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算是不多的好消息之一,“天机老前辈呢?”
“这…”萧骞语气一顿,面露难色,“天机老前辈行踪飘忽,我们撒出去的人手…尚未找到他的确切下落。”
齐慕风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并未多言,“继续找,加大力度。”
“是。”萧骞恭敬应下,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汇报了另一个情况,“主子…还有一事。少夫人…她似乎已经开始怀疑属下了。”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齐慕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柔和了下来,仿佛那是能抚平他所有的狂躁。
但他也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如今外面局势如何?”
萧骞立即将军中的情况一一跟齐慕风汇报,包括他即将易容成他上战场的事情。对此,齐慕风都没有意见。
“秦松何时到?”
“算算时辰,明日该到了。”
齐慕风点点头,“秦松到了,让他来见我。你之后就不要再过来了,军中事务你代为处理,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阿沅。还有顾怀瑾那边也要注意…”
交代完之后,他便要萧骞离开了。
看着这寒潭,齐慕风陷入了沉思。他如今的情况,应该是跟乔飞鸿当时一样,是蛊吧。
只不过,他看着自己胸口那朵颜色艳丽的曼珠沙华,似乎又跟他的不完全一样。之前阿沅就说过,乔飞鸿的情况她也没多大把握。就连天机老人也无法医治,只能控制住乔飞鸿让他不再沦为杀人的机器。
若是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也变得跟乔飞鸿一样?没有感情,没有记忆…
情绪稍微激动,他就感觉到胸口的曼珠沙华似乎更加躁动了,那红色藤蔓有一种隐隐生长的趋势。齐慕风直接脱下大氅,又踏入那冰冷刺骨的寒潭。
这极寒的寒潭之水,能够稍微抑制住他内心那种嗜杀、狂躁的情绪,似乎也能抑制这蛊毒的蔓延。如今,也只能等两位师父都到了,再做其他打算了。
阿沅,你千万不要怪我。
*
平阳关。
夕阳如血,将平阳关的残垣断壁染上一层凄厉的金红。战场上硝烟未散,混杂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随着晚风弥漫进关隘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比这气味更刺骨的,是一种无声的恐惧。
守城的士兵们倚靠在墙垛边,或坐在地上,许多人连卸甲都忘了。
他们眼神发直,握着兵器的手仍在微微颤抖。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声音也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胜利的欢呼?半点也无。这一仗,他们是赢了,却像从地狱边缘爬回来,心魂都丢了一半。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反复闪现着白日里那些东西的身影,那些西蜀军中的傀儡。
它们眼神空洞无光,皮肤是死气的青灰。刀剑砍在它们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却不见鲜血狂喷,只有暗褐色的粘稠液体渗出。
一个傀儡被长矛贯穿胸膛,竟能顶着矛杆继续前行,生生将持矛的士兵撕碎!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仿佛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
若非镇国将军早有防备,派出了张武将军率领的那支神秘的精锐小队,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张武带领的那些精锐与傀儡以命相搏、伤亡惨重的景象,普通士兵们便不寒而栗。
那样的怪物,真的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吗?
主帅营帐内,气氛比帐外更加凝重。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几张铁青的脸。
齐寒端坐在案后,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抿的嘴唇和眉宇间深深刻出的褶皱,泄露了他内心的巨大压力。
他知道这些傀儡军的厉害,儿子几番提醒,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今日战场的那一幕幕,还是让他心有余悸,这是他为将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他手里的这十来万将士们。他要如何应对,如何用最少的伤亡去打赢这场硬仗。
而他面前的几位将领,个个甲胄染血,神色严肃得能拧出水来。
“砰!”满脸络腮胡的黄猛将军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桩上,震得油灯都晃了晃。他嗓门粗嘎,带着劫后余生的暴躁和难以置信,“将军!今日…今日他娘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怪物?老子砍了它两条腿!它还能用胳膊撑着地爬过来咬人!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齐寒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扫了黄猛一眼,那眼神深邃如寒潭,带着沉重的分量,却没有言语。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关于傀儡,他知道的也并不比在场诸将多多少,此刻任何轻率的解释都可能动摇军心。
虽然,军心恐怕已经受了影响。那些士兵们恐惧的眼神,他全部看在眼里。但是他知道,士气不是他多说点什么就能解决的,必须通过一次次胜利才能起来。
“那些东西感觉已经不是人了,这西蜀国从哪里弄来这些个东西。”李魁啐了一口,脸上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副将赵远相对沉稳,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深究它是何物已非关键,当务之急要了解的是,西蜀手里,这样的怪物究竟还有多少?”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今日战场上,我粗略估算过,出现的傀儡,约有两千之数。”
坐在赵远下首的参军孙文,脸色有些苍白,他扶了扶额,“赵副将所言极是,观今日西蜀用兵,节奏诡异。这两千傀儡冲击虽猛,却并未配合大军全力压上…依我看,这更像是一次试探,他们后面,定然藏着更凶险的后手!”
“试探?”黄猛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他梗着脖子吼道,“怕他个鸟!管他什么怪物,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一千老子杀一千!大不了老子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多斩杀他几个怪物。”
孙文闻言,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黄将军!勇武可嘉,但此刻绝非逞匹夫之勇的时候!张武将军带领的那支队伍,可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应对两千傀儡已是如此艰难,伤亡几何…他还在统计,但你我也都看在眼里。若西蜀丧心病狂,拥有的不是两千,而是五万、十万这样的傀儡大军…我问你,我们这平阳关,拿什么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