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相思低垂着头,避开杨祯雪的视线。
崔遗真恍若未见这怪异的气氛,悠然自若地端起一盏新沏的香茶,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笑意盈盈:“美腰,还不快给公主奉茶。”
相思赫然一怔,无措地走上前,捧奉一盏茶汤。
杨祯雪并未接过,与相思相视之际,眼中惊异褪去,只余泰然。
她轻笑一声,直问:“敢问娘娘,赵嬷嬷是怎么死的?”
崔遗真手中动作一顿,缓缓放下茶盏,掀起眼帘,答道:“公主这是什么话,那赵嬷嬷年事已高,又有疯癫之症,许是自个儿作死了呢。”
“自己作死。”杨祯雪低声喃喃,又道:“贤妃娘娘执掌宫权,可闻得一件骇人听闻的怪事?”
“怪事?”崔遗真讶然。
杨祯雪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说,一个人死后,怎么会连尸首都找不到?莫非这皇宫大内,进了什么专吃尸首的妖鬼不成?”
“公主慎言,怪力乱神之说若被你父皇听去,你可免不了一顿责备。”崔遗真手作噤声状,关切道。
“既如此,那她的尸首呢?”杨祯雪不再同她废话。
“估摸着是冲撞了什么,被处理干净了。这样也好,免得秽气冲撞贵人。”崔遗真毫不在乎,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来说。”杨祯雪充耳不闻,偏过头,对相思说道。
四目相对,相思的身子颤巍巍的,无助地望向崔遗真。
“有些事,何必追根究底呢?还是说,公主在疑心本宫。”崔遗真轻哂一声叹息道。
“这丫头在此,贤妃娘娘觉得,孤是该疑心,还是该确信?”杨祯雪掌托下颚,目光直直注视着人。
听了她的话,崔遗真挥挥手,遣散侍从。偌大的殿内,只余二人对坐。
“公主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
崔遗真不再遮掩,大方承认道:“一个老奴,年老疯癫,处理便处理了。”
杨祯雪虽是早有预料,可心里还是一揪。
崔遗真谋害赵嬷嬷,将相思收纳宫中,为的是什么?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她不敢问出口,更恐惧明悉真相。
“公主不必为了一个下人动怒。”崔遗真却嫌不够,向前倾身,语气轻慢:“说来也是巧,你及笈那年,你母后身边那个懂医药的老嬷嬷,不也是突然没的吗?”
“你……”
她拧笑着打断:“挡路的总要清理干净,这前方的路才能通行无阻?,不是吗?”
“你怎么敢的?”杨祯雪的声音发抖,她掐住掌心,以疼痛维持着理智。
“敢什么,本宫可什么都没说。”崔遗真慢悠悠地靠回椅背,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茶:“不过是想告诉公主,在这深宫里,有些旧事,注定查无可查。所以啊,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
“就像现在,美腰识时务,来本宫这儿谋前程,那她从此便与你昭阳殿无关。”
“你杀了她,对么?”杨祯雪不理睬崔遗真的话,执拗地问,誓要从崔遗真口中得到答复。
崔遗真察觉出她的心绪将溃,眼底掠过快意,讥笑道:“公主的脸色如此难看,不妨早些回殿歇息。”
“你杀了她,是也不是?”杨祯雪再问。
“是又如何,唯有死人才争不过活人。”崔遗真笑意更深:“她死了,陛下才会怜我。”
滔天的恨意和悲恸袭来,杨祯雪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底也漫上血红。
杀了她,为母后报仇。
这个念头占据了杨祯雪的脑海,她所有的思虑与权衡也都消失殆尽。
于是,她站起身。
“公主,陛下让御膳房送来了莲子羹,您回昭阳殿去尝尝吧。”殿外,传来莺时焦急的声音。
这一声唤,使得杨祯雪的理智回笼,她心知此刻绝非撕破脸的时机。
崔遗真听后,怜悯地看着她:“永安,你还年轻,有些旧事,忘了对谁都好。今日你失了嬷嬷,心中悲恸,言语失当,本宫不会与你计较。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辜负了你父皇的好意。”
杨祯雪朝崔遗真笑了一下,几步上前,袖口微动,一柄刀刃从她袖中滑出。
崔遗真受惊,扭头往一边闪躲。再回头时,整张脸变得狰狞,怒问道:“持着刀来寻本宫,公主这是想杀人?”
杨祯雪只是笑着,将刀刃扎入榻下木板,生生撕破了崔遗真身上的云锦。
“娘娘怎么能这样想孤呢。”
她伸手托住崔遗真的下颚,强逼她杏目与之对视。
“母后说过,多行不义者,终有业报随身。”杨祯雪眼中杀意已无,只余嘲弄:“所以,孤才不会杀你。孤合该替母后瞧瞧,崔娘娘的业报到底是什么。”
她拔出刀刃,毅然转身,不去看崔遗真惊恐的脸色。
尸身已无,旧账难销。
她们的账,慢慢算。
-
昭阳殿。
莺时从外头宫娥手中接过食盒,悄步近了桌案。她将盖儿掀开,捧出一只羹盏,将其轻置案前。
杨祯雪神色如常,接过莺时递来的银匙,含下一匙莲子羹。
莺时双手交叠在腰间,后退半步。
“公主,齐王回京了。”她禀告道。
杨祯雪毫不意外,淡淡地点了点头。
算算脚程,杨去松是该到了。
“只是。”莺时眉心拢着,她有些犹豫,话语也吞吞吐吐起来:“京郊生事,齐王遇袭,齐王为保人犯,身受重伤。陛下下了道旨意,准许他留京养伤。”
“什么样的贼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猖狂。”杨祯雪半是疑问半是感叹,又笑着补上一句猜测:“清风寨?”
“是,不过陛下已派人前去调查剿匪。”
“池照呢?”杨祯雪又问。
“此消息陛下与齐王那封锁得紧,我们的人不曾探听到。”
杨祯雪沉默了。
她垂眸,盯着碗中莲子,久久不语。
此事绝不简单,定州碰面时,她能觉察出杨去松的杀心。这一路上,杨去松不想着如何半途杀了池照,反倒护着他,很是奇怪。
杨祯雪沉思之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不曾惊动门外侍立的宫人。
南烛跪伏于地,恭敬唤道:“公主。”
“何事需此刻来报?”杨祯雪眼睫微抬,瞥了他一眼。
她继续埋头吃着莲子羹,等他回话。
南烛罕见地不出声,惹得她移目探询。
“说。”
南烛紧抿着唇,在脑海中斟酌最恰当的言辞,而后缓缓出声。
“此前,您让属下暗查贤妃动向。今日卯时,属下看见齐王避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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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自西侧角门入了贤妃宫中。”南烛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直至辰时末方出,期间贤妃屏退了所有宫人内侍。二人,举止逾矩。”
杨祯雪刚用银匙将莲子羹舀起小半勺,听见这话,她手一抖,匙沿在瓷碗边磕出轻响。勺羹也随之晃了晃,溅出几羹粥滴在桌案上。
“莺时,他是何时归京的?”杨祯雪问。
“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那便是未时。
卯时与未时相隔甚久,依莺时所言杨去松负伤在身,又岂能入宫与佳人私会。
若真如此,他诈伤入京,会见崔遗真,为的是什么?
她将银匙放回碗中,匙柄相撞发出响声。
她竟笑了一声,问他:“你看清了?”
“是。彼时,有一人身着内侍服饰,然其身形步态,绝非宦人。属下起了疑心,便紧跟了上去,不料此人竟是齐王。”南烛头垂得更低,道:“此前,宫人来往频繁,属下一直没找到机会同您禀告。然此事干系重大,属下不敢有分毫延误,这才冒险闯入。”
殿内静极。
良久,杨祯雪才开口吩咐。
“南烛,去选几个人塞到孤这位好皇兄的府上。”
听了秽乱宫闱的脏事,杨祯雪也没了胃口品尝莲子羹,她让莺时撤了下去。
今儿这一折腾,杨祯雪只觉疲累。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思索后续举措。
一双手触上她的穴角,轻轻按揉。
是莺时。
杨祯雪未睁眼,只任由莺时伺候。
她倏忽问道:“他何时去剿匪?”
“他?”莺时感到困惑,自家公主何时还结识了今年新上任的校尉。
莺时还是答道:“宋校尉已领兵出了京城。”
杨祯雪一惊,睫羽轻颤,睁开了眼。
什么宋校尉,她压根不认识。
“剿匪的不是周将军?”
“将军如今在京畿巡防处当值。”
清风寨此前剿匪,是由周径山全权负责。如今,竟换了个生面孔。
而周径山,却领了个京畿巡防的小差事。
她不明白,清风寨匪徒阴险狡诈,身手也不错。父皇为何不让与他们交过手的周径山剿匪,反而派了个初出茅庐的校尉。
他究竟是欲引敌轻视,还是生了忌惮之心。
殿内再一次沉寂。
杨祯雪默然,将满腔疑虑压下,合上眼。
二人都不再言语。
良久,莺时的手腕已有些酸胀,但她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
杨祯雪的呼吸变得安稳,紧锁了整日的眉头也终于一点点舒展开来。
“莺时。”
杨祯雪的声音带着睡意,迷迷糊糊地响起。
“奴婢在。”
“若是没了你们。”她话只说了一半,便消没在唇齿间,就像是一句呓语。
莺时的心被揪了一下,手不由一顿,力道更缓。
她看着杨祯雪卸下防备后的脆弱脸庞,喉间哽住,低声地回应着。
“奴婢会永远在。”
莺时凝望着杨祯雪的容颜,小心地将她散落的一缕鬓发轻轻掠开。
公主似乎彻底睡着了。
她的动作渐渐停下,却并未着急离开。
莺时跪坐在榻边,静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