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图!”邓玉芬猛地抬头,像一头走投无路的母兽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低嘶,声音因为绝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完全失去了平日里那份刻意伪装出来的从容优雅。
办公室厚重的红木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窄缝,那个如同一尊石雕般沉默、带着刀疤的泰国男人侧身挤了进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前厅那场足以让邓玉芬心神俱裂的交锋从未发生。
他那没有刀疤的那只眼睛,冰冷地扫过邓玉芬惨白失魂的脸和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和手机,没有一丝波澜。
“联系周先生!一定要联系上周先生!用……用所有备用的方式!国内!澳洲!我儿子那边……”邓玉芬死死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死死盯着查图,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刺入掌心,“再给我查!林悦!那个女人!我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们凭什么追到泰国来!她们凭什么叫我邓玉芬!”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泪水混合着汗水涌出眼眶,把精心描绘的眼线和睫毛膏冲刷出一道道狼狈的黑痕。
查图沉默地站着,像一截浸满杀意的枯木,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的动作简洁到吝啬,用一个近乎耳语的泰语短音回应:“是。”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没有丝毫温度。
他甚至没有看邓玉芬脸上那一塌糊涂的妆容,转身退了出去,门重新关上,如同关上了一道沉重的石闸。
房间里只剩邓玉芬剧烈、不规则的喘息声和窗外空调外机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完了……老周和儿子都联系不上,她在这里孤立无援,林悦如同幽灵般就在门外……
与此同时,芭提雅一条滨海道路旁的露天西餐厅。
巨大的遮阳棚投下一片荫凉,外面是喧嚣的车流和灼人的阳光,人声、海浪声和引擎声混在一起。
林悦端着一杯冰水,看似悠闲地望着远方的海面。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布满冷凝水的玻璃杯壁。
李东坐在对面,面前是一份没动几口的芒果糯米饭,耳机线沿着脖领垂入领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街道入口和餐厅外围。
韩梅则抱着她那几乎从不离身的平板,蜷缩在竹编的圈椅里,手指正以一种超快的速度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屏幕上瀑布般流动着泰文、中文和英文的混合数据流。
“信号在移动,时强时弱,”韩梅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她的眼睛紧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绿色光点,“速度很慢,像是在……步行?或者开车在市区兜圈?目标非常警觉,反复出入信号干扰区和屏蔽区,路线杂乱无章。”
她说着,手指又在平板边缘划过,“录音断断续续,全是环境噪音,还有……风声?”
就在这时,林悦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是那个特定的信息通道发来的提示。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点开屏幕。
信息很简单,来自国内的技侦小组,用的是预设好的、只有核心人员才懂的简短暗语加密:「芭提雅特定号码(加密识别符TNB-0037),持续性尝试穿透我方预设通信干扰屏障。目标指向:周维民(代号:老船)、周正阳(代号:幼鹰)。频次:高(触发一级预警阈值)。时间线:与你们在“新阳光”的时间点高度重合。」
没有更多解释,也不需要。林悦将手机屏幕翻转向李东和韩梅,目光在两人脸上快速扫过。
“频率高、时间点重合、穿透尝试……”李东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如刀,“她慌了。”三个字斩钉截铁。
“不只是慌,”韩梅手指在平板上飞快点了几下,调出从“新阳光”前厅录音里剪辑下来的那段邓玉芬失声尖叫否认的音频片段,尤其是她那句声嘶力竭的辩解——“我是泰国公民!从小在泰国长大!”
她嘴角抿出一个细微却冰冷的弧度,“极度恐慌下的下意识自我定位确认,是撒谎者加强自我认知的心理补偿机制。结合她疯狂打电话的行为模式分析,这是被捕食者死死盯住要害后,陷入严重应激状态的典型表现。”
她顿了顿,指尖在那个移动的绿色光点上轻轻一敲,“现在再加上这条通信记录……林书记,基本坐实了信号背后那个失态的联系人就是邓玉芬本人!她对国内的‘根’失控了,周家的船,可能已经沉了!”
林悦收回手机,端起冰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带不走她眼神深处那抹如同寒潭玄冰的锐利。
她看着远处海平面上渐渐堆积起来的、预示着暴雨将至的浓重阴云。
风开始变大,吹动着遮阳棚的布幔猎猎作响。
“沉了好。”林悦的声音很轻,却像冰棱坠地般清晰,带着一种残酷的穿透力,“旧船不沉,她怎么会甘心从海岛上下来?”
她放下水杯,目光转回韩梅的平板屏幕,锁定在那个不断在街巷中游移的绿色光点,“她对国内通道的恐慌性试探,恰恰证明我们的高压策略有效。她现在像一只被烫伤脚的惊兔,正在慌乱地寻找新的安全洞。逼出‘查图’,逼出‘邓玉芬’的联系人身份,都是因为她感到窒息,她那自以为安全的假身份堡垒开始崩塌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杯沿,望向李东,下达指令:“通知那边,维持最高级别的干扰屏蔽。给邓玉芬营造一个更大的真空环境。”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同时,锁定这个泰国的信号源。她联系国内的手足无措,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把她这唯一还能试探的方向……也变成我们的单向监听渠道!”
“另外,”林悦的目光转向韩梅平板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查图实时位置的光点,那光点正以一种毫无规律的方式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内移动,“这个查图的线路要尽快利用起来。他看守邓玉芬,必定是她和外界、甚至可能和更深处‘蛇头’的重要联络人。他频繁的、无效的移动,除了警觉,更像是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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