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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传授琵琶,嫡女忧思

作者:与枫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德仪殿内,暖意裹着沉水香常年不断的清幽尾调,缓缓流淌。


    顾明宁斜倚在铺着厚厚紫绒坐褥的宽榻上,身上是惯常的丁香紫广袖外袍,内里素白交领衣的领缘一丝不苟地贴合着纤长的颈项,紫白两色的丝绦在腰间松松系着,勾勒出依旧清瘦的腰线。颈间层叠的细银链随着她微微前倾的动作,折射出一点清冷的光晕,与她发间斜插的银叶簪子、碎发间垂落的银白细链交相呼应。


    她身前,玉婳正襟危坐,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怀中抱着一把紫檀木的小琵琶。稚嫩的手指在弦上有些笨拙地移动,试图拨出一个完整的轮指音,眉头因专注而微微蹙起。断断续续、尚不成调的乐音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挣扎。


    “手腕再松些。”


    顾明宁伸出左手,指尖修长,一枚嵌着细小珍珠的银戒在灯火下流转微光,轻轻托了托玉婳的手腕。


    “莫要急着用力,弦音是揉出来的,不是砸出来的。”


    她右手的指尖虚虚悬在琵琶弦上方,作势欲拨,正要为女儿示范那“揉”的力道,殿门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守在门边的春妍,原本倚着门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此刻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只见瑜珠脚步匆匆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不起眼的素面竹筒,筒口封着特制的火漆,面色是少有的凝重,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她快步上前,并未多言,只将竹筒双手奉上,低声道。


    “娘娘,蘅芜宫刚递出来的,葳蕤轩处。”


    顾明宁的眼眸微动,指尖轻轻搭上竹筒上的火漆纹样,视线在“葳蕤轩”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她慢条斯理地取下那枚银戒,垂眸看着玉婳,用鼓励的目光示意她继续练习。然后用左手轻轻握住竹筒,右手拇指指甲沿着火漆的纹路轻轻一压,再一挑,竹筒的盖子便应声而开。


    她从竹筒内抽出一卷薄薄的素笺,目光落在纸上,那熟悉的、属于葳蕤轩眼线的字迹此刻却失了往日的从容,笔画带着一种紧绷的力道,横竖撇捺都透着急切。


    “……娘娘月事两月不至,私下延请杨太医诊脉,确系喜脉,约两月余……然脉象沉涩不稳,滑而无力,杨太医直言气血双亏,根基虚浮,此胎……怀相极险,恐有滑堕之虞……娘娘惊惧交加,卧床难起……”


    顾明宁捏着信纸的手指渐渐收紧,眉心那道浅浅的纹路似乎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更深了些。


    然而目光下移,下一行字却陡然转折。


    “……御前内侍亲至葳蕤轩宣旨:婕妤裴氏,淑慎性成,温良敦厚,今怀嗣有功,晋位贵嫔……另赐百年老山参两支,雪蛤十匣,上等血燕五斤,并宫中秘制保胎丸药若干,着太医署院判每日请脉安胎……”


    她将手中的素笺轻轻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案几上,眼睫微垂,长睫在眼下覆上一层淡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已记不得多少年了,那些精心配比、温火慢熬的助子汤药,如涓涓细流,从未间断地由德仪殿隐秘地送入葳蕤轩。


    她所求的,从来都是己方阵营里,能多一枚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棋子。一枚能长大、能说话、能在未来的棋局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活子。


    三十三岁。


    在这个年纪于深宫中搏命诞育皇嗣,其凶险不啻于在悬崖峭壁间走索。


    然而……皇帝的重赏,院判的亲自看顾……这些信号又如此清晰地传递过来。皇上,是在保这个孩子。


    或者说,是在保裴韫欢腹中这个意外得来的、可能极其脆弱的皇家血脉。这份“保”,便是无形的势,是她们在惊涛骇浪中能暂时抓住的浮木。


    顾明宁轻轻抚摸着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银圈耳环,许久之后,才淡淡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瑜珠,备辇。”


    她右手抬起,食指上那枚嵌着珍珠的银戒,在殿内暖黄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稳稳地叩击在身旁紫檀木的琴案边缘。


    “笃。”


    一声清越的脆响,如同棋局落子,敲碎了满室的沉寂。


    “去葳蕤轩,瞧瞧裴贵嫔。”


    玉颂坐在殿内,手中把玩着一只青釉菊瓣形盖盒,盒中盛着几枚鲜红的石榴籽。她轻轻拨弄着石榴籽,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在出神。


    方才在回廊拐角,她无意间听到两个洒扫小宫女的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既敬畏又隐秘的兴奋。


    “听说了吗?葳蕤轩那位……诊出来了!御前都惊动了!”


    “天爷!真怀上了?她身子骨看着风一吹就倒……”


    “可不是!太医说脉象险得很,可皇上立刻就晋了位份,赐了好多东西,院判大人亲自去守着安胎呢!”


    “啧啧,这要是保住了……啧啧……”


    玉颂虽年少,但并非全然不懂。裴婕妤……竟是在这样的凶险中,承受着皇恩的骤然降临。


    那沉甸甸的“循吏风轨”匾额刚抬高了琼婕妤母家的门楣,转眼葳蕤轩又成了风口浪尖。


    这后宫的风,吹得真是又急又冷。


    玉颂放下手中的菊瓣盖盒,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皇祖母曾告诉她,若想要在这深宫中生存,就必须学会藏起真心,不动声色地权衡利弊。她努力地想要去理解这些道理,可是当真正面对这些勾心斗角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不喜不悲。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母后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万分忙碌,宫中到处都在议论葳蕤轩的事情,她不能去打扰母后。她要学会自己思考,自己做决定。


    但她很快又苦笑了一下,自己终究只是个深宫里的公主,能够接触到的不过是些风吹草动罢了,又如何能看透这纷繁复杂的局势呢?


    玉颂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桌案前,呆呆地看着那盒石榴籽,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在这深宫中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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