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遗真与公山慎的秘密藏于此处，此地绝不会是一条绝路。
留在这里，恐怕真如周径山所说，会力竭而亡，化作一具尸骨。
若真那般不幸，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去赌上一把，兴许能觅得生机呢？
这一思量，杨祯雪已然压下了所有彷徨。
“我信你。”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径山揽住她的柳腰，足下用力一蹬，纵身跃出。
杨祯雪紧闭双眼，只觉整个人急速下坠，耳畔皆是呜呜风声。她的心脏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
瞬息之间，她周身一轻，双脚触到湿漉漉的地面。
杨祯雪睁开眼，周遭景象已截然不同。
她的眼前不再是黑暗与石梯，四周遍布石灯，照得此地亮亮堂堂。两侧则是嶙峋的怪石，头顶偶有水珠滴落。她脚下是浅浅的水，在潺潺流动着。于是，她向旁侧一跳，跳上高台，避开水流。
倏忽，有嬉笑声飘来。
二人相视一眼，踩着水上的渡石，向声音的来源潜去。他们愈走愈开阔，水流也在前方汇集，水声泠泠。
杨祯雪垂首提了提裙裾，抬眸间一番情景现于眼前，让她怔愣。
她面前是一群女童。
水的侧边有一片铺着细碎沙石的空地，空地上有好些个稚童，她们穿着粗布衣衫，面色苍白。
孩童们正围成圈，拍着手，唱着童谣。
二人试图贴着石壁绕过去，然而，他们才抬脚，童谣戛然而止，那群本在玩乐的孩童，正齐刷刷地看着他们，眼中毫无惊恐，只有好奇。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歪着头，开口邀约：“新来的哥哥姐姐，陪我们玩游戏吧。”
“一起玩呀。”其他孩童纷纷附和。
稚嫩的嗓音不断回荡着，杨祯雪只觉脊背发凉，心中充满疑问。
这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为何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她们，还是活人吗？
周径山挡在杨祯雪身前，平静道：“我们是路过，还有其他要事，不能陪你们游戏。”
女童仍旧笑着：“不玩游戏，不准走。”
其他孩童像得了命令，蹦蹦跳跳地朝他们围拢过来。
周径山手一抬，长剑出鞘。
女童似乎被吓到，她的笑容也垮了下来，露出委屈的神情。
“哥哥好凶。”
女童转对杨祯雪哀求道：“姐姐，陪我们玩一会儿嘛。”
杨祯雪默不作声，孩童已将他们围起，若强行突破，难免会伤及这些孩子。
“来时路消失了。”周径山忽道。
她回头望去，方才的来路不知何时已被石壁替代。
“我说过了，要玩游戏才能离开哦。”女童再度出声。
杨祯雪温言劝说：“妹妹，你们在这应该很久了吧。你放我们前行，我们可以带你们出去，让你们得以见爹娘。”
“这儿就是我们的家呀。”女童咯咯笑着：“阿爹说，我们要乖乖待着，等外面事情结束，我们就能出去玩了。”
阿爹？
杨祯雪仔细看着她们的脸庞。
她们眉目殊异，年岁相仿，断非一父所出，莫不是被女童口中的阿爹囚禁在此？
“哥哥姐姐，快点呀，来玩游戏。”孩童们催促着。
杨祯雪抬眼撞上周径山的眼眸，他颇为无奈，对她微微颔首。
“好啊，玩什么游戏呢？”杨祯雪笑意温煦。
女童将手指轻点在颊畔，腮边陷进去一个浅浅的窝儿。她眨了眨圆溜溜的杏眼，小嘴也嘟起。思索一番后，她眸光一亮，狡黠地笑：“就玩捉迷藏吧，你们若是找到我们当中任何一人，才能离开哦。”
二人当即阖目计数，孩童们顿时雀跃，一个个忙不迭地四散藏匿。
久久沉寂后，周径山却并未着急找孩童。他将剑递给杨祯雪，又来到石门前，运足内力，一掌拍去。
“轰”一声闷响，石门纹丝不动，连一点石屑都未落下。
看来只能先伴孩童玩耍。
“分头找？”杨祯雪问。
“不可，此处危险。”周径山断然否决，他取回剑，手腕一翻，长剑入鞘。
二人缓缓挪步，搜寻周遭。然孩童身形小而灵活，此地怪石嶙峋，为她们提供了天然遮蔽。
杨祯雪瞥见右侧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后，有衣袍闪过，她抬手一指：“在那。”
二人携手跑去，奈何空空如也。只不过，地面上残留着一小滩水渍，似是有人在此驻足过。
忽有窃笑声自前方响起，二人再次冲过去，仍旧扑空。
如此反复数次，他们就像是被戏耍的猎物。
杨祯雪略感疲累，停留暂歇，却见侧边有碎石在地上滚动，周径山自然也瞧见。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谁也没有动。
这些孩童并不想单纯地躲藏，她们以戏耍为乐。
那处的动静还在继续，杨祯雪看向别处，见周径山后方的奇石顶部似乎有什么在小心蠕动，随即又归于平静。
看着似是调整姿势，并不想任人察觉。
可奇石表面湿滑，垂直陡峭，怎能攀爬得上？
“上面。”杨祯雪张了张唇，无声提示。
周径山旋身看去，眼神一凛，没有贸然上前，拉着杨祯雪向别处退去。
杨祯雪登时明白他的意图，他想将计就计，装作被刻意弄出的声响吸引。
二人附耳商讨过后，杨祯雪朝旁侧踱步，周径山则相机行事。
“哎呀。”
少刻，那女童被周径山拽下来，她挣开他的手，卷起衣袖，揉搓着臂上发红的肌肤。
她哼了一声，撇撇嘴：“找到我了。”
其余孩童闻声，也从四处冒出，围上他们。
“现在，轮到你们藏了。”女童又道。
杨祯雪错愕，女童方才明明说道，寻到人便可离开，怎的顷刻之间就变了卦？
“好啊，我们来藏。”杨祯雪应下，向前几步，假意寻觅藏身之处。
女童见状露出满意神色，不料变故徒生，她猝不及防被杨祯雪擒住。
“你放开我！”女童大叫，扭动踢打着。
杨祯雪紧蹙柳眉，手臂自后方将女童的胳膊圈住，将她箍在怀里。
恰在此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止住女童的挣扎。
在拉扯中，杨祯雪腰间的锦囊不慎掉落，里头装有的琉璃手串崩断。锦囊系带本就未紧，这一松脱，珠子争抢着滚出袋口，落珠满地。
女童停了动作，低下头直愣愣地看着遍地的珠子。
“你怎么会有赵姐姐的手串？”她轻声问。
听及“赵”字，杨祯雪松了手，面不改色道：“我与她同族，少时一同玩耍过。”
女童转身，蛾眉稍带狐疑，她没有追问，蹲身把珠子一颗颗拾起。
“我们贸然前来，便是为了将此物交予她。”杨祯雪添道。
女童将珠子尽数收回锦囊，仔细系好，纳入怀中。她纤手轻抬，示意他们随她前行。
“赵姐姐今日不在，我会转交给她的，我送你们出去吧。”
“不带我们去她的住所瞧瞧吗？”杨祯雪赶忙出声。
女童脚步倏忽一顿，思量杨祯雪话语是否应行。
“轰！”
巨大声响蓦地自后方传来，他们所处地界随之一震，顶壁的乳石落下细碎的石灰，水面也荡开波纹。
孩童们受到惊扰，纷纷喊叫着。她们四处乱窜，本能地想要寻找庇护地，却又因突发声响而恐慌。她们互相推搡哭喊，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女童不再思索，跑向一旁，她不知做了什么，一扇石门徒然打开，她迅捷地冲入孩群中，安抚道：“大家不怕，跟我走，我们回去。”
孩童哭声渐歇，齐齐向她靠拢。
危急时刻，女童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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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杨祯雪二人，她伸手指向一侧被水幕半遮掩石缝，喊道：“从那里出去，沿着水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她顿了顿，脸上闪过犹豫，补道：“里面有个岔口，别去无水处的甬道。”
言罢，女童转眼便消失不见，石门也重新关上。
又一声“轰”，大块的石头从顶端断裂，周径山拉着杨祯雪躲避，几块落石轰然砸落水中，浪花四溅。后方，硝烟味混着粉尘灌入，呛得杨祯雪连连咳嗽。
“火药。”二人近乎同时出声。
杨祯雪眸色一沉，谁人胆敢在京中私藏火器，动用如此暴烈的手段。
他们正打算沿着女童指的路探索，却听到焦灼的呼喊。
“公主，你在里面吗？”
是小芸的声音，她怎会来此？
杨祯雪回头望去，小芸出现在视野中，然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柳让眉和池清。
几人皆是狼狈模样，池清还背着一个皮包。
杨祯雪忆起，在定州时，池清总爱捣鼓些机巧玩意。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方才都是你们炸的？”她惊愕问道。
“是我一直留意水月庵的动静，起初，我发现姨母的亲信鬼鬼祟祟在外徘徊，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又看见池壁的缝隙，觉得不对劲，想去找莺时，可莺时听后说要依您的嘱咐去找什么李姑娘，她让我去找南烛，我岂知他在何处。后来碰到了池清和这位小芸姑娘，又在水月奄发现火药，就炸进来了。”柳让眉解释道。
“火器就藏在外头池底的暗格里，嘿，他们藏得真深，幸亏小爷我鼻子灵，又恰好认得这玩意儿。”池清满脸兴奋，接口道：“那有各式各样的火器，我从前只在书里见过。我一时被迷住了，她俩偏催得紧，我就想这是藏秘密的地方，寻常法子肯定进不去，就随手拿了些火器，一是以防不备之时，二是准备强闯。”
见杨祯雪皱眉，池清忽觉心虚，放低声音：“我没想炸塌这，所以用了最小的量，不曾想动静还是这么大。”
“胡闹。”周径山喝道：“若偏差分毫，或是此处结构不稳，我们都要被活埋在此。”
池清浑不在意，他咧嘴一笑：“放心，周将军，我算过的。而且你看，我们这不都好好的？”
杨祯雪打断二人争执，问道：“那里炸药，有多少？”
“差不多占满整个池子，深度我就不知道了，我拿了震天雷，小的火铳，还有……”
池清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取得的成果，杨祯雪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她手捏成拳，敛眉沉思。
崔遗真深居后宫，公山慎闭关不出，单凭他们怎会弄出数量庞大的火器？
莫不是，还有同党？
杨祯雪脑中闪过杨去松的面容。
她回神，又看向女童所指之处。
这一声响，怕是早已惹人察觉。
他们需得尽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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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穿过水帘，果真来到岔口。没有丝毫犹豫，杨祯雪率先向那处甬道走去。
道路尽头，又见石门相拦，周遭还有碎石堵塞。
“啧，又有挡路的。”池清一挥手，示意众人后退：“不打紧，看小爷再破个门。”
他娴熟地从皮囊中取出一枚黑黝黝的球形物件，又抽出一根细长的金属锥，将其组合在一起，而后塞了进去。
“捂好耳朵，退远点！”池清吼道。
他拉过引信，迅速后撤。
爆炸声响，石门破开，池清冒着烟尘，向前冲去查看里头光景。
他才探出身子，便尖叫一声，踉跄着向后急退。
周径山上前扶住他，向前看去。前方视野被遮掩，他们又离那稍远，能看清的只有碎成块状的石子。
“怎么了？”众人出声相询。
池清摇着头，怎样也不肯开口，只一个劲儿地指着前方，手还在颤抖着。
众人满腹疑窦，能让池清吓成这般模样，里面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