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春花注意到香炉内被浇灭的香灰,问道:“小姐昨日浇灭的?”
谢芜盈将傍晚随手买的香料递过去,道:“那个味道我不喜欢,换一个吧。”
春花默默应下,可待她将门关上走远,谢芜盈却起身,将新换的香仍旧浇灭了。
——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谢恒已经外出,留下口信说中午不回家用饭,谢芜盈便也吩咐厨房不必备菜。昨日路过五福楼,店内饭菜飘香,勾起她久违的食欲。
今日外出只带了秋月一个人,春花被留着府里。谢芜盈先去铺子里问了一下设计图进度,再随意于街上逛了逛。到五福楼时还早,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她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看见长街风景。
时值正午,日头毒辣,街上行人甚少,三三两两的小贩摆摊路边,连吆喝都提不起劲,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人们专注着眼前之事,谢芜盈专注地盯着他们做眼前事。
是故头顶覆上一层阴影时,她都没注意到有人接近。
“在看什么?”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谢芜盈愣怔片刻,缓缓转头。
来人一身绛紫色直领对襟长衫,墨发半绾,用同色丝带系住,他神态自然地往谢芜盈右边一坐,顺着她的目光向长街望过去。
秋月惊呼一声:“裴大人。”
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可对上裴瑜的目光,谢芜盈极快地眨了眨眼,不自觉弯了眼角:“裴哥哥,巧遇。今日不忙吗?”
确实怪不了秋月。裴瑜生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却因气质过于凌厉并不显阴柔,反而别有一股冰山美人风情,让人见之呆然。
店小二已经为他递上新菜单,他姿态优雅地在上面勾画几笔,十分不见外。闻言抬起头,“你前日劝我休息。饿了,一起?”
菜都自顾自点完了,现在才询问自己的意见有什么用。可那张脸实在太好看了,谢芜盈便轻易原谅他先斩后奏的行为。
又问道:“裴哥哥如今在寒律司当值,可以随意休沐吗?”
裴瑜道:“不。”
谢芜盈:“……?”然后呢,没有后续了吗?于是她只好尴尬地开展其他话题。
今日出来闲逛本就心不在焉,点菜时胡乱点了一通,待裴瑜点的菜也全上齐,谢芜盈却惊讶发现,有好几样都是平日里她爱吃的。
她不免多看了裴瑜几眼,那人神态自若,看不出什么变化,如若开口问的话……谢芜盈又想起方才等菜上齐时她有意无意挑起的话题,无一不被那人一两字的回复给生生截断了去。
所以点菜的事一定是巧合吧。谢芜盈闷头进食,和这人聊天实在太累,忽然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再不想多问一句。
裴瑜本就是冷面少语的,谢芜盈一安静下来,忽然安静得可怕。好在店里客人逐渐多了,三三两两坐在他们周边,也不显得过于尴尬。
于是两相无言,低头扒饭。末了,谢芜盈先提出告别,裴瑜却一反常态,多问一句:“要去哪里?”
这朵冰山美人花她想摘却实在无力,谁能受得了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反正她不行。谢芜盈不是会为难自己倒贴的人,于是面上扬起她常用的礼貌微笑:“我回家,不必相送。”
裴瑜好看的眉轻微蹙起,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谢芜盈也转了个方向,却不是回府。
金华寺来往香客众多,多的是像谢芜盈这样带一个丫环来礼拜的年轻姑娘,今日似乎还有和尚讲学,佛坛前更是人挤人。
谢芜盈趁机挤进人群,又弯着腰溜走,成功甩开了秋月。
金华寺西院有一个据说百年前种下的菩提树,现高耸入云,枝繁叶茂。不少行人匆匆而过,谢芜盈在树下放置的蒲团跪坐,闭目冥想。
她的记忆太混乱了,但断了两天香,隐隐清晰许多。她从小便精于心算,再难的账目,只要她看过一遍,就能依次算出结果,如若故意遮掩其中几项,填一些假的数据进去,待她在心底一一算过,也能立马察觉有异常之处。
是故此时,谢芜盈也在心中白纸上,提笔沾墨。
六月十七,小妹同广阳王世子定亲。
同月,她着手准备嫁衣并其他物品。
七月十一,嫁衣样式定下,她交由章藩着手制作。
八月二十七,小妹失踪。她暗中搜寻,并委托佣兵团寻找线索。
九月初三,她于金华寺会见棋公子,得赠香料,春花秋月未告知便擅自换香。
同日,在西院挖出不知名女尸。
九月初四,失去有关小妹记忆,府内相关物品一夜消失。
同日夜,与兄长夜谈,打翻香炉。
九月初五,四更夜,夜赴孤坟,被告知癔症。
同日下午,再访金华寺,遇老婆婆,留下求救暗信。
九月初六,见章藩,询问嫁衣,得知未有此事。
同日,委托香料铺查香灰成分。
九月初七,即今日,收线,约见老婆婆。
与小妹相关的事物消失得太干净,谢芜盈也曾去过“小妹闺房”,却已经是一间仿佛从未有人居住的空房。
可她自小便几乎过目不忘,无论是儿时课业或是接管父亲商铺,她都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得到她想要的结果。现如今却要让她怀疑她的记忆混乱,要她否认自小亲密的小妹的存在……
明明不想否认的,可为什么,会忘了呢?只记得赐婚后的事,只记得小妹是不爱出门,喜欢看书,爱撒娇的小女孩,其他的竟然全部忘记了。
是故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常常怀疑自己。可如果她真的没有小妹,与广阳王世子定亲的是谁?嫁衣是为谁准备?
假设她真的得了癔症,她们口中过于思念兄长这个理由却也太薄弱了,谢芜盈自认不是这样脆弱的人。
不,不行,不能因记忆缺失就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冷静下来,把疑点一一摆列出来。
目前可以肯定有问题的是棋公子,熏香,春花秋月,章藩。
春花秋月是谁的人?是被棋公子控制了吗?他为什么要让我忘记小妹呢?如果连自小服侍自己的丫环都有问题,那兄长知情吗?
似乎又陷入死胡同了。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可以确定自己处境的方法,否则怎么也理不清。这也是她向有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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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的老婆婆递出求救信的缘由。
一个正常人收到“我被软禁了”这种信,第一反应是什么呢?疑惑?震惊?恐惧?无论是哪一种,在对方表现希望再次见面的请求时,总会犹豫,想要试探,当若是特别害怕牵连,自然也会逃避。
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老婆婆时,那个笑容和蔼的老人跪坐在蒲团上,许下期待儿子平安归来的愿望。第二次,忽降骤雨,她于屋檐下,见老婆婆跌倒泥坑,主动出手相助。第三次,长街尽头无名小铺,谢芜盈撞见没钱交租被赶出家门的老婆婆一家三口,再次出手相助,那日她按着怀里抱着幼童的媳妇,对她跪地痛哭,说多谢姑娘大恩,此生无以为报。
可直到日头西斜,晚霞染红半边天,她也没等来她想等的人,于是心底的名单里,金华寺老婆婆也被她画上一个叉。
谢芜盈锤了锤发麻的的腿,手撑着地站起身,眼前倏然暗了一瞬,她又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明起来。
不远处,粉色衣角撞入眼帘。秋月皱着眉,满脸纠结地站在院门口,将入不入。
“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唤我一声。”
谢芜盈面带微笑,温声轻问。
斑驳晚霞透不过菩提树茂密枝丫,谢芜盈站在树下阴影里,这个笑意便显得十分渗人。
秋月走上前,扶着谢芜盈的手臂,嗓音止不住地颤抖:“小姐,终于找到您了。”
谢芜盈歪了歪头:“怎么了?今日你心神不宁,是春花不在的缘故吗?”
秋月摇头:“奴婢,奴婢找了您一下午。”
“我就在这里,哪也没去。就算我去了哪里,你也能找到我吧。”
谢芜盈语气平淡,态度漫不经心,仿佛随口一说。
秋月却忽然感觉后背发凉,思绪纷乱,心跳越来越快。
小姐发现了什么?金华寺的老婆子不可能会赴约,她已经向大人投诚,早就拖家带口搬去外地了,小姐还不曾去香料铺子,那个掌柜也绝不可能告知小姐香灰的真正成分……还漏了什么?催眠为什么还没起效果,总觉得小姐好像发现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写那样的信,为什么让春花更换香料,但是大人没有下达新的指令,那只要顺着小姐的想法就好。待回府,趁小姐不注意,再把自己今日的推测报给大人,大人会解决一切的。
虽然小姐最近的行为都太反常了,但这种事,没有人会相信的。小姐最多只是怀疑自己记忆错乱而已。一定是这样。
——
入夜,春花照旧为她点燃熏香,她打开香炉,看见里面被谢芜盈浇灭的香灰,不禁“咦”了一声。
春花不解:“小姐,昨日的香你也不喜欢吗?”
谢芜盈面色淡然,就着烛火翻看章藩送过来的新图纸:“换回之前的吧,就是棋公子送的那个。”
春花疑惑,春花不解,春花照做。
“小姐,您早点休息。”
谢芜盈摆了摆手,余光追随她们关上门,室内倏然寂静落针可闻。
香炉升起淡而又淡的白烟,室内熏香弥漫,她停下手中动作,走到床边。
这一次,她没有再浇灭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