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明礼得了洛晚的应允后,高兴地为她介绍弘文馆。
弘文馆可粗略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学子平时读书所用的学堂,另一部分是供学子练武的武场,地方虽然大,但这里学子却不多,都是些京师达官贵人的子女,
洛晚是随池明礼一起进入学堂的,因为家中之事耽搁的原因,他们俩人进屋时,学子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关于池明礼,他在学堂就是一个普通的学子,家世一般,才学一般,于是学堂的学子们对他的关注甚少,甚至不如他的妹妹池明诗,池明诗的琴艺在弘文馆排得上前三。
但池明礼今日不一样,他带了一个姑娘进来,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众人看清她的脸,弘文馆,又或者说京师,竟然来了这样一个女子。
美,但冷淡疏离。
随着京师的官员调动,弘文馆的学生也会随之调动,常常有被贬官员的子女离开,也会有刚提拔官员的子女进来。
所以各斋舍经常会有新来的学生,众人也都见怪不怪,先是私下议论几句,混熟之后,打听出家世了,就会随父亲那辈开始拉帮结派。
换做平时,众人早就议论起来,但洛晚周身散发的气质凌厉,一时没人敢接近议论。
洛晚也没有和这些小孩结交的打算,她唯一要“结交”的,有且只有沈之砚。
池明礼带着洛晚到了自己的位置,“马上先生就来了,你先坐我旁边,等下课我再给你搬个书案。”
洛晚没见到沈之砚,来讲课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先生,教的书法。
她本就不是来听课的,她又不考取功名,于是很快思绪就飞远了。
沈之砚是否真的会出现在弘文馆?
若是出现了,她却在上课没见到,那这弘文馆岂不是白来。
是以,洛晚觉得她不能在课上多待,她需要在弘文馆四处打探沈之砚的消息。
过了许久,白胡子终于忍无可忍,戒尺“啪”地拍在案几上。
“那个学生!”
所有学子都被这一声震得一惊,纷纷向后看,洛晚此刻也意识到了,白胡子是在说自己。
白胡子弓着腰走近,发现洛晚宣纸上全是空白,气得手直抖,“你你你!!!”
白胡子怒道:“别的学生都在练字,你在干嘛,纸上全是空白。”
洛晚不以为然:“字会写就行,为何要练?”
写字又不像练武,字写得不好,也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强词夺理!”白胡子呵斥,“字是一个人脸面,既然如此,那你就写一篇,让我瞧瞧,你这不用练的字长什么样。”
白胡子拿起书本,随意翻了一页,拍到案几上,“你就抄写这一篇。”
白胡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洛晚思量片刻,无奈,她只能拿笔沾了墨,在纸上抄写。
匆匆扫过一眼,洛晚暗自腹诽:这么伤感的词,竟然叫《相见欢》。
白胡子的眼睛似乎不太好,要拿起纸张才能瞧得清楚。
京师女子写的字,大多都端方优雅,而面前这字,俊逸超脱,遒劲有力。
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该有的笔力。
甚至,颇有几分当朝柳太傅柳宗的影子。
白胡子目光中带着赞赏,道:“你这字是和谁学的?”
听雨楼没教过写字,她的字也是和楚凛学的。
这自是不能说的。
洛晚道:“前几年和外祖父四处求医,遇见过许多书法先生。”
也许是缘分,白胡子心道。
白胡子将宣纸放下,这才发现洛晚是个脸生的,方才气急了没注意看学生的脸,疑惑道:“我怎没见过你?”
“夫子,她还未分舍斋。”池明礼替她解释,“所以我便把她带来这了。”
弘文馆教学子四书五经,除此之外,还教君子六艺和女子八雅,分为主修和辅修。
男子需在六艺选一艺为主修,女子需在八雅中选一雅为主修,之后可在其余六艺八雅中随意几样为辅修,弘文馆再据此为学子分舍斋。
池明礼选的主修射艺,辅修御与书,现下他带着洛晚上的课便是辅修的书法。
白胡子捋了两下胡子,问:“新来的?”
洛晚想也不想,道:“我是沈之砚沈先生的学生。”
池明礼懵了,一是没想到洛晚就这么反驳了他的话,二是惊讶于洛晚的随口胡诌。
与少时就在江湖摸爬滚打的洛晚不同,池明礼是京师的公子哥,冯玉芸将他和池明诗保护得极好。
若说洛晚是石缝生长的野草,那他就是被细心护养的花朵,所以池明礼傻得天真,总有一腔热血,渴望保家卫国锄奸正道。
在这样一个人的观念里,学子是不能对先生撒谎的,更别说身旁的人还一副老手模样,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白胡子蹙眉。
洛晚并不认为自己猜想会出错。
以沈之砚的才华,整个京师没有几个人够格教他,所以洛晚猜想,沈之砚出现在弘文馆,只会是以老师的身份。
白胡子疑惑道:“沈少师虽已打算在弘文馆授业,但并未开课,你怎么就是他的学生了?”
顿时,学子们议论纷纷,弘文馆想做沈少师学生的太多。
她不需要众人相信她的话,洛晚要的只是和沈之砚扯上关系,众口铄金不在乎真假,她要这悠悠众口传播一个消息——她是沈之砚的学生。
白胡子并未多问,转身回到讲席处,正色道:“我知道沈少师年轻,我这老头子比不得,谁不欣赏光风霁月的公子。”
此言一出,台下学子们一阵哄笑。
白胡子继续道:“今日尔等或嬉戏度日,或苟且营营,你们笔下迟疑时,边关将士已血流千里,这纸上写的何止圣贤文章,更是黎民百姓的命。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为天地立心……"
众学子连连点头受教。
白胡子滔滔不绝,夹杂在白胡子训诫中的,有些个明显从屋外穿来的笑声。
现在已是下课时间,但白胡子一直沉浸其中,误了时间。
他看向窗外,沉声道:“下课。”
下一刻,窗外忽然有人喊:“池明礼,你妹妹哭了!”
池明礼“蹭”地站起身,向屋外跑去。
一群人凑到外面看热闹,乌压压的一片。
洛晚站在远处瞧着,不理解弘文馆的学子是什么癖好,池明诗只是迟到被训哭,竟然围了这么多人。
她没打算在此地多留,沈之砚既然准备在弘文馆授业,保不齐他现在就在弘文馆的哪里,洛晚刚准备在此四处寻找沈之砚的身影,就听见有人高声叫她。
“绾绾!”
随着一个轻快、充满朝气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朝洛晚这边看过来。
人群攒动中,洛晚看清,站在人群中央的不止池明诗,还有裴少川。
裴少川见她也看见了自己,眼里带着笑,朝洛晚挥手。
“没正形!”管事先生训斥。
如此,洛晚也不好离开,毕竟裴少川帮过自己,她也还需要裴少川的助力。
待洛晚走近,裴少川眼里笑意更甚,不顾旁人地道:“我今日早晨还让小厮传信给姑母,没想到你已经来了。”
与一旁哭唧唧的池明诗不同,裴少川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他也没有怀疑洛晚昨日的话,分明刚说冯玉芸不让她来,今日却一早就来了,他只觉得是自己慢了一步。
“先生,不是我懒惰而迟到,是她!”池明诗突然指向洛晚:“是她诓骗我,把我骗下马车,这才耽搁了时间。”
池明诗原本以为那辆马车是已经准备好的,没想到下车等了一会又一会,迟迟不见马车的踪影。
她一问刘嬷嬷,竟是没准备,再想回头坐原来的马车,池明礼和洛晚都已经走了。
“自己迟到就自己迟到,干嘛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先生教的你都忘到狗……”裴少川顿了顿,皱眉道:“你都忘到哪去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池明诗深吸了口气,定定神,忿然道:“裴公子,我素日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今日百般刁难?平日里先生对迟到学子,也只是言语上训斥两句,今日你非要先生按照规矩来,不惜自己在外头罚站,也要拉上我。”
弘文馆的规制最初是皇室定的,用来约束官员的子女,但这儿的许多先生官阶低,比不上学子的父亲,先生不敢责罚高官的子女,时间久了,规矩就成了摆设。
裴少川有理有据:“错了就按规矩受罚,有什么不对吗。”
池明礼不忍心看妹妹受辱,向裴少川一拱手,维护道:“裴公子,我妹妹一个姑娘,身子单薄,外面天寒地冻,让她站上半个时辰,肯定会得风寒的。”
“会吗?”裴少川反问:“我看你妹妹哭起来挺有劲的。”
洛晚这下是明白了,裴少川抓住池明诗错处百般刁难,是知道刘嬷嬷欺负自己,正把气撒到池明诗身上。
这里围着这么多人,恐怕也是因为这两人在这言语掐上了。
池明诗道:“裴公子,你平日迟到多次,也都是被训斥两次就过去了,今日这样,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平日是平日,今日是今日。”裴少川朗声道:“往后我再迟到,也会像今日一样,在外罚站半个时辰。”
池明礼见裴少川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意思,便眼神求助洛晚,毕竟方才裴少川见洛晚的样子,可见两人关系绝不一般。
血浓于水,池明礼虽面上和池明诗不对付,今早还互相拌嘴,实则还是很在乎这个妹妹的。
未等洛晚开口,池明诗似是想起什么,冷哼一声,道:“裴少川裴公子,你如此针对我,是为了池绾绾吧。京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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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知,池绾绾母亲只是个庸俗的商女,我父亲母亲才是门当户对,长辈有什么不和,你不该牵扯到我身上,你这么替她报复我,莫不是你喜欢……”
“池明诗!”裴少川高声打断她:“池绾绾是你的长姐,嚼舌根也要有个限度!”
池明诗语塞,小脸涨得通红。
管事先生根本不愿插手,最好是这些公子小姐自己解决,这样一来,他哪头都不得罪。
短暂的寂静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出声:“沈少师来了!”
这一下中央的众人才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看,慌慌朝一个方向拱手行礼:“沈少师。”
青年身姿如一丛青竹般挺拔。
沈之砚是当朝宰相的唯一嫡子,本该受尽宠爱,锦衣玉食,然而十年前,却被送到西凉为质。
异国他乡受辱十年,历经沧桑,依旧如此风姿卓越。
洛晚想起沈之砚的结局,随即生出一种怜悯,心中暗暗为这样的人惋惜。
青年的声线温润,语速不急不缓:“不必多礼。”
管事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即和沈之砚说明了情况。
沈之砚了解了前因后果,叹道:“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一刻钟前有学子通报,说外头有人吵起来了,其实争执在学子们中常见,即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朝廷命官,也会因意见不合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原本此事不该他管,但既有学子通报,沈之砚便不能视而不见,否则有违师德,更何况他知道管事先生官阶低,性子又懦弱,管不住这些世家子弟。
池明礼急道:“沈少师,姑娘家身子单薄,能否准许我妹妹进屋。”
沈之砚道:“准。”
池明诗以胜利者的姿态剜了裴少川一眼,她向沈之砚拱手道谢。
沈之砚补充道:“天气寒冷,但迟到不能不罚,就罚两人各抄弘文馆全篇规章十遍,可有异议?”
先前的细细碎谈变得鸦雀无声,倒也正常,谁敢同宰相嫡子,为质十年的北朝功臣顶嘴。
无人反驳。
沈之砚道:“那便散了吧。”
人群散了大半,但依旧有不少学子围在沈之砚身侧,随着沈之砚的步伐一起离开。
洛晚是要接近沈之砚,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一时也没想好如何接近,才能显得合理,只能默默跟在人群后面。
裴少川跟上洛晚,笑问:“解不解气?”
洛晚无奈:“你不必如此,这样一来你也要抄规章。”
裴少川无所谓:“我又不自己抄,回头让小厮帮我抄了。”
听了这番话,洛晚觉得好笑,池明礼虽然不出挑,但比起裴少川,至少算个乖学生。
少年气性在裴少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洛晚道:“幼稚。”
裴少川只当洛晚是在夸他了,提起昨日之事:“昨晚我见了钟掌柜,他说没见过点痣的大夫,他都没见过,可能是真的没有了。”
洛晚目光随着沈之砚背影,道:“人我已经找到了。”
并且过几日,等洛晚抽出身,这个人就该“死”了。
裴少川也没问洛晚是怎样找到的,只道:“噢,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裴少川又唠唠叨叨了些有的没的:
“绾绾,你今早上的什么课呀?”
“是哪个先生教的?”
“你还想不想吃醉仙客栈的糕点?”
“我明日再给你带点,要不要?”
洛晚左耳听右耳朵出。
她目光落在沈之砚背上,有学子满眼崇拜地跟沈之砚搭话:“听说沈少师已经开始选学生了?”
洛晚记忆力向来很好,过目不忘,她识得跟上沈之砚的学子,是方才池明礼同舍斋的。
沈之砚道:“我尚未开课授业,并未选学生。”
“今早听到有人说是沈少师的学生。”学子朝四周张望,看到洛晚,指着她道:“那位姑娘说她是沈少师的学生。”
嚯!
谣言传到正主面前了。
沈之砚转身看过来,背对着日光,阴影之下,青年的神情晦暗不明。
随着沈之砚的走近,洛晚才看清他的表情,本以为他会生气恼怒,谁想他微微含着笑,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洛晚看不透沈之砚在想什么,顺他的话,答道:“池绾绾。”
沈之砚又问:“你想成为我的学生?”
洛晚迟疑片刻,立即点头:“当然。”
编了一大堆她觉得奉承但又很合理的话:“沈少师年轻有为,光风霁月……”
沈之砚静静地听她说,而后,没多加思考便道:“这几日我会在弘文馆遴选学生,如果你愿意,就来当我的第一个学生。”
众学子头顶:???
洛晚:这么简单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