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早已穿透薄薄的窗纸,将房间内映得一片明亮,时辰显然已近午时。
沈今沅昨夜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才堪堪入睡,此刻正深陷于沉沉的梦乡之中,帷幔内呼吸均匀绵长。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多久。
院外,刻意压低的争执声如同扰人的蜂鸣,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穿透门廊,钻进屋内。
“黑曜!你小点声!小姐天快亮了才歇下,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她醒了再说!”是半夏的声音,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双好看的眸子瞪着黑曜,很是不满,“你要是敢吵醒小姐,我…你以后都休想再吃我做的东西了。”
“哎呀,半夏,我的小祖宗哎,是真有急事啊!”黑曜的声音充满焦急,他想要硬闯又不敢,只能在原地踱步,“你就行行好,进去看一眼,说不定主子已经醒了呢?这事耽搁不得!”
“不行!什么事都没有主子休息重要!你看看这时辰,小姐才睡了多久?”半夏丝毫不让步,像一尊护主的门神,牢牢挡在沈今沅的房门前,“你再嚷嚷,把小姐吵醒了,我唯你是问!”
“我…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黑曜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委屈,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外一小块地方来回打转,时不时焦急地瞥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两人那嗡嗡的争论声、细微的脚步声,还是吵醒了沈今沅。
帷幔之下,她下意识地想将头埋进锦被里,隔绝那烦人的声响。然而门外的动静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黑曜的焦急而显得愈发清晰。
终于,在那持续的叨扰下,她极不情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的隐月蹙眉看着争论的二人,“不要吵了,主子醒了。”
随后,她便恭敬的站在门外,等着沈今沅出来。
“吱呀~” 一声轻响,房门果然打开了。
骤然涌入的阳光让沈今沅微微眯起了眼睛。
三人看向门口披散着长发、只着寝衣却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们的沈今沅,空气瞬间凝固,隐月第一时间进屋给沈今沅拿了大氅披上,而黑曜则低着头跪下,目光只敢盯着地面,丝毫不敢乱瞟。
半夏则立即端来水給沈今沅洗漱,片刻之后,她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微眯着双眼,“说。”
黑曜这才开口,“平阳关那边出事了,据说镇国将军外出剿匪,受了重伤,如今情况不明,老大带着寒剑过去了。”
沈今沅微微蹙眉,什么匪能让镇国将军齐寒受伤?明日便是封后大典了,这消息若是这时候传来…
“消息何时传来京都?”
“平阳关传信的人在我们之后,但是最晚…估计明日一早便会收到消息了。”
沈今沅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黑曜欲言又止,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隐月。
隐月微微蹙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今沅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有话直说。”
黑曜轻咳一声,“老大还说,在平阳关…发现了澜月国人的踪迹,所以…所以他才会亲自去的。”
隐月眼神微闪,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指腹都有些发白了。
沈今沅没有说话,院子里寂静的可怕。半晌之后,她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南宫墨尘,呵呵,最近倒是把他给忘了。”
隐月猛地跪到地上,“主子,让我去。”
沈今沅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道,“不急,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隐月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平阳关的消息,沈今沅还是第一时间让人传递给了新皇轩辕璟,让他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第二日便是封后大典了,鼓乐喧天,仪仗煊赫,整个皇城都笼罩在极致的庄严与喜庆之中。沈今沅并未前往观礼,但即便深居沈府,也能感受到那震动京华的声势。据说仪仗绵延数里,凤辇华盖璀璨夺目,盛况空前。
轩辕璟这点上确实做的不错,让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位新皇对皇后的重视。
当日的宫宴,沈今沅却出席了,而且还带上了沈怀恩。
临行前,沈今沅的闺房内。
她蹲下身,与穿着崭新锦袍、小脸精致却带着懵懂的沈怀恩平视。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质地古拙的印信,用一根坚韧的红绳仔细穿过,然后轻轻地挂在了沈怀恩纤细的脖子上。
那印信触感微凉,落在胸前衣料上,带着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沈怀恩低下头,好奇地用白嫩的小手指摸了摸这枚陌生的东西。它冰冰凉凉的,上面似乎还刻着些看不懂的复杂花纹。
他抬起小脸,一双乌溜溜、清澈得如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沈今沅, “姑姑,这是什么?”
沈今沅没有解释,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语气轻柔,“戴着就好了,怀恩要好好保管它。”
一旁的沈砚看着这一幕,眉宇间隐有忧色。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深知自己这儿子虽有缺陷,但妹妹行事向来有章法,她坚持要带怀恩入宫,必定有其深意。
他只是忍不住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受到委屈或非议。
夜幕降临,皇宫内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宫殿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第一次踏入如此隆重场合的沈怀恩,被祖母跟姑姑们带在身边,他那双大眼睛几乎不够用了。
雕梁画栋的穹顶、熠熠生辉的宫灯,身着华服穿梭往来的众多人影、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新奇,他安静地待在女眷区域,小脑袋却不停地微微转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神里充满了孩童纯真的探究与惊叹。
然而,这份纯真很快便成了他人议论的焦点。
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目光流转间,难免会落到这个沈家最小、也最特殊的男丁身上。
她们用绣着精美花纹的团扇或丝帕半掩着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瞧,那就是沈家那个小哑巴…”
“啧,长得倒是粉雕玉琢,可惜了…”
“沈家怎么把他带出来了?这种场合,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听说沈大小姐很是疼爱这个侄子,许是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吧,只是…唉…”
“小声点,让人听见了不好…这沈大小姐可不好惹…”
…
沈府回京都第一次设宴时发生的事情,即使那些女眷回去后不敢乱说话,但世家官宦之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沈今沅,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