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纸矛尖端撕裂空气,带着腐朽木头特有的腥气,直刺萧瑾后心!死亡的阴影骤然收紧!
“小心!”江酏嘶哑的警告卡在喉咙里,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矛尖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萧瑾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或者说,是无数次在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救了他!他根本没回头,身体猛地向侧面一矮,一个狼狈却极其有效的翻滚!
“嗤啦——!”
纸糊的长矛几乎是擦着他翻滚时扬起的衣角刺过,狠狠扎进了旁边一个装满破布的旧藤筐里,发出一声闷响。矛尖穿透藤筐,带出几缕飞絮。
然而,这亡命一滚的代价,是江酏被拖拽的力量猛地加剧!将军木偶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几乎要捏碎他的脚踝骨头!剧痛和身体被撕裂的恐惧让江酏眼前发黑。
萧瑾滚倒在地,毫不停歇,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把木工锉刀成了唯一的武器!他看也不看,反手就朝着将军木偶扣住江酏脚踝的手腕狠狠削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锉刀锋利的边缘加上萧瑾拼死的力道,竟硬生生将木偶手腕削断了一小半!碎木屑和断裂的木纤维迸溅出来!
将军木偶的动作似乎出现了一瞬极其微小的凝滞。就是这一瞬!
萧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另一只手猛地探出,不是去掰那铁钳般的手指,而是狠狠抠向木偶被削开的断腕内部!他粗糙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插进木头缝隙,用力向外猛掰!
“咯嘣!”又一声脆响,那几根枯木般的手指终于被强行撬开!
江酏的脚踝瞬间一松,但剧痛和麻木感依旧。
“走!”萧瑾嘶吼着,甚至来不及爬起,半跪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江酏沉重的身体往前猛地一推!
江酏像个真正的破口袋,不受控制地向前扑滚,撞开一堆散落的破旗和竹竿。而萧瑾则借力弹起,看也不看身后再次扑来的虾兵木偶和更多从阴影里涌出的模糊轮廓,一把捞起江酏的一条胳膊,几乎是将他拖死狗一样拖向后台深处一个堆满废弃布景板的狭窄通道!
“咯啦啦啦——!”身后木偶关节摩擦的噪音如同海啸,夹杂着老班主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断断续续的哼唱,紧追不舍。
通道狭窄黑暗,布满蛛网和灰尘。萧瑾拖着江酏亡命狂奔,后背被尖锐的木片划破也浑然不觉。江酏的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左肩的裂口每一次震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意识在剧痛和绝望的边缘反复沉浮。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真正的木头,在黑暗的甬道里被拖行、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是通道的尽头,一块破旧的木板虚掩着,外面是清冷的夜风!
萧瑾用肩膀狠狠撞开木板!
“哗啦!”
两人狼狈不堪地滚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外面是条狭窄污秽的后巷,堆满了垃圾和杂物,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馊臭味。
身后,通道里传来的“咯啦”声在木板被撞开后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狂暴,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几根枯枝般的手指已经从破木板的缝隙里伸了出来,徒劳地抓挠着空气!
萧瑾脸色惨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灰尘淌下。他根本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查看江酏的情况,几乎是凭借本能,再次拖起江酏,跌跌撞撞地朝着与戏班方向相反的黑巷深处亡命奔逃!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小巷,绕过沉睡的破屋,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身后的追逐声彻底消失在寂静的深夜里,直到肺像要炸开,双腿灌铅般沉重,再也跑不动一步。
萧瑾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带着江酏一起摔进一个废弃的、半塌的土胚房角落里。这里堆着些干草,散发着牲畜粪便的残余气味,但至少暂时安全。
黑暗笼罩着他们。只有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萧瑾瘫坐在干草堆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污迹,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被他拖了一路、此刻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瘫在地上的江酏。
借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萧瑾的目光落在江酏的左肩——那里,衣服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下方可怕的景象。
那不是布料撕裂的痕迹。
借着微光,萧瑾看到了一道清晰的、沿着肩胛骨斜向裂开的巨大缝隙!边缘参差不齐,如同被暴力劈开的朽木!裂口深处,不是血肉模糊,而是一种诡异的、干燥的木质纹理!深色的木芯暴露在空气中,边缘还粘连着一些细小的木纤维碎屑,甚至能看到类似树木年轮的隐约纹路!而裂口周围的皮肤……不,那已经不是皮肤了,而是覆盖着清晰木纹、彻底失去弹性和血色的木质表层!
刚才在戏班后台光线昏暗,情况危急,他只以为是做旧效果。可现在,在这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在这近距离的、惨淡光线的照射下,这绝非任何工艺能达到的“像”!这裂口,这纹理,这质感……透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非自然的诡异!
萧瑾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收缩。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一缩,撞在土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江酏肩头那道触目惊心的木裂,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调、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你……你肩膀……那裂口……里面……是木头?!真…真的木头?!你……你不是人偶?!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在最后拔高,带着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在这废弃的角落中显得格外刺耳。
江酏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左肩裂开的剧痛如同活物般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暴露在空气中的木质伤口。萧瑾那惊骇欲绝的质问,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耳朵。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对上萧瑾那双在黑暗中因为恐惧而瞪得溜圆、闪烁着难以置信光芒的眼睛。
逃出生天的短暂喘息被更深的绝望取代。身份暴露了。在这个肮脏破败的角落,在这个唯一可能帮他、此刻却因恐惧而退缩的穷木偶匠面前。
“咳…咳咳……”江酏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塞满了木屑,只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积攒着残存的所有力气,那力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木头…”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微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它在吃我……”
他艰难地抬起还能微微动弹的右手——那只布满清晰木纹、关节滞涩如同锈蚀的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左肩那道狰狞的木裂,又缓缓移向自己布满木纹的脸颊。
“……活的木头……一点一点……把我……变成……它们……”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腐朽的木头深处挤出来,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一种非人的、缓慢僵化的气息。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萧瑾,里面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濒临彻底异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