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秀儿仍未回来,刘言宜有些坐不住,她披上外衣,正要出门去看看,便见秀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主子,冷宫那边……”
她喘着气,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
“主子,不好了!冷宫...冷宫走水了!”
刘言宜一惊,秀儿喘着粗气。
“奴婢过去的时候,冷宫那边已经烧起来了,火势很大,奴婢怕被牵连,就赶紧回来了。”
“可曾见到阮庶人?”
秀儿摇摇头。
“没有,奴婢去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根本进不去人。冷宫那边一向少有人去,救火的宫人也是稀稀拉拉。”
透过窗户,刘言宜看见远处西北角的天空被火光映红,隐约能听见宫人们奔走呼号的声音。
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担忧,她望着窗外的那抹红光,久久不语。
冷宫烧了一夜,直到天明才被扑灭。刘言宜一夜未眠,天刚亮就听到消息,说是冷宫里烧死了人,但具体是谁,却还不清楚。
她坐在榻上,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心跳如鼓,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她和秀儿。
秀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轻声问道。
“主子,您还好吧?”
刘言宜努力平复心绪,缓缓闭上眼。
“本主没事。”
秀儿点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才有消息传来,冷宫里烧死的却是先帝时的罪妃关氏。
刘言宜得知消息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关氏?
好像是先帝在时因犯了重错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距今兴许比她的年岁还长。
她原以为唱戏的是阮玉枝,而用意则是示威,就像戏中的关胜宁死不屈一样,阮玉枝也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气节”,如今倒有些不确定。
刘言宜突然有些恍惚,关氏已死,死在唱着《收关胜》的夜里,唱给谁听呢?是唱给活人,还是唱给亡魂?
六月十一,蝉鸣渐起,暑气蒸腾。
祁若夏倚在霜华阁的窗边,手中握着一卷《楚辞》。
窗外一株老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将她的面容映得明灭不定。
冷宫走水一事已过去半月,宫中议论纷纷,却始终未有定论。那夜之后,同在冷宫的阮玉枝仿佛人间蒸发,再无人提及。
祁若夏心中疑惑,却也不曾多问,只安心等着,耐心等待命运之手的拨弄。
“小主,琼容华来了。”
芬儿在门外轻声禀报。
祁若夏放下书。
“快请她进来。”
琼容华当年与她先后遇害小产,故而她虽与其立场不同,却也藏着几分同命相怜之感。
刘言宜身着暗蓝色香云纱裙,腹部已显隆起,面色略显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未能安眠。
“祁妹妹。”
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
“冒昧打扰了。”
祁若夏连忙上前扶住她,轻声道。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快请坐。”
芬儿上了茶点,便退了出去。
两人落座后,刘言宜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推至祁若夏面前。
“前日整理旧物,发现这支青玉鸟形笄,想着与妹妹气质相合,便带来了。”
祁若夏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青玉笄,簪首雕琢成鸟形,翅膀轻展,羽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
她抬眸,眼中带着询问。
刘言宜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祁若夏一怔,随即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姐姐请讲。”
她将锦盒轻轻合上,放在一旁。
刘言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带着一丝恳切。
“那夜冷宫走水前,我曾听闻《收关胜》的唱段。”
她声音微颤。
“如今阮氏下落不明,我......我实在难以安枕。”
祁若夏眸光微闪。她与刘言宜素无深交,今日对方突然来访,又提及这等秘事,必有深意。
“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刘言宜缓缓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上面绣着几行小字。
“这是我寻到的宫女凭记忆记下的唱词,听闻妹妹精通诗词,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祁若夏接过丝帕,只见上面绣着:
旌旗蔽日刀光寒, 万马军中独往还。 谁知此去无归路, 血染征袍魂不还。
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仓促。
她反复读了几遍,眉头微蹙。
“这并非《收关胜》原词。”
刘言宜点头。
“正是。我查过戏本,这一段是后人篡改的。原词应是‘旌旗蔽日刀光寒,万马军中独往还。谁知此去擒贼首,凯歌高唱返长安’。”
祁若夏沉思片刻。
“篡改后的词意大变,从凯旋变成了......死别。”
刘言宜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目光有些迷离。
“是啊,凯旋变成死别,这背后究竟有何深意?”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祁若夏。
“妹妹可有什么想法?”
祁若夏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谁知此去无归路,血染征袍魂不还。”
这分明是一首挽歌。
脑海中的家训警告她毋要干涉他人因果,但她还是送走了琼容华,将此事去信一封告知兄长。
六月二十三。
祁若夏倚在窗边,手中握着那支青玉鸟形笄,目光幽深。
芬儿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小主,司隶校尉府递来的信。”
祁若夏放下玉笄,接过信笺。火漆上印着祁素的私印,一只展翅的鹞鹰。她指尖微颤,小心拆开封口。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已查,勿忧。七月望日,兄当入宫面圣,届时可叙。”
她将信纸折好,收入暗匣之中。兄长向来言简意赅,严格禀循祁氏家训,仿佛除了奉君,便无任何私心。
祁若夏望向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热风中簌簌作响。
“芬儿,琼容华近日如何?”
芬儿思索片刻,答道。
“回小主的话,琼容华自那日来过之后,便再未踏出阁门一步。”
祁若夏指尖轻叩窗棂,若有所思。
刘言宜腹中胎儿已近九月,若此时出事……她摇摇头,甩开这不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