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的用意,胡翊不得而知。
朝廷的格局,在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刘基走后,杨宪接了他的班,执掌御史台成为新的御史中丞。
不过令胡翊奇怪的是,当日那位在朝堂上替胡翊说话的翰林院学士陈遇,也被贬了一千四百里地,发配充军去了。
陈遇是李善长安徽帮的人,胡翊不知道朱元璋这么做,是为了平衡朝堂上淮西、浙东两派的格局?
还是因为陈遇提到“皇觉寺”是龙兴之地,揭了朱元璋的短,从而导致朱元璋怀恨在心,借机把陈遇也给处置了。
胡翊倒觉得是后者,本来他当日提到光王出家,凌说回了一句“佛门秃驴”,但是这时候显然还没有真正提到朱元璋当过和尚的这段经历,最多只是影射。
但是陈遇那一句话,直接把火引到朱元璋的身上去了,看似这句话是推动了凌说送命的屠刀。
陈遇也反而因为这句话,葬送掉了自己的前途。
大明朝的文字狱怕是要提前兴起了!
而且就是胡翊那日在朝堂上辩论,最终挑起来的,真不知道未来是福是祸。
时间来到八月末。
提前三天,胡家人便要焚香沐浴,然后准备贡品祭祖,并将与皇室通婚的事上报给祖宗们知道。
九月初二日。
天色还未亮,胡翊便再次祭祀祖先,然后宫中谴来的使者赐他驸马都尉朝服和七梁官。
穿戴整齐后,随着礼部32人的仪仗队,移步前往午门。
今日就不能骑马了,要改乘车。
御赐的马车,青盖朱红色轮子,车身有一道金色纹路,搭配孔雀翎,这也是令许多人都无比眼红的殊荣了。
胡惟中和柴氏站在府门上,看着儿子今日乘着这样象征荣耀的车子到皇宫去迎接公主,更是激动地无以复加。
胡令仪被胡显抱在怀里,那顿打挨的着实不轻,可是时间一长也忘的一干二净,望着坐在车上身穿华服的哥哥,小丫头片子稚嫩的声音喊道:
“哥哥哥哥,接了公主嫂子殿下,仪儿要第一个看,仪儿要第一个看!”
胡翊笑道,“好,到时候把你抱到公主府,叫你第一个看公主殿下长什么样。”
浩荡的车队从胡家便入了午门。
灵秀宫中。
今日马皇后要为两个女儿梳妆,朱静端和朱静敏同时出嫁。
只不过胡翊在朝中,与朱静端成婚后依旧留在南京。
黄琛现在迁到淮安卫任指挥使,迎娶朱静敏后不久,便要奔赴淮安上任去了。
朱元璋坐在一边,今日显得十分感伤,竟然眼圈泛了红:
“静端在咱们面前还活泛些,嫁的也近,随时随地能回宫来看看爹娘,静敏就不同了,平时话也少,和咱又不亲近,现在又要走,咱心里老觉得亏欠的很。”
马皇后一样是叮嘱朱静敏道,“爹娘不是只疼你大姐却不疼你,你爹选的这人谨厚,是个踏实郎君,唯独就是离的远了些,可是离着南京远,不沾染朝堂上的事,就更平安些,我们的苦心你要理解。”
朱静敏同样哭着点头道,“爹娘知道女儿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惟愿意家中安康,寻个良人,驸马原来在浙江任卫指挥使,现在调回淮安来了,离着南京也近,这已经是在抬爱女儿了,何况爹娘待女儿如亲生骨肉一般,敏儿心里只有感激。”
朱元璋这也是疼女儿,两个养女没有封郡主,不顾礼部的反对硬生生往上抬了一级,给封了公主。
一会儿工夫,都哭的稀里哗啦的,郭宁妃就说道:
“哭不得了,哭不得了,再哭妆又花了,驸马们接回两只花狸猫。”
这句话把朱静端和朱静敏逗的一笑。
不久之后,朱元璋和马皇后执着女儿们的手,上了文华殿。
此时,胡翊和黄琛已经在文华殿外等候多时了。
三十岁的黄琛,要管二十三岁的胡翊叫姐夫。
黄琛长得又比较显老,一眼看上去像个中年大叔,倒是十分的壮实。
胡翊身上的儒气因为从军的关系,被磨去了几分,但却更加增添了几分英武和贵气,看起来就像是黄琛的子侄辈。
这个画面就显得相当诡异。
“妹夫,听说你成婚后就要立即赶去淮安啊?”
黄琛是个老实人,说起话来也老实的很,“陛下容我过了礼再走,明日要回宫来谢恩,三日后在武英殿宴请群臣,我这张嘴笨,到时候还有劳姐夫代我说上几句。”
正聊着呢,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来了。
两位公主身着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款款走来。
朱标亲自宣读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以公主下降,命尔行亲迎礼,钦哉!”
胡翊和黄琛各自扶着凤轿,来到太庙祭祀朱家祖先,然后朱元璋送着女儿、女婿们到奉天门,到这里就不管了。
迎娶公主的礼仪,与民间通婚、乃至大臣的子嗣娶亲都不一样。
从宫中迎接公主后,直接就奔着公主府去了。
也没有宴席,没有拜天地,百官们的贺表交到皇帝那里,百官们的贺礼送到光禄寺,然后转交公主府。
这期间,皇帝、皇后不会再前往公主府,驸马的家属也不到公主府里去。
要说这样好吧,倒是也好,省却了婚宴喝酒的时间,晚上就可以入洞房了。
没有酒精的麻痹,自然是战斗力更加强悍。
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婚礼不太热闹。
折腾到进了门,喝过合卺酒之后,礼终于成了。
朱静端便对着府上的女官们放话了:
“尔等与我安排晚宴,此后在公主府内,本宫有些规矩要教谕尔等,需要谨记。”
朱静端此刻当着所有下人、女官们的面,气场全开,完全是一副不容置否的姿态说道:
“今日之后,本宫与驸马俱为一体,先是夫妻,再论尊卑,故而那些繁琐礼仪皆要去除,本宫在母后身边时一样如此行事,尔等觉得越礼了,要向宫中禀报那就去禀报,本宫无惧,驸马亦无惧。”
“此外,公主府中本宫为主,驸马亦为主,敢有刁难者,便是刁难本宫,话已至此,尔等退下吧。”
朱静端把声一沉,那公主的威严直接威压下去,立即便引得那些在旁记录的女官们退了出去。
之所以叮嘱这些,那是因为公主府的主人,一向只有公主自己。
若是双方关系不好,驸马见了公主需要行礼,在公主府居住处处都是拘束,使用一些物品都需要征得公主甚至是女官们的同意。
甚至发展到后期,驸马想和公主见面乃至于同房,都需要先禀明女官,才能见到公主一面。
这就相当的离谱了!
朱静端先定下了规矩,和胡翊论夫妻,也认胡翊为主,接下来他在公主府行事就顺畅多了。
此刻那些女官们都退下,只剩胡翊和朱静端两人。
桌上摆着尚膳监的赐宴,还有些酒水。
朱静端立即便坐下,倒了两杯酒,喊胡翊来道:
“驸马。”
忽然,朱静端叫完了觉得怪怪的,然后想了想,问胡翊道:
“你叫我公主是不是也觉得怪怪的?”
“臣可不敢。”胡翊正儿八经的回答道。
朱静端就翻了个白眼,“你还在宫中为我诊治的时候,爹娘就在外面,你就敢调笑我,现在装起正经来了?”
朱静端顿时觉得无趣,就又说道,“这些礼仪定好了尊卑,却反倒没有了亲情,我总算知道爹娘为何私底下不用那套礼仪了,那我们也不用。”
胡翊还是很一板正经的模样,朱静端可就不依了,气鼓鼓的道:
“以后我叫你夫君,或者胡翊,你就叫我静端或者端儿吧,在外的时候你也别叫我殿下了,就叫公主,我称呼你驸马怎样?”
胡翊却是故意说道,“我已经被言官吓怕了,公主本来也比我尊贵,我要是敢平等和你这样称呼,就触犯了礼制,言官们肯定又要参我擅改尊卑,不敬皇亲的罪名了。”
朱静端被胡翊气的脑壳疼,只好又说道:
“爹就敢叫娘‘妹子’、‘婆娘’,娘还叫爹的诨号呢,气急的时候直接骂难听的话,还带着牲口字眼呢。”
胡翊被朱静端给逗笑了,知道和她的感情不是普通的公主驸马可比的,就不再逗她了,点头答应道:
“那以后私下里就这么叫了,要是公开场合就正式一点。”
朱静端乖巧地点着头,坐下之后捏着肩膀,又活动一下脖子,然后两眼盯着桌上的烧鹅直放光。
胡翊一看就知道她饿了,问道:
“今天什么时候吃的饭啊?怎么看你馋成这样?”
朱静端无奈道,“能不馋吗?”
“三日前就沐浴净身,要祭太庙,最近这顿还是昨夜晚上吃的呢,早起上了妆,就不得动了,怕唇上的朱红被抹了去。”
还真别说,此时借着烛光看去,朱静端微红的俏脸更添了几分清丽,红唇衬得她更显娇俏,美轮美奂的。
胡翊便说道,“闭着眼睛,我喂你吃菜,你来猜吃的是什么。”
朱静端立即便闭上双眼,十分信任的张开嘴巴,等着胡翊喂饭。
第一口是青菜。
第二口胡翊喂的是烧鹅。
到了第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