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道长,唐某有眼不识泰山!从今往后,但凡二位有任何差遣,我唐业万死不辞!”
江离并未去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声音不起波澜。
“你的命是你女儿换回来的。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大人请讲!”唐业连忙挺直了腰杆。
“把你知道的,关于大帅府的一切,都告诉我。内部布局,守卫情况,越详细越好。”
“没问题!”
唐业仿佛抓住了将功补过的机会,没有丝毫犹豫,连滚带爬地将众人引至书房。
他从一个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泛黄的图纸,在宽大的书桌上摊开。
“大人请看,这是我早年……咳,早年托关系弄到的大帅府内部结构图。”
他指着图纸,语速极快地介绍起来。
“这大帅府明面上有三道岗哨,府内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张大帅的亲兵,个个都配着洋枪。”
“尤其是主楼、后院的炼丹房,还有西侧的库房,守卫最为森严。”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手指在图纸一角不起眼的马厩位置点了点。
“不过,这里有一条暗道,是我当年为了方便……方便行事时留下的,直通府内的地牢。这条路,绝对隐蔽!”
众人凑上前,将图纸上的细节牢牢记在心里。
一直沉默不语的仙儿,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旁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
画中是一个身穿挺拔军装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与狂妄。
仙儿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状。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那幅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干涩而尖锐。
“青……云……”
那张脸,她等了百年,盼了百年,在梦里描摹了无数次,哪怕化作飞灰也认得出来!
可画中人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那份倨傲,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
“仙儿姑娘,你认识他?”江离察觉到她的异样。
唐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仙儿姑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画像里的人,就是咱们乌兰城的大帅,青云啊!”
轰!
仙儿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若不是司藤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大帅……青云?
那个屠戮了青腊镇满镇百姓,囚禁蛇妖,抓捕少女修炼邪功的恶魔,就是她苦守百年,不惜用幻术自欺欺人也要等回来的良人?
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百年的等待,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份深不见底的爱意,在这一刻,被现实的残酷撕扯得粉碎,只剩下怨恨。
“原来……是你。”
仙儿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让在扬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深渊。
江离看着她剧变的神情,心中了然。
他没有多言安慰,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地图,开始制定计划。
“计划很简单。”他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声东击西。”
“千鹤道长,你和仙儿姑娘负责在府外制造动静,越大越好,把大帅府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江离看向千鹤,“道长精通茅山阵法,想必不难。”
千鹤道长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仙儿,又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师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杀意凛然。
“江兄放心,贫道今晚,便让那妖道见识见识,何为天师正法!”
“仙儿姑娘,你从旁协助道长,保护他的安全。”江离又对仙儿说道。
仙儿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眸子死死盯着江离。
她轻轻颔首,已是最好的回答。
“其余人。”
江离的目光扫过岳绮罗、司藤和米岚。
“跟我从暗道潜入,直捣黄龙。我们的目标,是救人,以及……斩草除根。”
岳绮罗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饶有兴致地说道:“拆骨头这种事,我最喜欢了。”
司藤厌恶地开口,声音冰冷:“用生命堆砌的权势,不过是建在腐土上的楼阁,一推就倒。”
夜色如墨,再次笼罩乌兰城。
大帅府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浓重的不祥气息。
“轰隆!”
就在此时,大帅府正门方向,一道金光符火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得整座府邸都为之一颤!
“何人在此作祟!”
“有敌袭!快!去正门!”
府内瞬间大乱,无数手持洋枪的士兵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纷纷朝着正门方向涌去。
喊杀声、枪声、以及千鹤道长那中气十足的咒骂声,遥遥传来,响彻夜空。
趁着府内大乱,江离一行四人,如鬼魅般潜行至马厩,在唐业指点的位置,顺利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暗门。
地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血腥、腐朽与绝望怨念混合的恶臭,几乎凝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四人没有点燃任何照明工具,岳绮罗的血族夜视能力,司藤对植物与土地的感知。
以及江离那早已非人的体质,让黑暗对他们而言形同虚设。
他们循着地道深处传来的、愈发浓郁的妖气,一路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囚牢,出现在他们面前。
数十个铁笼沿着石壁排列,每一个笼子里,都囚禁着一个或几个年轻的女子。
她们的哭声早已嘶哑,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啜泣与呻吟,在空旷的地牢中回荡。
她们个个面色枯槁,眼神呆滞,了无生气,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只剩下一具具如同干尸般的躯壳,在勉强地呼吸着。
囚牢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水粘稠,呈暗红色,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红色妖气,正从那些女子的天灵盖中被强行抽出,汇聚成溪流,最终流入血池之中。
司藤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抬手一挥,几根坚韧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探出,将离她们最近的几个铁笼的锁头直接绞断。
江离的目光扫过这人间炼狱,最终定格在最深处,一个被单独放置的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瓮。
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瓮中传来,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江离心中一沉,快步走了过去。岳绮罗等人也跟了上去。
当他们走近,看清瓮中之物时,即便是见惯了血腥邪术的岳绮罗,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瓮里,是一个“人”。
一个被砍去了四肢的“人彘”。
她的身体蜷缩在浑浊的药水中,皮肤因为长期浸泡而浮肿发白。
只有那身早已被血污浸透、看不出原色的道袍,还能勉强辨认出她曾经的身份。
她似乎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缓缓抬起头,那张空洞的脸上,两行血泪无声地滑落。
她的身体在瓮中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江离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至极。
他认得那身道袍的样式,与千鹤道长身上的,如出一辙。
赵燕。
千鹤道长苦苦寻找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