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床边已经空无一人。
许革音披衣起身,站直的时候兀地察觉到腿根有道蜿蜒的水迹,渐渐变得湿凉。
即使是很陌生的体验,却并不难猜到。
至此她不得不接受前一天的种种并非她的臆想。
包括昨夜里他在最后关头的短暂犹疑,和下定决心之后缠在她耳边轻轻说出来的那一句:“给我生个孩子罢。”
许革音瞬间僵直。
——他疯了不成?!
从前推三阻四地不肯,今时在她确凿地拒绝了之后又做出这样罔顾他人意愿的事情来。许革音一时间只觉气怒。
撩开纱帘踏进盥洗室的时候脚底下踩出水响。前面的浴桶里还有一半残水,一片狼藉。
有一次就是在浴桶里,他甚至不肯她转脸。他说:“你想起过我么?……你看着我。”
地上还零散有几件衣服。浸了水的薄衫变得沉重,提起来的时候淋漓往下滴水,几乎有蔓延出盥洗室去的趋势。
许革音从旁又取了好些巾帕,将地上的积水擦干净了,看了眼浴桶,估摸着清理起来要耗费更多的时间,犹豫一瞬,还是放弃了。转头用水桶里剩下来的小半桶水洗漱。
眼见日头渐升,许革音动作间都有些仓促。拎上书箱推开门的时候果然见到外面还有守着的人。
许革音见到星展,只愣了一瞬,连她是不是在为祝秉青做事这样的废话都不必再问,只是哂笑道:“他不会不肯我出去了罢?”
星展在她手上的书箱上扫一眼,道:“爷有令,晨起后要先诊个脉。”
许革音往她身后一看,果然有个老先生在后面,显然已经等了许久了。
这老先生瞧着有些眼生,并不似在合县见过的坐诊大夫,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受制于人,许革音没有相互为难的打算,坐到石桌边伸手,等老大夫收了手说了几句“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云云,又走开两步低声与星展交代一声,这才领了银钱走了。
许革音冷眼看着,不用猜就知道他们的对话。显然是祝秉青的疑心病作祟。
“可以走了罢。”
星展闻言走过来,先一步拿起她的书箱,意思也很分明。“夫人请。”
许革音瞧她两眼,最终还是没说话,擦着她的肩膀出去。只是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绝望。
祝秉青如今不像是打算轻拿轻放的意思,这一番又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如今派了星展寸步不离地跟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去趟医馆买一帖避子药。
“爷只在合县留一个月。半个月内,书塾那边要尽快脱身。”星展跟上来道。
这其实已经是祝秉青非常宽宏的结果。
许革音脚步一顿,复又提步,还是沉默着。
星展见她没应声,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抬脚跟了上去。
踏出院门的时候看见几个兵丁服制的人,许革音也并不意外。却在看见同样被围着的隔壁宅院时皱了皱眉。
她回头看向星展,问道:“这是做什么?”
星展抿抿唇,最终只是道:“夫人放心,吴大夫今日仍在医馆。”
转而又补充道:“若是他当真清白,爷不会随意打杀。”
“疯子。”许革音低声骂一句。这人当真是越来越疯。
旁边的宅院门紧紧闭合着,许革音窥探不到丝毫,眉头越皱越深。
走出去一段距离,忽而停下来,问道:“陈远钧呢?”
她转身看着星展,眼神很有些认真,只是其中盈光颤颤,令人见之不忍。
到底从前也是曾经日夜相伴过一月的,星展喉咙一滚,恻隐一动,道:“不日将回应天府了。”
许革音这才似松了口气,唇角牵出一个笑来,眉头却并没有松开多少。“多谢你。”
星展抿了抿唇,看着她回身,偏长的裙摆在地上曳走,沾染上尘泥。
她突然不受控制般脱口:“爷其实是很挂念夫人的。”
视线里的裙摆并没有停。但是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隐约能见许革音的侧脸,唇角似乎又扯了扯。
“他在南直隶找了你许久。”
“星展。”许革音终于停住,“我并不想知道。”
“我也不靠他浅薄的爱意过活。”
她面上是的不耐也很有些真诚。
-
已经是午饭的时候,盐运司衙门的正堂里却落针可闻。
倏然一册盐引库档被丢在桌面上,撞到旁边一摞卷宗,从中折下,簌簌落了几本在地上。
仍是没有人敢上前去捡。
祝秉青莅临得突然,昨日盐运史罗大人得知了消息,先是派人在官道上恭候着,又吩咐衙门里的人准备着。
原是想着夜里将他拖上一拖,明面上怎么也能做个漂亮账出来,哪知道这祝秉青却是个有手段的,率先叫人控制了府衙。
这会祝秉青的手指正按在库档上,声音微低,给人一种兴致缺缺,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留情面:“去岁两淮共发盐引二十万,可漕司和钞关只有十六万记录在册。”
他眼皮一掀,睥睨下去,沉声道:“剩下那四万盐引被你们吃了?”
罗运使被他盯得额头冷汗立时流了下来,赔笑道:“祝大人,盐引下放和转运这两者之间步调不同,钞关滞留也是常有的事……”
“时至今日,未有滞留盐船记录,”祝秉青打断他,“罗运使倒是说说是在哪里耽搁了?”
罗运使嗫嚅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
“这其中一半论作功赏,由户部直接批条,又当作何解释?”
罗运使膝盖一软,几乎有些站不住。勉强吸了口气,才道:“这、这也是按流程办事……”
“流程?”祝秉青并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即便是功赏钦赐,也当按律记录在册,足额缴税——窃国之罪,还用本官代为解释吗?”
字音沉沉,在空阔的堂中似有回音。
再往下深究,如何走通户部的路子翻出来,又是个结党营私的大罪,罗运使已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再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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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数万,盐商已支取白盐,却并不曾缴纳课银,这究竟是蔑视王法,还是有人暗中襄助?”祝秉青顿了一顿,“倒是听闻罗运使与一支商队交从过密——”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罗运使的膝盖像是被压垮,再也支撑不住,“咚”声触地,嘴唇颤颤,道:“大人明鉴,臣万万不曾包庇!”
哆哆嗦嗦洗了两口气,见祝秉青没有打断,便继续道:“是几位盐商联名道边关纳粮换引成本过于高昂,加之私盐泛滥,商库难销,实在没有余钱,这才恳求宽限呐!”
“没有余钱?”祝秉青冷笑一声,“家抄了,自然也不会再有这样的困扰。”
罗运使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道:“这、这……却也罪不至此罢……”
祝秉青似笑非笑道:“罗运使倒是有闲心操心旁人。”
罗运使闻言当即一僵,心知此人实在难以糊弄,再多说没得要引火烧身,当即噤了声。
忽有风穿堂,翻动簿册,撩动沙沙声响。
“本官奉命彻查盐政,以往积弊,或可暂不深究。但商户所拖欠税银,限半月内补缴。”管政也讲个张弛有度,祝秉青并不希望这转运盐使此时与自己非闹个鱼死网破。
“逾期不缴者,革去盐商资格,抄没家产,下海捕文书。”祝秉青淡淡补充道。
“是、是……”罗运使闻言略松一口气,脊背却还僵着。
祝秉青眼神一提,视线落在旁边愣着的判官身上,冷声提醒:“记录。”
那年轻判官肉眼可见哆嗦一下,应声低头执笔写字。
正午的烈阳从高窗洒进,风声飒变。
“罗运使跪着做什么?”祝秉青的尾音微微扬着,似有讶异,像是刚刚注意到堂下跪着的人。
但竟也没有叫人立刻起来的意思,反而悠然又将桌子上的盐引库档又随手翻了翻,道:“历年盐引发放记录核验,还需罗运使襄助才是。”
罗运使又应道“是、是”,便赶紧起身吩咐手底下人再去搬循环簿过来。
祝秉青神色淡淡,目光收回来,取了一册新的计簿翻开。
直至屋里漏进来的光线愈暗,衙役端了盏蜡烛过来,祝秉青才收了手。
出门的时候天上已有繁星。
盐运司衙门并不在合县境内,即使跑马还要费些工夫,祝秉青抬头看一眼天色,动作虽仍从容,步子到底稍大了些。
颓山跟着走出两步,趁着祝秉青翻身上马的片刻停留禀告道:“陈大人此番是去江都公干,那边在三日前有封录在册。”
三日前便收了官却迟迟不肯走,简直司马昭之心。走合县回应天府可并不顺路。
“难为他惦记着。”祝秉青冷哼一声,“回去给他的上峰递个折子。”
杀不了一个士大夫,可使些无伤大雅的绊子却并不困难。
祝秉青摸了摸扳指,脑海里浮现当日禅寺里攥着那截细腕的手掌。即使隔着层层衣袖,也足够令人不适。
祝秉青倏然眯了眯眼睛。
犯了错的手其实很该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