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摇又看见了那天的自己。
按理说人类的大脑都该有自我保护措施,对于冲击力过大或不想看见的内容会无声无息自动屏蔽,以至于彻底遗忘。但她好像不一样。尤其是在正经八百的十九岁生日后,这已经是她第五次看见十年前的那一天。
血。尖叫。鸣笛声。紧急避让时车胎与道路的摩-擦声。
她母亲收来的二手车本就破旧,横在路边时车头已经粉碎得不成样子,丝丝缕缕汽油顺着裂口往外涌,遍地都是金属零件与碎裂外壳。
由于冲击力太大,驾驶座的成年女性当场毙命,挡风玻璃反光的锋锐碎片还插在女人的胸口,汩汩往外淌着血,把那件新买的、样式朴素的素色衣裙染得黏腻一团。肇事的黑色豪车由于防护充足,仅仅只是凹下了半个车头。
警笛声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黑色豪车里戴着墨镜的司机关了手机通话,最后近乎怜悯地看了那辆粉碎的私家车一眼,踩油门倒车一气呵成,在旁观路人认清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十几分钟后,好心的路人与警察合力搬开破损得不成样子的车门,把后座两个受伤的孩子拽出来。一-大一小。
男孩尚且保留着清晰意识,只是肩膀划了一道长长扣子,被救出来时还死死扒着车门请求救救他养妹。八-九岁的小姑娘则不知撞到了哪里,闭着眼昏迷不醒,一条腿还被卡在汽车残骸内,最后用上扳手和大型铁钳才把她整个好端端抱出来。
半分钟后,私家车残骸着了火。
警察和消防人员抱着仅存的两个孩子退到安全地带,看着成年女性的尸体无声无息被火舌吞没,在成串的爆炸里绚烂又滚烫。
温摇也在看。面无表情,目不转睛。
她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痛和呕吐,蹙着眉按了按胃的位置,把责任归咎为今天忘带了哥哥准备的早饭。
大概由于能力并不稳定,原本如同全息电影般的画面开始频闪,肉被烤糊的焦味飘了出来。温摇后退,肩膀又被冰冷的手按住。
她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那道只存在于幻觉里的、长着四只狭长血红眼瞳的黑影。红瞳里倒映着缺心圆血月环环相扣,蔓延着裂隙与触-须般的痕迹。黏糊糊的。冰冷的。一如既往,像是能吞没世界上的所有光线。
她看不清祂的存在,唯独跟那几双眼睛对视时头痛更是欲裂,弯下腰捂住鼻子,幻觉自己好像流出了鼻血。祂只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按了按,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了鹅卵石分不清男女雌雄。
“太年轻了,”祂轻声道,“觉得不舒服,就不要再看了。”
“......”
“嗡......”
黑板前智能点名系统开始飞快转动,熟悉的阎王点卯小曲响起。教室里摸鱼睡觉打游戏的大学生们发出此起彼伏表示无奈的哀嚎。
温摇扶着太阳穴缓慢回神,胃部翻涌感未曾消下去,正好听见老师敲敲黑板,又好气又好笑地叉腰看着前几排学生。
“只是让你们谈谈关于近期本城几起死亡事件的看法,又没让你们真的跟着天师府去办案——眼看着快期末了,不想加学分?”
温摇一激灵就坐直了身子,庆幸自己醒得及时刚好赶上点名。再侧头一看,朋友祝珠还在旁边乐滋滋打字跟crush聊最近在年轻人堆里很火的“许愿网站”,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已然掠过了大屏幕。
她踢了踢祝珠的椅子腿,低声:“还玩,都要点到你了还玩!”
小姑娘这才回神,将手机一关刷刷扯过她面前的书,龇牙咧嘴地低声问:“她刚刚讲什么了?问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刚刚也在......也在发呆,”温摇低声严肃回复,“应该是什么......本城最近的几起多人死亡事件。天师府插手的那几桩案子?”
她最近不怎么关注新闻,说话时犹豫了半下。倒是祝珠看起来倒是走在网络热门前沿,立刻拖长调子发出意料之中的声音。
“那几件事......最近全城都在聊,也难怪老师会提起来。”
祝珠用书挡着脸,小声絮叨:“高速路连环车祸,城郊烂尾楼集体跳楼什么的,确实邪门。但天师府都介入了欸,他们可比咱们这些普通人本事大多了,估计破案也是时间问题......我靠停了,点到谁了?”
屏幕上头像停住。万幸她俩都没被点到名字,倒是后面两排的某个男生满脸生无可恋地冉冉升起。
两人齐刷刷松了口气,祝珠又把教科书推回了温摇面前,又拿起了手机。
“又是哪个crush?篮球场的、图书馆的还是食堂的?”温摇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页面,露出了一点促狭笑意,“还是那个宿舍门口召集大家买猫条喂学长学姐的?”
“狭隘,”祝珠冷笑一声,“当然都不是。是新认识的。”
她把聊天记录给温摇看,话题来来回回尬聊几轮,无非都跟“许愿网站”有关系。温摇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是在跟异性聊天,还是点了个陪聊大侃特侃——毕竟据她所知,祝珠向来对这些神神鬼鬼有的没的很感兴趣。
本城大学之间流传的、据说只有“受邀请者”才能进入的、有求必应的许愿网站,更是她最近的心头朱砂痣。
只可惜跟朋友截然相反,温摇本人对这些没什么反应。她敷衍地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转了转笔看了眼时间。
“快下课了啊。”少女慢吞吞地转移了话题。
转移话题向来都是有用的,祝珠立刻兴致勃勃地提议,显然已经蓄力许久:“今明几天都放假,你有没有什么活动?要不一起出去玩吧?”
“不去,要回便利店打工,”温摇懒洋洋地拒绝,手机适时振动了一下,“老板说最近人手少周末打工算我三倍工费,还要教我怎么用冰杯调酒。到时候我给你调小甜水喝。”
祝珠歪头想了想,兴奋情绪并没有被打消,从善如流:“那也好!过几个月我生日咱们一起出去玩。到时候你请我吃你们家甜品店的蛋糕!”
适逢此时下课铃声打响,大型教室里躁动起来。温摇低头看了眼手机信息,置顶备注为“哥哥”的联系人发来了新消息。
【哥哥:晚上早点回来,给你留了奶油核桃包。】
【哥哥:小猫卖萌招手.jpg】
黑发的少女忍不住莞尔,闹哄哄教室里有同学笑嘻嘻地擦肩而过,顺便还热情招呼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不去了,”温摇收起手机,几乎是有些骄傲地回答,顺便替正在收拾东西的朋友拿过书本,“家里人让早点回家。”
*
能考入本城大学的只有两种学生。
家境非富即贵的、和成绩高到离谱的。两种极端。
很可惜,温摇属于后者。
因此,比起同伴热衷于的鲜艳品牌服饰,她更习惯于简洁朴素的衣物、黑白灰单调的颜色和更为常见的款式。丢在下课放学时的人流大部队里简直压根找不到人——这也是她刻意想要营造出的结果。童年时贫民区的生活经历早早教她学会了许多道理,其中一条是“枪打出头鸟”。
太高调只会引来灾祸。若不是学校奖学金实在给得太高,温摇当年甚至都没考虑报考以富家子弟和精英教育出名的本校。
“不过我说真的,你脸色今天也太差了,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
祝珠终于吐槽完了上周出去旅游被坑的经历,弯着腰开始观察她的脸色:“我这里还有巧克力,要不你垫一垫?”
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越发频繁的幻觉。
还有幻觉里那坨不可名状的黑芝麻糊。
温摇敛下眼底的不爽,扯起嘴角半开玩笑道:“说不定是因为昨晚熬夜,今天早八还要点名。”
可怜的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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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估计也被她糊弄惯了,颇为怀疑地瞥了她一眼,还是把巧克力糖塞给了她——对方随手掏出来的糖就是进口货,上面写的外语密密麻麻,瞧着价格就不便宜。温摇也不推辞,将糖塞进兜,准备留着周末加班吃。
等走到校门口时,人显得越发多了。校门外聚集的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地响。大学门口的小吃摊和集市生意向来不错,只是聚集的人流黑压压,好像比以往还要多出几倍。
几个结伴大学生拉帮结派匆匆而过,温摇往旁边闪了一下,瞧着他们兴高采烈朝着门外某处疾走,涌入了那边明显增多熙熙攘攘的人堆里。
攒动的人头中-央遥遥地杵着个飘白布的木杆招牌,大大方方写着“八字命理,趋吉避凶”四个字。
......这么多人围着的,竟然是个眼生的算命摊子?
见温摇的目光落到招牌上,祝珠踮着脚越过人群看了看,恍然大悟地拖长音调:“你有几天没来这边不知道了吧,喏。这边支了个新的算命摊子,据说超级准,大家下了课放了学都喜欢往这边跑。”
“一个算命摊子围这么多人?”
温摇跟着祝珠往人群里面扎,一边侧身左躲右躲一边不以为然道:“超级准是有多准?别又是什么来圈大学生钱的骗子。你之前不也被什么命理师骗过......”
“咳咳,”祝珠适时两声咳嗽打断朋友挖自己黑历史的行为,“什么圈钱,人家不收钱。”
“那老头免费算命,一天一人一次,下午四点来铺摊,就摆俩小时摆完就收工,城管来了也撵不走,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真有个性。”温摇才刚敷衍了半句,已经被祝珠扯到了人潮前面。
正如朋友口中所描述,人堆中间的只是个很普通甚至称得上简陋的算命摊位,写着周易八卦的纸布被石头压住四角,旁边木杆子白布摇摇晃晃。摊位前塑料板凳上坐了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外披着件黄-色道袍里面则是大背心裤衩,戴了副茶色小墨镜,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学生们挤挤擦擦地来瞧他也不着急,甚至连什么摇头晃脑取道具动作都没有,就懒散耷拉眼皮那么看上一眼面相,随便诌两句话。
温摇刚刚离得远没看清,此时离近了才看见,那写着招牌的白布背面竟然还有行字。
【天师府认证,童叟无欺。】
温摇:“......”
温摇:“不是,这绝对是骗人的吧。我们还是......”
话音未落,祝珠已经拿出了女大学生挤超市的灵活身法,扯着她嗖嗖嗖就挤到了人堆最前方,往前一迈站在摊位前,热切地弯下腰:“我呢,我呢大师?能不能帮我也看看?”
她声音清晰落到摊位边,刚巧中年人看完一位,茶色墨镜后的眼睛一转,落在了这位衣着鲜艳的小姑娘身上。
“你?你有什么可看的?”
他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掏了掏耳朵,随口道:“家境殷实无病无灾,就是近期容易破财被骗,小心着点就是了。”
“我靠大师,神算啊,”字字句句都准确打在祝珠心坎,她热泪盈眶,一把薅过温摇推到男人面前,殷切地:“我朋友今天第一次来,帮她也看看呗大师。”
温摇:“......?”
估计她也没想到这算命还有自己的事,一下子就被推到了人群中间。黑发少女表情茫然又尴尬,下意识低头,猝不及防与茶色墨镜后那双眼睛对视。
两人对望,男人懒散的笑意收敛了一些。温摇清晰地看见那双墨镜后的眼睛微微转动,露出了第二只深色虹膜。
他眼眶里的眼球是双瞳。
“......”
“小同学。”
算命的中年男人笑了一下,转动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某种鹰隼盯着地面上的毒蛇。
“死人怎么还来算命看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