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鸟雀噤声,万物都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沙沙……”
细碎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踩在枯叶上,连成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潮音。
数十道饱含恶意的炁息交织成网,将无根生与高艮的所有退路彻底封死。
两道人影从雾中缓缓走出,立于包围圈的最前方。
一人苍白瘦削,身披一件下摆染血的唐装,左眼的单片眼镜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
他右脸布满了血色裂痕状的刺青,如同蛛网般狰狞,腰间挂满卷轴.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混杂着血腥与墨香的病态艺术狂热。
正是王家旁支,王蚀。
另一人则截然相反,一身剪裁得体的洋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嘴角甚至挂着一抹虚假的微笑。
只是那镜片之后,偶尔闪过的猩红瞳孔,暴露了他伪善面具下的暴戾。
吕家旁系,吕篡。
“呵呵,全性的掌门,三十六贼的头子,无根生。”
吕篡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声音阴柔而尖锐。
“真是让我们好找啊。想不到你这只过街老鼠,竟敢跑到这川湘交界的地界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高艮那张刚毅的面庞上,轻蔑地笑了笑.
“还有一个一气流的叛徒。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王蚀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修长如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单片眼镜。
目光贪婪地扫过无根生和高艮。
似乎在构思着他们临死前的表情会是何等的“完美”。
吕篡向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
“无根生,说出其他三十六贼的下落,我可以做主,给你们留个全尸。否则……”
“否则怎样?”
无根生打断了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愈发灿烂,只是眼底深处,已是一片冰寒。
话音未落,无根生动了。
他身形一晃以一种飘忽不定、全无章法的步法在林间游走起来。
周身炁劲流转,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动手!”吕篡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他话音未落,无根生双手已结成一个古怪的印诀。
数道无形的炁劲如鬼魅般射出,精准地打在了几个包围圈的关键节点上。
几名正欲合围的异人只觉脚下一软,或被一股巧劲带得身形踉跄。
或被另一股炁劲引得攻击方向偏移,原本天衣无缝的包围网,瞬间出现了几个微小的破绽。
“吼!”
就在这一瞬间,高艮动了!
他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熊,双臂肌肉贲起,手中那两柄造型奇特的弯刃发出一声嗡鸣,脱手而出。
弯刃在空中划出两道凄厉的流光,灌注了雄浑炁劲的刃口在林间高速穿梭。
每一次闪过,都带起“嗤啦”的声响,蛮横地切割着敌人的护体炁罡。
他本人则如山岳般撞入敌群,以最直接、最刚猛的攻势,为无根生创造着空间。
“哼,雕虫小技。”
王蚀冷哼一声,腰间的一个卷轴“哗啦啦”自行展开。
数十张惨白的阴阳纸人从中飞射而出,这些纸人薄如蝉翼,在空中飞舞时悄无声息。
它们绕过高艮那狂猛的弯刃,径直缠了上去。
高艮的弯刃虽猛,但这些纸人却滑不溜手,它们不与锋刃硬碰,只是贴身游走。
一旦近身,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便会透体而入,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炁劲和精神。
“高艮,小心那些纸片!”
无根生身形闪烁,躲过数道攻击,高声提醒。
“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吕篡见状,不再保留。
他金丝眼镜后的猩红瞳孔骤然放大,周身炁劲暴涨,抬手便是一掌,隔空拍向无根生。
“如意劲!”
刚猛无匹的炁劲如奔雷般炸开,空气发出一声爆鸣,连地面都被压出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这一掌看似简单,其中蕴含的力量却随心变化,时而刚猛如锤,时而阴柔如针,逼得无根生也不得不暂避其锋,与他展开了近身搏杀。
战局瞬间白热化。
无根生被吕篡死死缠住,他身法诡异,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吕篡的杀招,但一时也难以脱身。
另一边的高艮,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
他勇猛无匹,双刃飞舞间,不断有敌人惨叫倒地。
但王蚀的魂噬纸人实在太过诡异,它们悍不畏死,源源不绝。
高艮身上很快便被划开数道伤口,伤口处泛着不祥的黑气,体内的炁息也开始紊乱。
“噗!”
一个疏忽,一道纸人突破了他的防御,如同一张湿冷的画皮,死死贴在了他的胸口。
一股极致的阴寒与怨毒瞬间侵入心脉!
高艮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生命力正被那张薄薄的纸片疯狂吸走!
他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单膝跪倒在地。
那两柄飞舞的弯刃也光芒一黯,“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高艮!”
无根生正与吕篡缠斗,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他眼中那玩世不恭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
眼底涌出一种极致的冰冷与杀意。
“你,该死了。”
他对面的吕篡,只听到这样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
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从无根生的体内轰然爆发!
他周身的炁劲没有变得更强,反而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塌陷,仿佛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
周遭的空气、光线,甚至空间,都在这股气息下微微颤抖,所有嘈杂的声响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陷入死寂。
神明灵!
“什么?!”
吕篡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刚猛无匹的如意劲,在接触到无根生身体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凭空……消失了!
这违背常理的一幕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无根生的身形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虚影,直接穿透了吕篡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御。
他的手掌,轻飘飘地印在了吕篡的胸口。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王蚀正欣赏着高艮痛苦的模样,准备下令让纸人吞噬其魂魄。
突然感觉心头一悸,与所有魂噬纸人的联系在同一时刻被一股意志强行切断!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道虚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无根生的另一只手,也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王蚀与吕篡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骇然,最终凝固在无法理解的恐惧与绝望之中。
“我的炁……我的炁呢?!”
吕篡在心中疯狂咆哮,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数十载、赖以为傲的炁海,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干涸、空虚。
所有奔腾的炁劲,都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神秘力量,强行抽离,化为乌有!
王蚀那些狰狞的魂噬纸人,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支撑。
如同被点燃的枯叶,“呼”的一声,在空中化作了漫天灰烬。
在神明灵的绝对压制下,两人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浑身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生机断绝。
死不瞑目。
一击,毙命。
“呼……呼……”
无根生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动用神明灵对他消耗巨大。
他甚至来不及去查看那两具尸体,林子深处,更多、更密集的脚步声和强大的炁息波动已经如潮水般涌来。
大批追兵,到了!
无根生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现在绝不是恋战的时候。
他一个闪身来到高艮身边,将他搀扶起来,沉声道:“走!”
两人不敢有片刻停留,忍着伤痛,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死亡山谷。
不知逃了多久,天色彻底昏暗下来。
在一片荒山野岭之中,他们远远望见了一个笼罩在昏黄灯火下的村落。
村口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黄庙村。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灰与木头腐朽的气味,安静得有些诡异。
无根生搀扶着重伤的高艮,循着村里唯一亮着灯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座古旧的建筑,门楣上挂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青蜡坊”三个字。
无根生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蜡油和泥土的阴森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屋内昏暗的烛光,两人看清了脚下的景象,瞳孔不由自主地猛然一缩。
这铺在地上的,哪里是寻常的土地。
坊内铺在地上的土竟全是坟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