知道的,他们抓不住我。”
毕竟从进入京师开始他就怀疑洛晚身份,唯恐她会行刺沈之砚,打那一刻起便派人盯着洛晚,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他也一定知道武神庙洛晚的身手。
“还是,你要抓我?”洛晚问。
江辞尘轻而短促地笑了一声,道:“你猜我会不会抓你?”
洛晚迟疑片刻,坦然道:“猜不透。”
她摸不透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摸不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但她可以确定一点的是,江辞尘绝非心软之人。
心软的人,是无法统一天下的。
虽然洛晚表面上没做什么伤害到他利益的事,但江辞尘对于听雨楼死士是一个什么态度,是否仅仅会因为她是个潜在的隐患而选择以绝后患,洛晚并不清楚。
半晌,她听见江辞尘由衷道:“我还真的挺想把你抓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一种释然的语气,像是叹气,又像是自我安慰,很不像他平时的风格,缺少了那份傲娇和桀骜。
这句话所承载的、最深层的意思,和江辞尘给洛晚的感觉一样,难以捉摸。
江辞尘又道:“卖沈之砚一个面子,放了你。”
洛晚道:“多谢江公子高抬贵手了。”
江辞尘道:“最后一个问题,我试了你这么多次,你都不肯暴露。沈之砚刚遇见危险,你就不惜一切大打出手,你和沈之砚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晚转头看他:“沈之砚凉定十年,而我这种人向来居无定所,说是旧友,应该不奇怪。”
江辞尘驻足片刻,没再追问,步出殿外,他的身影被雨幕模糊,像一幅烟雨江南的水墨画。
*
不过几日,池府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便被掀了个底朝天。
冯玉芸因妒生恨,买通徐宣与李嬷嬷毒杀叶氏,致其一尸两命。更令洛晚意外的是,冯氏买凶杀害李嬷嬷的案子也被定了罪。
她忽然想起坎塘县那次,江辞尘执意带走李嬷嬷尸首的情形,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筹谋,恐怕只有那位心思深沉的少将军自己知晓。
皇城司抄家时,从池府地窖中搜出成箱的金银,以及勾结太子党的密信。只不过池敬安比较惨,他成了弃子,头上被安了诸多莫须有的罪名,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太子党选择弃车保帅的结果。
行刑那日,池敬安夫妇被判斩首,家产尽数充公。府中男丁流放,女眷为娼,桔梗因早年发卖,逃过一劫,徐宣则是终身不得出牢狱。
同一天,京师出了件奇闻,池家大小姐池绾绾与贴身婢女,竟凭空在京师消失。
长街之上,囚车缓缓驶过。洛晚最后见了一眼池明礼,少年戴着镣铐,在谩骂与唾弃中垂首而立。洛晚站在人群中,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年眼中无恨无怨,死一般的平静。
十五岁,流放三千里,路远难行。
既然做了,恨与怨,她都全盘接受。
棠梨收拾行囊时,说想去为池绾绾守墓:“小姐一个人离家太远,会孤单的。”
洛晚垂眸,指尖抚过那件黑狐大氅,野猎那日江辞尘落下的,毕竟是他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他的。
也是这一天,洛晚觉得,应该和他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