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立着一个牌子：河洞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赵天通几乎一看见喻临风，便潜意识觉得对方就是不久前与他通过电话的年轻人。
喻临风走进去，一股浓郁的医用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发烧咳嗽的人不少，都在挂吊水，赵天通正弯腰给一位病人扎针。
“你什么症状？”台子后面一个年轻女人叫住喻临风，看清他长相后，眼底晃过一丝惊艳，撑着透明玻璃台，笑道：“你看着面生，是我们社区的吗？”
喻临风看了她一眼，没过多说话，示意自己是来找赵天通的，女人见此，撇了撇嘴，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有什么好找的。
“赵老，我是和您通过电话的喻临风。”
赵天通不紧不慢地给人扎完针，直起身瞥了喻临风一眼，“堂堂喻总，查人就是快。”
听到喻临风的介绍，前台女人还在想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发现是喻氏的喻和喻氏机甲的喻后，她神情顿时僵住。
随即好奇地看向来人，刚悸动的心被泼上了一盆冷水，现在谁不知道喻临风和姜家姜未联姻了，虽然不知道姜小姐长什么样，但那种身份地位，长相似乎已经并不重要。
只不过人家喻总大老远跑来这个小县城找赵老头子，真是够令人匪夷所思的。
喻临风没有否认，神情不变，点头道：“迫不得已，如有冒犯，赵老可以提要求，我会尽力满足。”
说着，像是察觉到赵天通准备说什么，他继续道：“除了让我离开。”
“……”赵天通语一噎，白花的胡子被气得抖了抖，他扫了眼周围被吸引过来的目光，转身朝后院走去，喻临风抬脚跟上。
后面就像是起居室了，院子里晒着干辣椒，透出一股生活气息，赵天通带着人走到屋檐下，附近挨着放了几把椅子，“随便坐。”
喻临风没动，他站在原地，直截了当道：“外星研究出一种药物，企图改变alpha现有基因，致使信息素失效甚至消失，我的朋友因此身体受到损伤，我想请您去看看。”
“小喻啊。”赵天通自顾自地躺在竹椅上，轻轻摇着，闻言掀开有些松垮的眼皮看去，“我已经说过了，最近几年身体不太行，做不了高强度的研究工作。”
喻临风：“是白医生白华邑建议我来的，他现在是我朋友的主治医生。”
“……”赵天通听到熟悉的名字，笑意渐收，忽然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喻临风眉心微蹙，发现没有任何进展，甚至在提到白医生后，对方似乎更排斥了，他拉过椅子坐下，问出另一个想知道的问题：“您和我父亲，认识？”
摇椅缓缓摇着，带出细微的“嘎吱”响，赵天通终于开口了，“嗯。”
“你们……”
“我们怎么认识的？”见他语气犹豫，赵天通睁开一只眼看去，抢先问出又再次闭上，缓缓道：“他两年前找上我，帮我解决了经济上的困难，作为回报，我答应替他摘除腺体。”
腺体……？喻临风一愣，他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杨开沅腺体的事，AO腺体仅次于心脏，当今时代，成功摘除的例子仅有一例，而那一例也在做完手术五年后因身体机能衰退而亡。
当时主刀的，就是赵天通。
喻临风想到什么，垂下眼盯着地面，忽然哑着声音问他：“我父亲的腺体，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两年，他竟然都没发现杨开沅后颈的腺体被摘除，他只知道对方腺体受损，却从来没主动问起过……
赵天通沉默了一会儿，他身为医生是不能透露病人隐私的，但他不禁想起两年前孤身一人，坐着轮椅来找他的男人。
忽然叹出一口气，睁眼看向院子上空，已经染上半边红的天，几朵云慢悠悠地飘着，“你父亲恢复的怎么样？”
“……”喻临风心突然抽痛，他眨了眨眼睛，原本清晰的地面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他，已经死了……”
“死了？”赵天通顿时起身，眉头紧锁，不可置信，“他的手术很成功，很完美，几乎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活到百岁完全没有问题，怎么会死了？”
喻临风依旧垂首，当听到赵天通说“活到百岁”，交握的手瞬间紧了紧，再次开口时，声音哑断了几次，“不是因为腺体，他和我母亲，与外族同归于尽了。”
赵天通听后，神情一滞，反应了下，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脊背微微弯下，几秒后，他愣神地躺回去，眸底浮现出遗憾，“哎……”
说起来，杨开沅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杨的腺体经受过多次临时标记，次数频繁，导致功能损伤，甚至有时会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赵天通忽然慢慢开口，说起那段往事。
“他来找我时，说要摘除腺体，我还惊了一下，本来打算拒绝，毕竟我已经失败了一次，但后来我发现腺体的功能性损伤给他造成很大的伤害，包括器官开始衰竭。
“我就想，不然答应吧，就算结果和第一次一样，小杨最起码可以无伤痛的活个五年，而且我能看出，腺体上的一些旧疤痕似乎令他很耻辱。
“在手术之前，我用药物帮他调理了半年，身体素质有所提升，让我对接下来的手术有了信心。
“好在，手术很成功，前所未有的成功，腺体的摘除不仅使他衰竭的器官逐渐恢复，通过几个月的观察，也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其他的损害。”
赵天通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们约定好了每两个月来检查一次，但他总失约，好似对于后续恢复根本不关心，只在乎腺体摘除了就好。”
喻临风默默听着，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固执地盯着地面某一点。
这些他都不知道，杨开沅从来没对他说过，他们两个人一直在互相折磨，错过了彼此间许多事情。
喻临风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他站起身，垂首朝外面走去，传来的声音更嘶哑了几分，“谢谢您，我过几日再来拜访。”
“等等！”赵天通跟着起身，竹椅在身后剧烈地摇了摇，他看着喻临风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可怜人，似妥协般，再一次叹气，摆摆手，“等我安排好这边，我去临江市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