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叶鸣到来之前，石焱从地道回了自己牢房。
刚回去没多久，随着不远处渐近的抽泣声，他抬头一看，表情瞬间凝滞。
只见两个督兵押着哭哭啼啼的周老六，把人塞进了他对面的空牢房。
石焱：“……”
住哪不行，偏住他对面？
牢房落锁，督兵离开，哭唧唧的周老六从地上踉跄爬起身，他不敢相信地抓着牢门摇了摇，纹丝不动，随即抽泣声更响了。
然而，感觉有道莫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落在身上，周老六擦了把泪，这才看清自己对面还住了人，正冷冷盯着自己，好像还在哪见过似的。
“对面的兄台，请问你是……？”
“打你的人。”
“……”
周老六顿时语噎，浑身打了个机灵，哪怕隔着两道牢门，他仍脚底发颤地退了几步，颤声道：“哈、哈哈，是哦……好好好巧……”
“好？我一点也不好。”
石焱后槽牙咬得咔咔响，恨不能立刻冲到对面再将周老六暴揍一顿，让他赶紧滚出去。
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看着对面那家伙仿佛要吃人的凶恶表情，周老六这下连哭都不敢哭，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安静了。
冷冰冰的天气，冷冰冰的牢房，冷冰冰的狱友。
周老六颓然瘫坐在地。
他哥什么时候来救他啊。
……
往常石焱几乎是掐着点，叶鸣一走，他立刻就来了，今日葛青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踪影，便自发去探望。
“你——”
葛青萝刚从牢房中的地道口探出头，就被坐守一旁的石焱按着脑袋一把塞了回去。
地上地下，四只眼里皆是错愕。
葛青萝：“？”真打地鼠呢？
她刚意识到不对劲，就听外面传来一道疑惑男声。
周老六：“我刚好像听到有女人的说话声？”
石焱一手按着葛青萝头顶，一边冷漠回答他：“你听错了。”
周老六：“可我真听到……”
“你听错了。”石焱不耐烦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不不！应该是听错了，听错了！”周老六立刻摆手。
地下的葛青萝：……这老六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焱低头瞥她一眼，放在她发间的手轻拍了拍，似是觉得手感很不错，又摸了摸。
“你何时离开？”他看向周老六。
本来石焱的心情很不爽，但葛青萝来后，又变得稍微好了点，起码周老六没之前那么哆嗦了。
“叶鸣哥说要关我七日。”周老六唉声叹气。
七日？石焱手上动作一顿，他总共也就二十日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不少，等周老六被放走，他跟葛青萝还能再见上几日？
掌心忽然一空，石焱扭头一看，葛青萝钻回地道不知做什么去了，没多久又返回来，悄悄递给他两样东西。
一把弹弓，一块石头。
意思很明确。
石焱当即把弹弓悄悄捏在手心，眯着眼睛开始规划弹射路径，片刻后，趁着周老六一偏头的功夫，石子快速射了过去。
随着周老六一套丝滑流畅的仰面昏倒动作，石焱跟随葛青萝钻进了地道。
这次两人没有回后院，而是直接去了诸葛连的值更室。
接过石焱递来的弹弓，葛青萝再次将它收好，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
弹弓仍是那把石焱做给孩子们当玩具，但被她爆改打鸟神器的机关弹弓，她一直带在身上，偶尔当暗器打人也挺好使。叶鸣只知道她有发簪，不知道她还藏了这个。
“龙叔那边怎么说？”石焱问诸葛连，顺便掀开葛青萝刚放下的茶壶盖儿，看了一眼道，“没茶水了。”
诸葛连娴熟起身加茶水，回答道：“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布置营救计划，应该就这几日，就会有动作了。”
石焱皱眉：“周老六现在住我对面，我不好经常离开了。偶尔打昏一两次还行，总打容易死。”
葛青萝点头赞同：“他看着不怎么经打。”
她放下茶杯，看向石焱：“这些天你不要去我那里了，有什么事我去牢房找你。”
闻言石焱顿时提起眉头，断然拒绝：“不去？不行，必须去，每天都得去！”
葛青萝无奈道：“那被他发现怎么办？”
“可以等他睡着。我晚上再去行不行？？反正我本来就每晚都睡在你那儿。”
“咳。”诸葛连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似乎就不像是他能听的了，于是赶紧打岔，“计划开始前，二位记得把玄刀交给我。”
葛青萝：“刀在我那里藏着，到时拿来给你。”
营救计划并不复杂，诸葛连带着玄刀伪装成石焱引开叶鸣及大部分守卫，单龙再带潜藏在城中的桃山暗桩成员暂时吸引督尉司剩余火力，其他就靠葛青萝自己找机会溜了，至于伤势未愈的石焱——看情况能溜则溜，溜不掉就乖乖回牢房，等二十日的刑满释放。
但这计划没法救被关押在地牢的几人，谁都没办法。
几日后。
如计划中那般，诸葛连带着葛青萝提前交给他的玄刀，在一个寒风呼啸、乌云蔽月的夜晚，顺利引走一大串对他紧追不放的守卫，还有值更室中闻讯追出的叶鸣。
紧接着，单龙领着一大帮蒙面罩头的暗桩成员闯进督尉司，集中火力猛攻后院，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刀光剑影之中，两道黑影趁乱从院中溜出。
不再被上百守卫及弓箭手列为唯一的看守目标后，葛青萝的出逃过程堪称顺风顺水，沿途击溃一些冲过来的督兵后，她朝一旁招了招手，唤来被她叮嘱不准出手的石焱。
其实石焱也并非完全没出手，两方交战中，几支流矢射向葛青萝，虽知晓她定然能躲过去，但他还是没忍住先出刀挡下来。
此刻石焱没有玄刀在身，除了葛青萝以外没人认得他，充其量觉得有点眼熟罢了。他就这么一路光明正大地跟在葛青萝附近，桃山人见了不敢对他动手，怕他是前来营救的自己人，督兵们见了也不敢对他动手，怕他是前去追捕的自己人。
总之，两人就这么称得上轻松地来到了整个督尉司防守最薄弱之处。
只要越过这道墙，就可以给单龙发送信号，指示所有人抽身撤离。
葛青萝率先翻上墙，她放下绳子想让石焱借力上来，正要提醒他小心点，别又弄裂伤口，就看到他站在墙下抬头望她，对她笑了笑。
然后他道：“快走。”
葛青萝微愣，却见下一刻，一道人影从墙边的黑暗处走出，也抬着头，安静望着蹲在墙头的她。
原本该被诸葛连引开的叶鸣，此时却出现在这里。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被引开。
“这招是你们第二次用了。”叶鸣平静对她道，言下之意，他不会再次上当受骗。
“被你发现了啊。”葛青萝苦笑一声，“那你要来抓我吗？”
她已经脚踏督尉司墙头，只要她现在丢下石焱立马逃，还是有那么些可能从叶鸣的追捕下逃走，大概有个四成把握。而叶鸣一走，石焱自然也能轻松离开。
不料叶鸣却摇了摇头，并没有想再把她抓回去的意思。他道：“你走吧。”
葛青萝盯着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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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道了句多谢，便晃晃手中绳索，示意石焱赶紧上来。
然而石焱站在原地并未动作，他勾了勾唇，伸手摸向逃离前葛青萝塞给他的刀，目光移向叶鸣。
在葛青萝怔然的目光中，叶鸣也缓缓拔出佩刀，面向石焱，跟他对峙而立。
“他让你走，可没让我走。”石焱抬起刀尖吹了口气，轻松道。
他话音刚落，两把闪着寒光的刀刃瞬间相接，在黑夜中划出刺耳声响，刀光四溢。
“拿玄刀的不一定是石焱……”叶鸣眸光沉冷，语气平稳，“不拿玄刀的，也不一定不是石焱。”
葛青萝没想到他会有这番猜测，当即惊讶得呼吸都慢了几分。叶鸣竟能违背设定认出石焱？！
石焱闻言却笑了，持刀不断抵挡他的攻势，抽空答道：“你这小子真挺有意思的。怎么发现的？”
“招式。”叶鸣道。
“哈？这都行？”
刚靠近这面墙，石焱就意识到这里有人，连葛青萝都没发觉，只能说明那人武功比她高，不难猜到是谁。
直到葛青萝上墙，那人身上的气息才有了波动，他当即意识到，叶鸣确实想放过葛青萝，但并没打算放过他。
没有玄刀的情况下，从来没人能凭借招式认出他，哪怕单龙和程赤豹等对他更熟悉的人都不行，他不明白为什么叶鸣可以。
更奇怪的是，以前两人对阵时，就算他没用玄刀，使着一样的招式，叶鸣也认不出他，为何现在却能认出来？难道是因为他现在拥有的“关注”变多了吗？
叶鸣确实对石焱的招式很熟悉。从葛青萝刚出逃，叶鸣就一直在暗处跟随，看到石焱出刀帮她挡箭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不对劲，此时交手过后更是确认，眼前这人就是石焱。
叶鸣也疑惑不已。
为什么？他跟石焱的见面次数数不胜数，为何会记不住他的相貌，还得凭靠招式才能辨认？
依旧蹲守墙头的葛青萝看着墙下二人打得火花带闪电，不禁也皱起眉头。
再加上她的话，或许也有机会按得住叶鸣？
她索性收起绳索，抽出兵刃，正要跳下去帮石焱，却听啪的一声——石焱手中的刀断了。
叶鸣的刀尖直指石焱心口，他气息并未有何改变，石焱的胸口却剧烈起伏着，一边抹了把唇角的血迹。
“你这身内伤，这么短的时间养不回来。”叶鸣道。
石焱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血气，他看向墙头的葛青萝，镇定道：“你看他也说了，我内伤重，你千万别觉得是我打不过他啊。”
“平时我跟他都六四开，我六他四。”
叶鸣无语一瞬，嘴角动了动，没忍住纠正道：“是五五。”
“□□。”
“五五。”
“□□！”
“五五！”
“行了行了啊，”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正犹豫要不要跳下去的葛青萝头大如斗，立刻出声劝阻，询问道，“那现在是怎么办？我自个儿走？”
在桃山训练过后，她的武功虽然已经进步飞速，但就离开桃山前的状态来说，要达到跟石焱相近的水平还需要一些时日，若他跟叶鸣真是五五开，那她必然打不过叶鸣，从他手中救出石焱不现实。
石焱道：“你自个儿走。”
叶鸣也道：“你自己走。”
经过慎重思考，葛青萝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这已经是眼下唯一出路，她收回刚抽出的刀，背身朝督尉司的墙外跳出去。
她一边跳，一边叹气，小声嘟囔着：“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抓石焱还不如抓她呢。
毁了，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