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什么声?”
“怕是野狗钻进来找食,这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出声的衙役极不耐烦:“走了走了。”
他随意地朝灶房这边瞥了一眼,并未在意里头的杂乱。
衙役们在院里草草转了一圈,便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又过了良久,确认衙役真的离去,周径山才撒开了紧捂住那人嘴的手。
“你是谁?”周径山的剑锋横在他脖颈,发出一连串的询问:“为何在此?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那人瘫软跪地,牙齿咯咯打颤。他始终垂着头,躲避周径山的目光。
周径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也冰冷。
此人身上并无衙役公服,打扮像是普通百姓。可他躲在凶宅灶房柴堆里,行迹鬼祟,绝非无辜。
“外面那些衙役若知道这里还藏有一个活口,你猜会怎么着?”周径山哑然哂笑。
他拼命地摇头,直打哆嗦,愣是不开口。
周径山忽而收剑,一只手探出,掐住他的喉咙,顺势将他按向后方的壁上。
“我不介意做回好人,将你送去他们跟前。”
“你……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那人艰难开口。
他的问语刚落下,便觉脖颈一松,他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要么死,要么答我所问。”
他看了一眼院外方向,又看到周径山冷厉的眼神。他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个人比外面那些衙役还更可怕。
“你别杀我,我说就是了。”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诉说:“我叫张三,是州府衙门后厨帮工的。刘爷,哦不对,刘管事昨日找到我,给了我一包毒粉,逼我混到这户人家的盐罐里。”
“就是地上那种。”张三眸光一凝,掠过周径山身侧,移至灶台前。俯身之际,手指自地上拈起一撮粉末,回身奉于他眼前,小声辩解道:“我也不想害人,可他抓了我娘,说我要是不照做就把我娘卖进最脏的窑子,我实在是没办法。”
张三抬眼,小心地瞥了眼周径山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才敢继续说下去。
“昨儿白日,我蓄意接近这户人家,他们心善,留我吃晚膳。我应允了,想借此下毒。我撒的分量压根不敢多,本想糊弄过去。可没想到当晚刘爷又带人来了,他们直接踹门灌毒,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都毒倒了,满院子都是横尸。”
“他们怎么不将你灭口?”周径山逼问,向前踏了一步。
张三吓得赶忙向后缩去,后背撞上灶台棱角,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喊出声,只是带着哭音急促道:“他们要杀我灭口,我身上的伤就是他们弄的。只是我拼死挣脱,趁他们与这户人家争执的时候,我悄悄钻进了柴堆里才躲过一劫。他们以为我也死了,胡乱翻查了一下就走了。他们整夜守在外面,天快亮时又进来运尸体,我不敢出去,就一直躲在这儿。”
周径山盯着他:“你说的这些,可敢当众作证?”
“不敢。”他摇头。
周径山大为无语,又晃了晃手中剑。
他是此事的关键,是最有力的人证,绝不能任他落入官府之手。
张三忽然扑上来想抱住周径山的腿,却被周径山侧身避开,他见状哭求道:“我知道的已经说完了,您行行好,饶过我吧。”
“想活命吗?”周径山问。
他重重地点头。
“那就听我的。”周径山的语气不容置疑:“跟我走,我保你性命,但你需要把你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告诉该告诉的人。”
张三怔住,茫然又恐惧地看着他:“您是什么人?”
周径山不答,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想活命,就闭上嘴。”
“我想先去向妻儿告别。”
“快去。”
“好嘞。”得了准许,张三从周径山手中挣脱,狂奔在前。
俶尔,周径山脸色一变。
“咻。”
嗖然声响穿进耳中,一支箭矢随之从他身后射出,贯穿了张三的胸膛。张三一抽搐,紧接着向前扑倒,整个人摔在灶房外的泥地上,殷红的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
周径山瞳孔一缩,快步上前蹲下身,手探向张三颈侧。他一惊,剑也落地。
张三死了。
明明前一刻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其姓名,然,张三立即就在他眼皮底下被一箭穿心。
关键的人证就这样被灭口了,他方才竟未察觉身后有人。
周径山脸色铁青,目光钉向那支致命的箭矢上。箭杆黝黑,尾羽整齐,而在箭簇下方寸许之处,有徽记刻印其上。
看清后徽记,周径山心神一震。
周府的徽记?
他清楚地记得,这道徽记是他与兄长一同绘作的。
此入定州,他只带了卢绎一人,其余皆是皇帝派来的护卫,这徽记不应出现在定州。
不待他理清头绪,脚步声骤起,数名身着甲胄的亲兵闯入,将周径山团团围起。
刀出鞘,弩上弦。
“将军,好狠毒的手段。”杨去松拊掌而入,嘴角勾笑。
“杀人灭口啊?”
周径山心中一沉,有人欲要栽赃于己。
他持剑起身,沉声道:“殿下明鉴,此人非臣所杀,凶手另有其人。他乃定州案件的重要人证,臣欲带他离开,谁料变故横生。”
“另有其人?”杨去松冷笑一声,接过下属递来的箭矢,仔细瞧着,又睨他一眼:“这院中仅有你与他,他腹上有伤,你手持利刃。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狡辩?”
杨去松将剑一丢,斥责道:“将军不妨先看看这箭矢,再想想该怎么去御前狡辩。”
“殿下,臣奉命探查……”
“探查?”杨去松一挥袖,打断他的话。
杨去松讥讽道:“好一个探查,本王可是听闻定州官府伪造瘟疫,毒害百姓,特意快马加鞭赶来。今日所见,依本王看,你是贼喊捉贼。你用毒害民,事情败露,便欲杀害知情人以掩盖罪行。如今人赃并获,还敢巧言令色?”
“来人,把此等凶徒给本王拿下!”
他们即刻持刀向前逼近。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被一队人拥着踏入,她鬓发微乱,柳眉小蹙。
杨去松拧眉,眼底闪过惊诧,温声道:“永安,你怎会来此污秽之地?”
杨祯雪俏脸含霜,不去看他那虚伪的笑容,冷声道:“孤若不来,皇兄岂不是要将为国查案的忠良,当作凶手给捉拿了?”
“永安慎言,他手持利刃,追杀此人灭口,死者身上还有他周府的暗箭。人赃并获,何来冤枉?”他抬手一指周径山:“此等心狠手辣之徒,你莫要被他表象所欺。”
“心狠手辣?”杨祯雪冷笑。
“你莫要忘了,早年间,他弑杀亲兄,罔顾人伦。婺水之战,他俘敌百余人,拒绝副将招降提议,杀戮俘虏,胜而不仁。昨年,他还弹劾恩师,忘恩负义。”杨去松眼神一厉:“永安涉世未深,他不过仗着外表惑乱你心,绝非良善之辈,此举正是其本性暴露。”
杨祯雪听后,替他辩驳:“坠马一案,是当值者玩忽职守所致,却被居心叵测之人编造出流言蜚语。他骤失兄长,悲痛欲绝之际仍能扛起守边重担。皇兄以此等旧案诋毁忠良,岂不令将士心寒?”
“婺水之战,孤曾查阅军报,问询旧兵。彼时,粮道被敌切断,军心正处浮动之际。而那百余俘虏,是敌军刻意派来的,他们欲待夜间暴起作乱,里应外合。周将军截其密谋,为保全军数千将士性命,为保住边防要塞,才行杀戮之举。此事,父皇亦言事急从权,其情可悯。皇兄今日却责他不仁,那你可知若他当时心慈手软,边域防线或将崩塌,又该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至于忘恩负义,那位老将军确于周将军有恩,然其晚年却刚愎自用。战事失利,非偶然失误,而是他贪功冒进,拒不听从一众将领的苦苦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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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孤行,致使上万精锐陷入重围,死伤惨重。周将军呈上奏疏,是在割舍私恩,革除军中积弊。若非如此,如何能阻止老将军继续贻误军机?此事之后,周将军曾于老将军府前跪地三日,他心中痛楚,岂是外人所能明了?世人说什么忘恩负义,这分明是舍小义,全大节。”
几番话语后,杨祯雪深吐几口气,缓了缓气息。她目光如炬,直视杨去松:“皇兄,这些所谓坏名声,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家国天下?他在战场浴血奋战,身上伤痕累累之际,那些在背后编排诋毁他的宵小之辈又在何处?难道仅因他手段决绝,不徇私情,便活该被污名缠身,甚至将要被构陷下狱吗?”
“定州之事本就疑点重重,皇兄不问青红皂白,便以这些流言欲置周将军于死地。”她呵笑一声:“你说他毒害百姓,杀人灭口,可近日他都在孤身边,一举一动皆在眼下,孤尚未看见他的举措,皇兄便亲眼所见了吗?”
“反观皇兄,奉命押解池照回京,为何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
良久,杨去松才挤出一句话:“永安,你为了一个周径山,要与皇兄作对?”
她毫不退缩,目光坚定:“孤并非在与谁作对,而是在护卫不该蒙冤的忠良。”
杨去松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忠良,本王今日便要强拿他审问,看你能如何。”
他挥手厉喝:“还不拿下!”
“孤看谁敢!”
杨祯雪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唰地一下展开,高高举起。
绢帛之上,盖着朱红的玺印,上面的墨字是她不久前写上的。
“临行前,父皇赐孤一道空白圣旨,许孤便宜行事。今日,孤便用这圣旨,保周径山无恙。谁敢动他,便是抗旨。”
霎时,刀剑落地声四起。
杨去松紧咬牙关,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脸色极阴沉。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给了她如此大的权柄。
-
杨祯雪同周径山并肩款步,行至城阙长道惊觉杨去松已不见踪影。
她一询才知,杨去松借口另有要务,先行回京,她只当他心头余怒未消。
然,变故徒生。
他们踏入谢府后,便见谢府满门尸体。
杨祯雪心中惊骇,四下找寻大纪氏的身影。
终于,她在后院瞧见了两道人影,是大纪氏与谢鸿,他们跪在地上相拥,动也不动。
大纪氏死了,谢鸿也死了。
杨祯雪脑中茫然,一时恍惚起来。只觉得胸口发窒。
不待她回神,数道身影闪入,他们黑巾蒙面,手执利器,朝他们扑来。
“保护公主!”为首的护卫厉声大喝,拔刀迎敌。
一时间,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那些人全然不顾自身性命,只以杀戮为目标,攻势猛烈。护卫们拼死抵挡,且战且退,护着他们向外撤。
到了府外,护卫已死伤大半,几人在道上奔逃。
“小心!”周径山大喊。
一道人影从屋顶降下,迅速扑向杨祯雪,手中利剑直刺她后背。
杨祯雪只觉自己被猛地一推,落入周径山怀中,而那名船夫不知何时出现了,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船夫被利剑刺伤,手却死死抱住对方不放,用尽全力喊道:“快去岸边!”
此刻不容犹豫,周径山挟着她,冲至河畔。河畔上系着一叶扁舟,一个穿着蓑衣的姑娘背对着他们。
他们登了船,周径山一撑竹篙,小舟驶走。
“我阿爷呢?”那姑娘是小芸,她扑到船尾,急切看向岸边,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杨祯雪默默上前,手抚上她的肩侧,无声安慰着。
周径山持篙立于船头,望着逐渐模糊的河岸,脸色冷峻。
“阿爷!”小芸哭得无声,最终迷迷糊糊,昏睡去了。
小船载着三人,悄然隐入山水之中,向着京城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