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腥气,却吹不散凝固在空气中的死寂。
鹧鸪哨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声都重重敲击着他的理智。
雮尘珠。
这三个字是烙印在搬山一脉灵魂深处的诅咒,是他们世世代代追寻却又遥不可及的梦魇。
他本能地想要斥责对方是胡言乱语,可脑海中那道撕裂夜空、将百年妖物瞬间蒸发成虚无的雷枪,却在疯狂地提醒他一个事实。
拥有这等伟力的存在,根本不屑于用谎言来欺骗他这只“蝼蚁”。
这或许是搬山一脉摆脱千年宿命的唯一机会。
权衡利弊只在一瞬间。
鹧鸪哨收起那两把沾染了妖血的枪匣子,对着江离,郑重地抱拳,而后深深一揖。
“若阁下真知雮尘珠下落,我搬山一脉愿为您赴汤蹈火!此行瓶山,但凭差遣!”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一拜,赌上的,是整个族群的命运。
陈玉楼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满是苦涩。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这次瓶山探墓的“总把头”,已经换了人。
众人回到义庄,气氛压抑得可怕。
卸岭的伙计们远远地躲着江离几人,连交谈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看向那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江离却没理会旁人,自顾自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本古旧的《万象许愿簿》。
他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其中,感知着整座瓶山的气息。
书页之上,水墨氤氲,迅速勾勒出一座庞大墓穴的轮廓,阴森而磅礴。
但在这磅礴的墓穴气息更深处,却盘踞着一股更加庞大、充满了无尽恶念与怨毒的力量。
那股气息的源头,竟让江离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他心中一动,想起了李逍遥在陨铜幻境中的嘱托。
“前辈那拿恶念许愿簿的老相识……果然在这里。”
……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队伍便已抵达瓶山深谷的边缘。
云雾缭绕,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光是往下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
卸岭的众伙计虽然都是胆大包天之辈,此刻也不免心生畏惧。
“都打起精神来!”
陈玉楼到底是卸岭魁首,经过一夜的调整,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度。
他沉声下令,指挥着手下拿出特制的铁镐、抓钉与数百丈长的坚韧绳索,开始在悬崖峭壁上作业。
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卸岭力士,如同一只只灵巧的壁虎,在悬崖上凿壁打桩,飞速搭建着那巧夺天工的“蜈蚣挂山梯”。
看着数百人如蚂蚁般在悬崖上井然有序地忙碌,鹧鸪哨站在一旁,也不由得由衷感叹。
“都说卸岭有移山填海之力,今日一见,这蜈蚣挂山梯巧夺天工,鹧鸪哨佩服。”
陈玉楼脸上虽有几分得瑟,但一想起昨夜的惊魂,那点骄傲瞬间便荡然无存。
他立刻谦虚地回礼:“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的笨办法,耗时耗力,哪比得上搬山道兄寻龙点穴的秘术精妙。”
两人心照不宣地商业互吹着,却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个正靠在树边,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年轻人。
在真正的“神仙”面前,凡人的智慧与霸气,都显得有些可笑。
眼看着挂山梯已经初具雏形,再有片刻便可直通谷底,江离却伸了个懒腰,对身旁的岳绮罗使了个眼色。
岳绮罗心领神会,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她素手一扬,袖中飞出无数巴掌大小的剪纸小人,如同一群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戒备!”
红姑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长鞭,但手心已满是冷汗。
搬山的老洋人更是“唰”地一下举起了枪,可枪口却在微微颤抖。
唯有花灵,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崇拜,忘了害怕。
然而,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些纸人并未攻击任何人。
它们在空中盘旋、拼接,竟在眨眼之间,化作了一朵长宽近三米的厚实“纸云”,稳稳地悬停在了悬崖边上。
江离、司藤、米岚与岳绮罗四人,迈着轻盈的步子,先后踏上了纸云。
江离回头,看着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的陈玉楼和鹧鸪哨,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太慢了,我们在下面等你们。”
话音刚落,纸云承载着四人,如一道白色的流光,瞬间向着深不见底的云海深谷坠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悬崖边,数百名卸岭和搬山的汉子,仰着头,张着嘴,手里的工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陈玉楼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苦笑,那苦涩的味道,比黄连还甚。
移山填海?巧夺天工?
他毕生引以为傲的手段,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太慢了”而已。
……
纸云下坠的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甚至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凌厉的山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化作温柔的微风,拂动着几人的发梢。
他们穿透厚厚的云层,眼前豁然开朗,整个瓶山深谷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不过片刻,纸云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谷底一座宏伟宫殿的琉璃瓦顶之上。
江离刚一站定,便发现瓦顶的正中央,有一个数米宽的巨大破洞。
洞口边缘的瓦片上,还残留着一些已经干涸的、滑腻的粘液痕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
他瞬间便联想到了原剧中那条藏于地宫、以毒物为食,最终化为飞天之相的巨型蜈蚣。
江离对身旁的司藤笑了笑,指了指那粘液。
“下面有个几百年的小零食,感应到了吗?回头抓来给你拔了妖丹当糖豆吃。”
司藤嘴角向上翘了翘,在江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四人从破洞处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大殿之内。
大殿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宏伟,数十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柱支撑着穹顶,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异兽图腾。
光线从顶部的破洞投下,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除了厚厚的积尘和散落在角落的枯骨,整个大殿竟是空无一物,与想象中堆满宝藏的元代大墓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诡异的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