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龙可能通敌这事儿,关系甚大!
不止李文忠提起过。
前几日,徐达临走时也对胡翊细心叮嘱,说他信不过中书省李善长,叫胡翊务必将此事面呈皇帝。
目前只能期望叔父胡惟庸和此事没有关系吧。
说起来,提及了华云龙,胡翊又想起一桩野史来。
《万历野获编》记载,“李文忠病卒,或云淮安侯毒之”。
李文忠病逝期间,华云龙已死,承袭他爵位的便是儿子华中。
这是后世的野史。
虽不在正史中收录,但从这则记载来看,再加之华云龙可能通敌一事。
胡翊觉得可能性很大。
毕竟光绪被慈禧毒死这事儿,也是率先记录进野史的。
一开始很多史学家不承认,直到挖出光绪尸骨化验,证实了野史传闻。
胡翊心中暗暗思虑,此番回京若坐实了华云龙的罪名。
定要趁机进言,将这华中一起除了。
开平这一战打得极其精彩。
且因为元军猝不及防,导致大败,明军的损失极低。
接连经历了沈儿峪大捷、北京解围、攻破元上都开平这三件大事。
将士们疲累不堪,也该给他们间隙休整了。
李文忠按照每人5斤熟肉,米2石、布10匹、银1两的赏赐。
先打开开平府库发银,粮米、布匹缓发的原则,开始犒赏军卒们。
军卒们战场卖命,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收获。
要领赏银了,自然个个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军中烹羊宰牛,府库里金银进出,将士们喜笑颜开。
李文忠命人筑了个高台,架起一杆大喇叭。
他和常遇春站在高台,向下俯瞰。
十万大军今日席地而坐,面前有饭有肉,草原上的风吹得帅旗猎猎作响。
李文忠面带笑容,问将士们道:
“我与常帅发你们一人5斤肉,够吃吗?”
“够吃!”
底下的声浪一浪赛着一浪,从近处传到远处,又从远处一浪一浪的传回来。
胡翊站在底下,耳边里尽都是回音,被这些声浪震得耳朵都快聋了。
这毕竟是十万大军,人多到一眼看不到头。
得到了大家欣喜的回音,李文忠便又道:
“今日吃肉、赏银,为的是开平大捷,咱们打胜了!
那些狗屁元人彻底被撵出去了,去他的四等贱民!
今后,这些憋屈的日子,都将一去不复返了!”
话音一落,底下军卒们又是大声的呼号。
李文忠喝道:
“陛下的禁酒令不可破,本帅今日便敬你们三碗水!
这第一碗,敬你们忠心保国,不惧生死!
第二碗,敬你们保家卫国,为咱们的妻儿老小们筑起一片温巢!
第三碗,敬你们浴血拼杀,流血流汗,我李文忠记得你们所做过的一切,并由衷的感激你们!”
说罢,李文忠上前鞠了三躬。
将士们立即起身,也还了三躬。
常遇春便抢着上台,站在大喇叭前,大喝一声道:
“老子的话,你们听得见吗?”
他一上来,底下立即响起一阵呼声。
常遇春扯着脖子大喝道:
“十万人呢!
咱老常的声音就这么大,后面的听不见咱的话,你们可别骂娘啊!”
军中立即传来一片笑声。
常遇春就站在三军面前,开口大方的承认说道:
“本来你们该在咱老常的灵堂上见到我。
怎奈是咱们胡驸马医术高明。
老子得了瘴疟,他舍不得咱死,硬是给咱救回来了!
所以今日这顿肉,既是为你们攻下开平而贺,也是为咱老常捡回一条命,答谢驸马而设的。”
听着底下的欢呼声音和掌声,常遇春说着说着就动容了:
“他娘的,驸马这一年多救你们救的还少吗?
原来军中重伤者,只能活两成多,剩下的全死了。
他来了,创出了蒜素,硬生生把存活从两成提到五六成!
如今他又带来酒精,又把存活提高到近八成!
你们这些人里,有多少受过驸马的大恩,不用我多说了吧?
现在又搞出个青蒿素,以后军中的疟疾也有救了,你们这群兔崽子就说说看,那些几千年都治不好的病,驸马来了全给你们整活了!
就冲这份恩情,你们他娘的难道不给驸马磕一个吗?”
说罢,常遇春站在高台上,立即对准胡翊拜了三拜。
他提的这些事,这都是实打实的提升!
底下的军卒们有感而发,很多经他救治之人都站起身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跪下来叩首。
这些人带起了一群人。
然后十万军卒们,便都被带起来向着胡翊叩首!
“感谢驸马爷救命之恩!”
“感谢驸马爷……”
十万军卒齐整的声音,在草原上不停的重复着。
这一阵阵的音浪,即便隔着十里地依然能够听得见。
对于这些真心感谢自己的声音,胡翊听在耳朵里,自然也是成就感满满。
能让一两个人感谢你,这很容易。
想要让一两百个人感激你,这也只是稍显困难些,不是做不成。
但要做到让十万人一起真心实意的感激你,向你道谢,为你磕头叩首。
这就非常难了!
常遇春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向了胡翊,立即朝他招手,把他唤上高台。
“小子,快说几句!”
胡翊接过了大喇叭过来,卯足了气力。
在他这里,没有李文忠的宏大叙事。
也没有常遇春那霸道、却直接的接地气发言。
有的,只是真情实感。
当着十万多兵,胡翊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也一样。
为朝廷出征之时,你们完完整整的跟着常帅、李帅来到了战场上。
那我便有责任为你们医治,再叫他们完完整整的将你们带回去!
哪怕做不到完完整整,甚至有些弟兄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我也要尽我所能保你们一命,叫你们能够活着回去见爹娘、媳妇和孩子!”
今日是蒜素、酒精、青蒿素,治的是重伤和疟疾。
给我时间,来日会有更多病症被我破解。
你们只负责向前冲,身后的事,放心交给我!”
这话一出口,军卒们立即红了眼。
拼了命的吼叫着,顿时从四面爆发出久久不曾停歇的掌声。
常遇春便过来搭腔道:
“驸马这话我绝对信!
你们这群兔崽子们要记住,咱们的命都是他救下的,这份恩情要谨记!”
底下立即传来军卒们的声音:
“必不敢忘!”
“驸马之恩,必不敢忘!”
这是胡翊生涯的一大高光时刻。
十万军卒齐呼谢的场面,也必将成为他今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犒赏三军过后,大军就要返回。
徐达派孙兴祖前来驻兵,重修元上都宫墙和防御工事。
为接下来元人可能发起的反扑做准备。
此行回京,蓝玉仍留在了军中。
常遇春只带了百余名亲兵,和胡翊上路。
常遇春骑在马上,胡翊身边跟着沐英、崔医士,还有十位太医院的医士们。
“保儿,我的兵交给你带,可别给我带孬了!”
常遇春说罢,向身后的将军、兵卒们拱手道别道:
“诸位,天高云阔,终有再见之日。
这个日子不会远,保重!”
说罢,他一把调转马头,挥舞马鞭冲向了远处的地平线。
“二哥、三哥,我等着你们回来。”
胡翊也是拱手作别,然后策马去追已经走远的常遇春。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夕阳下拉出长影……
身后的军卒们还在高呼:
“驸马爷保重!”
…………
在西安见过了徐达后,胡翊一行便出潼关,自水路到开封,然后南下。
沿运河而下时,胡翊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轻舟已过万重山”。
以前,对于古人的诗句并没有太多感触。
直到今日,注意到了眼前的画面,才真正体会到这诗句写的传神。
船行水中,因为也不急于赶路,走的也慢。
到南京时,已经是七月末了。
聚宝门外。
天气热的冒烟,这大中午的,城门附近连个行人都没有。
常蓝氏焦急地等待着。
按着常遇春信中所说,他们今日就要回家了。
常茂和常升纵马飞奔,已经探出去好几里地,终于在码头处见到了亲爹和胡翊。
“爹!”
二人老远就呼唤起来,翻身下马,来到码头边,立即趴在常遇春的怀里痛哭。
“爹,娘说我们再也见不到您了!
孩儿们不信!
今日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看到两个儿子趴在身上痛哭,常遇春也只感到一阵心酸。
他用两只粗糙的大手,将儿子们搀起来,畅快的笑声又变的中气十足。
常遇春一把年纪了,当着儿子们的面,翻了两个跟头。
翻完后,他问儿子们:
“咋样?
你们的爹没
事吧?”
看到老爹还能翻跟斗,常茂、常升终于放下心来了。
他们一起用力点着头,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好了。
混小子们,快去把老子安然无恙的消息,传给你们的娘!
快去!”
他照着两个儿子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叫儿子们回去报信。
直到儿子们都骑着马跑远了,常遇春才捂着胸口,疼的直擦汗:
“哎呦,不行不行……岔了气,岔了气。”
沐英在旁埋怨着他道:
“常叔非要逞能吧,姐夫的话就是不听,你还没好利索呢。”
常遇春吃了亏,这会儿缓不上来气,就只能受着沐英的念叨,不能还嘴。
两个常家小子纵马而回,还离着百米远,一个个的都叫破了天了:
“娘!
爹回来了!爹身体好得很,还能翻跟斗呢!”
常蓝氏听到了好消息,脸上立即有了笑容。
稍后,看到了常遇春和坐在马上的胡翊,常蓝氏立即隔着老远便喊叫起来:
“当家的!”
常遇春见了婆娘,也是无比的激动,摆着手喊道:
“胡小子、沐小子,你常叔要见婆娘,今日不同你们走了。
等我在家中备下酒席,好好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常遇春那边才刚过去,就挨了常蓝氏一记清脆的耳光。
听着这声脆响,胡翊心说这女人真是彪悍啊!
上来就先打老常一耳光,这夫妻二人不得打起来?
可就在随后,便响起了常蓝氏警报一般的哭声:
“你个天杀的!
扔下我们娘儿几个不管,家里差些就要给你办白事了,丢下我们可怎么活呦!”
常遇春却是抱着婆娘猛亲了几口。
这一家几口子真是不顾及大庭广众之下啊。
胡翊在后面默默吐槽道:
“常叔他们家玩的这么开吗?”
沐英笑道:
“毕竟是做过土匪的雌雄大盗,常叔、蓝婶儿又都是性情中人,往后见多了就不怪了。”
胡翊他们就在后头等着。
就真应了那句话,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一百来号人就等他们打情骂俏完了,才一齐往聚宝门里进。
常蓝氏过来就抓住胡翊的胳膊,激动地对胡翊说道:
“驸马救了我们家老常,这份天大的恩情,我们整个常家都记住了。”
说罢,她立即拉着常遇春就要跪下:
“老常,给救命恩人叩头!”
胡翊心说这夫妻俩不是添乱吗?
当着天子的脚下,当朝中书省平章事、大都督府佥事、北伐副元帅给自己磕头?
胡翊赶紧把他俩挡住,回头对沐英说道:
“你做证明啊,是常帅、蓝婶儿两口子要害我,将来陛下问起来的时候要给我作证。
我可没叫他们嗑啊!”
常蓝氏笑起来就跟常遇春一样,好像肚子里面有蛤蟆一样,笑声主打一个爽朗、粗犷。
“这孩子,说啥呢,我们才不是害你。
既然你不叫我们嗑,就等请示了陛下,我跟你常叔再给你嗑。”
说罢,常蓝氏伸手招来常茂和常升,喝道:
“以后这就是你们亲姐夫,替我和你爹给救命恩人嗑三个响头!”
常茂、常升就过来磕头见礼。
胡翊想着嗑一两个意思意思得了,就要将人搀起。
常遇春却伸手拉住他,开口说道:
“你别动,就叫他们嗑,给你磕几个头还不是应该的吗?”
常遇春就对两个儿子又说道:
“都给老子记住了,今后要把你们姐夫当做长兄一般的对待,敢不听他的话,小心老子揍人!”
常蓝氏又叫他们过来再给胡翊嗑一个,当作行长兄礼。
他们在聚宝门这一趟还没闹完呢。
忽然宫中的奴婢都来了,一位公公过来轻声开口道:
“常帅、驸马爷,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驾临常府,请你们过去呢。”
一听说朱元璋、马皇后都驾临府上了,大家立即便往回赶。
常府。
朱元璋将双手背在身后,正弯下腰,提着鼻子在嗅一朵不知名的花。
马皇后拉着已经出落的水灵动人,落落大方的常婉,正在说着知心话。
朱标在一旁安静站立,时不时瞟一眼未来媳妇常婉。
常遇春才一翻身下马,院里的朱元璋听到动静,就立即大笑起来:
“只一听这下马声音,咱就知道是伯仁回来了。”
朱元璋立即直起了腰,迈着大步就往府门处走去,腰间佩戴的玉环发出铿锵脆响。
“伯仁!”
一眼看到了常遇春,朱元璋就哈哈大笑,手指着常遇春说道:
“咱一听那个下马的落地声,就知道准是你这老小子回来了!
在军中就属你性急,别人下马都是翻身踩着马镫往下落,就你是翻身直接跳下马!”
“见过皇上!”
常遇春急忙下马拜见。
胡翊和沐英也是立即过来拜见。
朱元璋走过来,亲手将常遇春搀起,在他胸口上锤了一拳。
“哎呦!”
常遇春作势惨嚎了一声,惊的朱元璋当即撤回了手,神色大变。
他急忙问道:
“伯仁,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臣能有啥事。”
常遇春放下捂住胸口的那只手,原来这些都是他假装的。
敢当着面和洪武大帝开这种玩笑的,整个朝廷,也只有常遇春一人有这个胆量了。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个浑人!
再敢惊扰咱,治你个惊驾之罪。”
话虽是这样说,朱元璋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被这玩笑开的更加欢喜了。
见过了常遇春,老朱来到自己女婿面前,也是伸手将胡翊搀起来,面色慈祥的道:
“咱们的半个儿回来了。”
他就很开心的把一只手搭在胡翊肩膀上,回头招呼院儿里的马皇后道:
“嘿,婆娘!
你整天担心胡翊,给你这半个儿又是上香、又是念佛的,他可是平安回来了。”
朱元璋笑着说道:
“浑小子,这趟干的不错,快去见见你岳母,她可是每日都为你揪着心呢。”
说罢,在胡翊背心上拍了一掌。
胡翊立即进来拜见皇后。
“臣胡翊,叩见皇后娘娘。”
“叫什么皇后,叫岳母。”
马皇后也没叫胡翊见礼,直接一手就叫他拉过来,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的女婿,心疼地道:
“回去叫静端多给你做好吃的,要好好养养,这么好的女婿可不能饿瘦了。”
说话间,朱元璋和常遇春手拉手,就都进院来了。
“爹!”
常婉一见了爹,立即是两眼放光,激动地过来扑在他怀里。
“哎,乖女儿!”
父女两个拥抱了一下,常遇春立即指着胡翊面前的地砖,开口说道:
“快快,拜见驸马。
我跟你两个弟弟都还说了,今后见了你们这位胡姐夫,要以长兄之礼视之,都记住了。”
朱元璋却是暗暗瞪了常遇春一眼。
心道这老东西又耍花招,不敢直接收下驸马当义子,就叫常家的儿女们认他做长兄。
你这是变着法儿的认义子啊!
不过常遇春这么搞,倒也是知道分寸,这事儿做的刚好卡在他的红线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有分寸就好。
朱元璋也没有出言阻止。
常婉就过来给胡翊叩首。
“这就使不得了。”
胡翊又不好把常婉搀起来。
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又是未来的太子妃。
他出不得手,就嘴上强调起来道:
“婉儿将来和太子是一对,这礼我可不该受啊。”
“姐夫可是我们心中的榜样,如何受不得?
妹妹拜见姐夫,拜见长兄!”
常婉说话乖巧,说完便拜。
马皇后也说道:
“你是当姐夫的人,别说是受婉儿一礼了,就算受标儿一礼又如何?”
朱标一直就站在他们身侧,既不抢也不争。
等常婉行完了礼,也过来拱着手拜见道:
“姐夫。”
胡翊赶紧行了个重礼:
“臣,见过太子。”
胡翊这个分寸拿捏的让朱元璋无话可说。
对于这个女婿,一直以来总是给他们惊喜,真的是没话说。
看到常遇春没事了,朱元璋就要回去了。
临走时,他对胡翊说道:
“每日给你常叔诊治一番,他是咱大明的柱石,可千万倒不得。
剩下的事,咱留下标儿跟你说。”
胡翊点了一下头。
马皇后就过来告别,说道:
“宫中还有事,改日咱们两家人再团聚团聚。”
目送帝后的车驾缓缓回宫,胡翊坐进朱标的马车。
“姐夫,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朱标看到自家姐夫瘦成了根麻杆儿,还是很心疼的。
胡翊伸出两手给朱标看,他的手上有许多口子,可都是治伤的时候划破的。
这些口子密密麻麻,朱标问道:
“姐夫为伤兵治伤之时,一定很疼吧?”
胡翊笑着道:
“其实治伤的时候真顾不得这些,往往都是忙了一天救治,到夜里要休息时,才发现手上这些伤,疼的睡不着觉。”
“我这里还有许多补药,待会儿差人拿回去给姐夫好好补补。”
胡翊倒不在乎这个,他伸手指了指常府,故意问道:
“你就这么舍得走啊?”
胡翊指的自然是常婉。
太子好不容易出来见心上人一面,应该多待一会儿。
朱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当着胡翊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当然舍不得走了。
可是常叔回来了,这正是他们一家人叙旧的时候,我不该打扰。”
太子真的很有心,知道分寸。
胡翊又问道:
“最近东宫的课时繁重吗?”
“姐夫放心。”
一提起这个,朱标就想笑:
“姐夫上回把宋师蒙了,宋师近来一直都很惜命,也就没精力对我进行说教了。”
一提起了东宫的事,朱标便说起了堆肥。
“咱们太子庄用姐夫的堆肥种稻,结果得出来了,增产很惊人呢。”
“哦?”
听说堆肥有效,胡翊心上一喜。
其实相对打打杀杀、尔虞我诈,他更想做的还是这些无需争斗的实事。
“具体增产了多少啊?”胡翊激动问道。
“这个嘛……”
朱标却是卖了个关子:
“此事嘛,姐夫反正要回家去一趟,就由胡家长兄对你讲吧。”
好吧,太子卖关子,胡翊也没辙。
胡翊点了点头,又问道:
“岳丈说有事叫你跟我说,不知是何事?”
朱标开口道:
“具体何事,我也不知。
徐叔前几日有封奏表进京,爹他们得知你治好了常叔的疟疾,开心的在宫里放烟花。
那封奏表不止说明了常叔的病情,徐叔特意提及到一句,说战况详情要姐夫当面奏给爹知道。
这件事,爹叫你明日过了早朝,到华盖殿跟他说。”
胡翊这下就明白了。
徐达故意在奏折里点出这一句,是在提醒朱元璋,他还有些不方便在奏折里说的话,要叫胡翊转述给他。
徐达和李文忠所说的,其实是一件事。
只不过李文忠缴获了山西王氏私通元庭的信件。
知道的更加详细些。
此事徐达只告诉了胡翊一人,不让别人知道。
李文忠也只告诉胡翊,连徐达都不知道。
这很正常,因为这些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知晓了朱元璋的用意,胡翊便琢磨起来。
看来明日到了华盖殿上,需要分外谨慎些。
自己这位老丈杆子八成又要气的不轻,大发雷霆了。
朱标用马车把胡翊送回家,许久不见家人,哪里有刚一回来就去东宫做事的?
胡翊回到家的时候。
朱静端正坐在廊下读书,一手扇着团扇纳凉。
天气热得很,府中的知了不停的叫,再加上胡翊回来的声音很轻,她愣是没有发现。
胡翊悄悄绕到她背后,用两手捂住朱静端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朱静端立即挣脱了胡翊的手,回过头来看到他时,又惊又喜:
“回来啦?”
说着话,素手抚着胡翊的脸庞,心疼地道:
“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这皮肤怎么也这么粗?”
说罢,又牵起胡翊的手,看到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时,朱静端立即变得眼泪汪汪的。
“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她开始仔细检查胡翊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好在都是小伤,不甚紧要。
因为离着驸马府也近了,两口子带了些礼物,过来拜见胡父还有柴氏。
三个多月不见,父亲的两鬓上,白发又多了些。
柴氏眼角的皱纹也多了两条。
大嫂陈瑛挺着凸起的小腹,将切好的西瓜端上来,咧着嘴笑道:
“静端、小弟快吃,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吃着可凉爽了。”
胡翊看到大嫂凸起的肚子,立即仔细打量起来,开心地笑着道:
“看来咱们老胡家又要添丁进口了,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朱静端立即走过来,扶着陈瑛坐下,忙着给众人递西瓜:
“大嫂辛苦了,这些事以后能停就停,不是有吴妈他们呢吗?”
胡翊也附和道:
“是啊,大嫂该歇着了,以后这些事叫吴妈她们去做。”
陈瑛却毫不在意的说道:
“才不到四个月,歇什么歇啊,我还私底下端起长枪练武呢。”
“啊?”
陈瑛说漏了嘴,柴氏和胡惟中俱是一愣。
柴氏两眼盯着这个大儿媳,立即责备道:
“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能背着我们舞刀弄枪呢,就不怕孩子有个好歹?”
陈瑛一看火力都冲向了自己,立即向着胡翊求救:
“婆婆,我现在可是怀着胎的人,您更该催催小弟和静端了。
现在家里就他们没有动静。”
柴氏果然又朝胡翊看过来,胡父也是目光瞟向了他俩。
这老两口子又不敢对公主不敬,自然是把催生的矛头全都对准了胡翊。
陈瑛这下可算是逃过了一劫。
等到下午时分,胡显和胡令仪都回来了。
才几月不见,胡令仪又长高了一截,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几分奶音,多了几分灵动。
“哥哥!”
胡翊离的远远的,立即开口提醒道:
“二哥现在骨瘦如柴,可是接不住你扑来的那一下,你轻着点啊!”
胡令仪就狠狠地冲过来,然后刹住车,最后轻轻的扑倒在胡翊的怀里。
“怎么样,在大本堂念书,宋师教的都学得懂吗?”
面对胡翊的提问,天真的胡令仪开口说道:
“宋师好久都不给我们上课了。”
“为何啊?”
“他有个好朋友死了,是朱橚哥哥告诉我的,那个人叫章鱼。”
胡翊白了她一眼,弹了胡令仪一个脑瓜喯儿:
“什么章鱼,是章溢吧?”
他回头问朱静端和胡显:
“章溢过世了吗?”
胡显开口说道:
“就是一个月前的事。”
这下“浙东四先生”就没了叶琛、章溢两位,只剩下老迈的宋濂和刘基了。
今日的天气太热,柴氏叫寿伯买了些凉粉回来,熬了些绿豆汤败火。
夜里,就都坐在这棵石榴树底下纳凉,聊起天儿来。
胡翊问起了太子庄产量的事。
胡显一聊起这个,可就来了劲,激动地在弟弟面前炫耀着道:
“去年太子庄的稻米收成,是一亩地310斤,今年你知道有多少吗?”
“多少?”
胡显得意地说道:
“谅你也想不到,你不妨先猜猜。”
胡翊选了个相对来说保守的数字,按照增产一成半推断,就是356斤。
“能达到350斤吗?”
胡显立即取笑起了胡翊道:
“你都到军中打仗去了,胆子那么大,咋估算起产量又这样胆小呢?”
“那能有多少?370斤?”
胡显摇着头,“再往大了猜!”
胡翊翻了个白眼,开口便道:
“有一万斤吗?”
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胡显立即回答道:
“不到一万斤,不过也相差不远。”
这可把胡翊给难住了。
直到胡显说出了真实的数字:
“397斤,增产近三成,跟四百斤差不多,你想不到吧?”
胡翊瞪了他一眼问道:
“你不是说不到一万斤吗?”
胡显哈哈大笑起来,反问起了胡翊:
“397斤到一万斤了吗?”
“不到啊。”
胡显答道,“那可不就是不到一万斤吗?”
院子里的人听他们在这里逗闷子,都乐的前仰后合。
胡翊就觉得大哥最近开始变得没溜儿了。
不过这也变相的说明了,大哥最近确实压力小了很多,开始有了笑脸。
大概是因为大嫂怀孕,连带他的心情也好起来了吧?
这样也挺好。
从一亩地310斤增产到397,这就足足增产了近三成啊!
虽说太子庄都是良田,产量自然高。
但你就按照每亩地产粮200斤来算,增产两成半,也能提高到250斤的产量.
若能把堆肥推广到整个大明,百姓们每亩地多打出50斤的粮食,生存条件将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不过太子庄这次只是用了极少的田土在做试验。
今年的最后一季晚稻,可以大范围尝试使用堆肥,再做一遍论证。
如果增产稳定的话,就可以全国推广,造福百姓了!
许久未到东宫。
虽然刚回来,也是要去一趟的。
听着李希彦和王祎的诉说,费震也从处州回来了,说了不少最近发生过的事。
在胡翊刚走的那段时间,宋濂这个少詹事又殷勤了几日。
兴许是病症发作了,宋濂之后就很少来,这里的事大家彼此商量着办,有定不下来的就去请教太子。
等到一个月前章溢过世。
宋濂情绪低落,索性就告假了。
他二人乃是挚友,这倒也正常。
此外,费震提到了另一件事。
就在章溢过世后两日,刘基立即称病在家,然后向陛下递了辞呈。
朱元璋不允他辞官,刘基只好请求去编修元史,离开了中书省的争斗。
费震跟着胡翊下了一趟处州,政治嗅觉开始变得敏锐起来。
胡翊也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太子庄的收成需要核验。
具体的收入和支出也需要对账。
在做完这些后,胡翊来到了华盖殿求见。
“陛下有旨,宣驸马胡翊觐见!”
胡翊咯吱窝里夹着东西,快步上了二楼。
朱元璋见他来了,立即屏退左右,这里就剩下胡翊和太子三人。
今日见了女婿,朱元璋还是很开心的。
笑吟吟地问道:
“昨夜睡得可好?”
“托岳丈您的福,沾着枕头就睡,躺下就着,别提睡的多美了。”
本以为朱元璋是在关心自己的睡眠状况。
胡翊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下一句话就转到催生上去了:
“就知道躺下睡,你与静端成婚马上一年了,咱的外孙呢?”
老丈人悄无声息的挖了个坑,胡翊一不小心就跳进去了。
朱标坐在一边看姐夫的笑话。
胡翊大囧,只得辩解道:
“小婿刚从战场回来,还有些疲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道:
“那你就好好养,养到心有余力也足之时,赶紧给咱添个外孙。”
揭过了催生的话题,他又问道:
“徐帅说你要向咱面呈,所奏何事啊?”
胡翊立即屏气凝神,小心应对起来。
他知道今日这事说出来,朱元璋会震怒。
他先开口道:
“徐帅所提到的事,与保儿哥交给我的证据,实际上是一件事。”
说话间,胡翊把夹在咯吱窝的那一包证据递过去。
朱标双手接过,送到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这才要拆开包袱细看,胡翊就简短的先开口陈述道:
“徐帅和常帅安排的非常合理,本来沈儿峪一战,双方都下了重兵对拼,北京该是安全的。
皆因为我大明出了内鬼,这一年多以来,运送了大量盐铁、医药、装备送往北元。
这才导致北元又额外拉起一支五万人的骑兵。
由此,他们借道辽东,突袭到了北京城下。”
一听说这“内鬼”二字,朱元璋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能装备五万骑兵的物资?
这得是多少盐铁?
多少的医药和铁器、战甲、兵器啊?
内鬼偷运的数量极大,运送的次数也一定不会少。
可是这么多次运送,都没有被抓住。
朱元璋的心里飞速在盘算着。
他觉得这已经不止是内鬼的问题了,若无明军的高级将领暗中协助,此事定然不能成功。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的二目之中,杀意顿显。
“怎么停了?
继续说下去。”
朱元璋一边翻看证据,叫胡翊继续往下讲。
接下来的话自然就不好听了。
“常帅把北京之围硬生生盘活,变成了攻克元上都的奇袭战。
保儿哥在追击逃跑的元帝时,发现了扩廓呈给元帝的奏折,其中有一句话,我来指给您看。”
胡翊找到那封奏折,翻到第三折第二行。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一行字:
“晋地王氏岁输铁器三万斤,望大汗念旧盟,勿犯其庄田”。
这封书信的末尾处,还盖的有北元枢密院印章。
可谓是铁证如山!
看到这些证据后,朱元璋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十指间的关节也被捏的发出噼啪响声。
胡翊又道:
“山西王氏乃是豪商家族,在各地都有产业。
族长王鼎有一女,嫁至大都督府佥事、通州守将华云龙之子华中。
这些证据只能证明山西王氏通敌,至于华将军这里,就没有证据了。”
朱元璋缓缓点头,继续一字一句的看着这些证据。
胡翊本以为他会发火。
朱元璋一双虎目之中尽都是摄人的杀气,但却没有直接爆发出来。
与往日相比,他隐忍了许多。
看罢后良久,他开口说道:
“此事我叫检校们去查。”
到这里,徐达、李文忠托付胡翊办的事已经办完。
既然没事了,胡翊就站在朱标身后静候着。
朱元璋又消化
了一下这件事,抬起头来看到胡翊,忽然提了一句章溢死掉的事。
“章溢死了,你知道吗?”
胡翊不知道老丈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件事为何要问自己呢?
只好答道:
“听说了,宋师与他是挚友,听说还因为此事悲伤的不能自禁,告病疗养了。”
朱元璋头也不抬,便又问道:
“你还听说了什么?”
胡翊小心谨慎起来,照直了说道:
“小婿听说,章溢大人故去后两日,刘军师就称病在家。
后来他向您辞官,您不准辞,于是上表请求去修《元史》了。”
朱元璋倒是没有否认,点了一下头道:
“是把他送去修史了,想知道他为何要辞官吗?”
“定然是得罪人了吧。”
胡翊答道。
“你倒是聪明,猜出来了。”
朱元璋此时却是话锋一转,又问道:
“既然如此聪明,再猜猜他得罪了什么人?”
这胡翊就猜不到了。
毕竟他在战场上三个月,哪儿知道最近朝中都发生过哪些事啊?
朝堂上的争斗是很频繁的,三个月,足以发生许多大事了。
见胡翊说自己不知道,朱元璋突然又把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令胡翊觉得毛骨悚然的问题:
“咱给你透个底,章溢是被人毒死的。
你觉得,你叔父胡惟庸这个人怎么样?”
胡翊当场就愣住了!
先问章溢之死,又道章溢是被人毒死的,然后话锋突然转到叔父身上来了。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